贝克的“风险”
人类自产生以来似乎一直与风险相伴,在抵御着各种各样的风险。但贝克理解的“风险”却是一个现代的词汇。不理解风险的现代性,就无法体验贝克解剖风险社会的深刻性。
“风险”的词源,贝克认为可以追溯至洲际商船航行时期。那时,风险被理解为冒险,并与保险的概念联系在一起。对于第一批冒险家和商人而言,危险莫过于船的沉没。人们把个别遭遇定义为某一群体可能遇到的共同经历。于是就将钱存入一个共同的银行,如果发生了沉船事件,就可从银行中获取赔偿。人们把某种损失描述为风险,同时描述为可以集体解决的问题。风险是依赖于人为决定的。风险概念还包含着一种考虑,即把单个事件算作社会事件,而后力图用一些制度化的原则去使它处于可控制状态。{2}与此类似,德国社会学家卢曼也认为,“风险是个较新的词,它是在印刷品发明之后,从各种渠道通过意大利和西班牙传播进欧洲语言的”。{3}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将时间大致确定在15世纪。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则认为,“风险”一词似乎在17世纪才变成英语(Risk),它可能源于一个西班牙的航海术语,意思是遇到危险或者是触礁。这个概念的诞生意味着人们意识到,未能预见的后果可能恰恰是我们自己的行动和决定造成的。{4}这种界定使风险一词与自然灾害区分开来。
贝克指出:风险可以被界定为处理现代化的自身引起的危害(hazards)和不安(insecurities)的系统方式。与早期的危险(dangers)相对,风险是与现代化的威胁力量以及怀疑这种威胁力量全球化有关的后果。{5}风险的对立面虽然是安全,{6}但真正需要区分的却是与危险的不同。{7}贝克认为,如果要对风险概念作历史分类,则应区分风险概念和危险概念。危险适用于任何时期。人们认为,种种威胁都不是人力造成的,不取决于人的决定,而是由自然灾害造成的集体命运或者神的惩罚,而且这样的威胁是不可改变的。与此相反,风险概念则表明,人们创造了一种文明,以便使自己的决定将会造成的不可预见的后果具备可预见性,从而控制不可控制的事情,通过有意采取的预防性行动以及相应的制度措施战胜种种副作用。{8}因而,在社会学上,“风险”不像过去那样通过“损害的发生概率X损害的规模”来测定,而是以“决定”(Entscheidung)和“归责可能性”(Zurechnenbarkeit)为基准,从而是作为风险/危险来区别的。在损害可归责于决定者自身时是“风险”的问题,而损害与自身的决定无关时则是“危险”的问题。易言之,在区别风险与危险之际重要的不是损害的发生概率,而在于损害是否因自身的决定而发生。{9}这种风险与危险的二分法,在德国获得广泛的接受。{10}
风险因其现代性、社会性或人为性、不确定性、系统性、广泛联系性和因果循环性而区别于危险。生于1944年的贝克在1986年出版了《风险社会》,他之所以关注到“风险”,并用“风险社会”来形容近代化以来的社会状况,与其所处的社会及当时的社会思潮密不可分。德国自20世纪60年代末期开始出现关于环境问题的市民运动,后物质主义(反对物质至上)也逐渐发挥其影响力。受1972年石油危机影响,德国开始建设核电站,核电站建设成为激烈的政治议题,反核运动和诉求保护环境的生态文化也在渐次开展。其在政治上的表现就是组建成绿党的全国性组织,并于1983年进入国会。在与急速成长的绿党的相互影响下,和平运动也将德国配备的核弹危险视为问题。在这种情境中,《风险社会》一开始就提及的,发生于1986年4月26日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震惊世界,更是在欧洲人心中留下了极大的恐惧。{11}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贝克开始反思科学与政治,构筑了自己的社会学理论及其基本思想。其具体表现就是这本《风险社会》。他认为,虽然在现代工业社会中贫困饥饿大抵不复存在,但人为风险的威胁却更为严重,没有阶级差别,也跨越国界。贝克以散文式的笔调描绘了风险社会的样态(第一章、第二章),分析了风险给社会构造(第三章、第五章)、家庭(第四章)、劳动(第六章)等所带来的影响,从科学(第七章)与政治(第八章)的角度探讨了这种风险増大的缘由以及风险社会的因应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