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知道用什么题图，以及为什么非要有题图）
新闻都是照老规则敷衍出来的，新鲜之下，所见还是旧梦痼疾。另外，聪明人已经懂得没有催稿就再等等，剧情还要反转一两次。
遍地江湖是恢复性的景象，我对老合们的技术，总有今不胜昔的感慨，比如有位老师，只有“过阴”的俗套，他是位戴眼镜的白净青年，做法只是学老婆子的动作声音，自称某某死鬼附体而已。这两手，放在随便哪个村子里都不够看，竟在北京有极多信众，争相掏几十万出来请他禳灾。骗子们不精进，八成是受骗者退化的缘故，天子脚下，有钱的“火码子”极多，抓紧骗都骗不过来，也就来不及练功了。靠女色行骗更悠久，李园和吕不韦都不算早期从业者。
当然，那条新闻里的女士也许并非职业，只是全家都有天赋而已，这行业又没有登记制度，说不是就不是吧。我估计，公园里替儿女征婚的父母们这礼拜应该增加了道路自信：“你看看，结婚才一个月，就叫拆白党给逼跳楼了，要说，这小伙子条件还不错，要是有上海户口，也能配上我家女儿，还不是因为上网自己瞎找？年轻人结婚，必须要老人把关，最好知根知底，啊呦呦，啊呦呦。”
有个老者，本来极风光，突然身败名裂，天天闭门看电视剧，看完写剧评，中间有一句是“好人永远想象不出坏人有多坏，坏人也永远想象不出好人有多好”。如果他是自认为恶人，不会如此惆怅，何况中国有个很慈祥的BUG：自封为好人，用不着什么实证，有善念甚至自诩无恶意即可。中国的恶事，都是性质确定的坏人做出来的；善事，起码要经鉴定已改造的坏人才有资格做，诸如此类。用惨淡的眼光看，我只觉得自已始终在黑夜中，要费尽力气才能看出脚下的道路，我无力知道究竟是走在悬崖还是平原上，不敢探究是回避了暗处中的凶险还是错过了许多美好。至于人心，连带自己的在内，更是无从探究，道德是个至大而艰深的问题，奇怪的是，中国文化未必对道德有过现代的辨识，每个中国人又都能明辨别人的是非，自信自己是个好人。
这件事的细节，我是听人转述的——这是个窍门，类似事不关己、引人入胜的传闻，要听别人口述才有意思。那位朋友很善良，感慨“怎么会有人这么看重物质”，这是幸福者的感慨，不幸的世界里，只有物质而已。我从情节里听出几个行业技术特征——所以觉得那位女士至少是有天赋，就说：“这大概是一行人。这事儿有个特别不好的迹象：过去这行人做买卖，对手盘是有钱有势的中老年男人，互有胜负，有时候女人会把命搭上——我就知道几件。所以得手也有限，以免再引起对方杀心。现在的青年创业者，许多人只懂技术，不像上一辈IT精英们白衬衫下一身好花绣，在这方面简直任人宰割。这是出人命了，没出人命的，又不知道有多少。”八卦里，我比较崇敬刘銮雄或海夫纳这类角色，还真不是艳福——那是和常人没关系的，而是坚定的掌控力。他们赖以建立财富和权势的人格，又在途中不断磨炼，和女人的瓜葛从开始就明明白白。等而下，像默多克，也有收束得干干净净的本领。要害一个人，莫过于交给他无法把握的金钱甚至权力，周遭马上响起一片刀俎之声。
心中的善恶既已杳渺，何况还成了职业。那位女士，和世纪佳缘网站的心境应该是近似，如电影《恐怖鸡》里的杀手吴倩莲所言：吸取教训，“下次做好一点儿”。我猜，贩卖人口之类的行当，能一直做下去，靠得也是职业对人性的异化。给受害者取“肥羊”之类的切口，也是为我催眠。我从来不信劫富济贫，贼偷方便，做了这行，哪有闲暇兼任世道的法官。自以为穷得不值得动手，也有主动去套交情曰侠盗的，殊不知穷虽穷，但抢你毕竟容易些。对进入职业状态的人，不要在微信里问“为什么非要我死”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向法官求情已是徒劳，何况向刽子手呢。骗局里，大些的如庞氏骗局（听说懂了这个，就懂得了金融学）、像某某贷；更大些的，就不叫骗了，贾总那种梦想家的事，怎么能叫骗呢；再大些的，我就不敢说了，想必你也不敢听了。人都会觉得自己的生存比别人的生存重要，但竟然有人将别人的性命看得如此轻贱，又总让我惊奇。
为了预备新闻的反转，还得分散一下观点，再替婚姻甚至爱情说两句：事事精明，从不上当或涉险的人，也未必值得羡慕。起码，看人人都是骗子，活得像个站前派出所一样高度戒备，会错过很多动人的体验，同时税又并没有少交。马洛说得对：“对对有情人，都是一见钟情。两人都算计，爱情必难觅。”对情爱的需要是人的本源，理智到尽头，择偶还是依靠一见钟情，这是理想的前提。钟情之后，再放双方父母出来，对对学历职业收入房产，敲锣打鼓地完成鲁迅所谓“性交的广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