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发现他们自己面对的是个一流强国,而这个强国已经在公开的决战中击败皮洛士时,希腊人才做出反应,或者说是深入到罗马生活的表层下面。托勒密诸王因为是罗马人的盟友迦太基人的邻居,是希腊化各国中第一批试图与这个出人意料的新兴强国建立友好关系的国王;定居雅典、但实际上是西西里人的蒂迈欧,是第一个搜罗了关于罗马过去的大量资料的历史学家。可以肯定,提奥弗拉斯图和叙拉古的卡利阿斯[Callias of Syracuse]比他要早。他的同时代人——卡狄亚的希罗尼穆斯[Hieronymus of Cardia],在关于继业者(the Diadochi)的历史中,插入了一段关于罗马的叙述。但据我们所知,其他没有任何人曾像蒂迈欧一样给予罗马如此多的注意和如此多的篇幅;也没有任何其他人像他那么有影响。关于罗马的建城,他有自己的定年;他直接考察过拉维尼乌姆的珀那特斯[Penates]神庙,描绘了马尔斯原野10月的赛马仪式;并把铸币的引入归于塞尔维乌斯·图里乌斯[Servius Tullius]。诸如此类。很明显,他详尽叙述了罗马的起源。我认为,我们没有理由怀疑吕科福隆[Lycophron]是在阅读过蒂迈欧的某些作品后,约于公元前270年写出了《亚历桑德拉》[Alxandra]的。如果此说属实,那么我们就必须把第1226-1231行的内容解释成:他通过传统的方式,承认了如今罗马已经统治陆地和海洋的新形势。但是,如果有谁不愿相信吕科福隆在公元前270年能说出下面的话“此后,我的祖先所属种族的声誉将达到他们的后代所能达到的最高峰,因为他们将用长矛赢得最光荣的桂冠,获得陆地和海洋的权杖和治权”(A. W·迈尔英译,罗伊布古典丛书),那我们也就勿需为《亚历桑德拉》的写作时间争论了。关于这一点已经说得够多了。另外也有迹象表明,希腊人开始注意到罗马社会生活及其在国际事务中行为的独特性。确实,罗马一系列著名的价值观——诚实(fides)、坚韧(constantia)、庄严(severitas)、稳健(gravitas)、尊严(dignitas)、权威(auctoritas)等等,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由德国的教授们“发现”的,而且在希特勒[Hitler]决定了古典学应当做什么的时候,他们又帮助其学生们消磨时间。但在公元前3世纪,罗马人的某些特性,确实是得到希腊人欣赏的。
约公元前274年,罗马人的诚实打上了罗卡里人的铸币(B. V. Head, Historia Numorum2, 104);德基乌斯[Decius]在森提努姆的牺牲[devotion],显然受到了当代的历史学家杜里斯[Duris]的注意(76 F 56 Jacoby); 一位罗马母亲[matrona]给他儿子的经典教诲,在卡里马库斯[Callimachus]的《鹰》[Aetia]中有所报道(fr. 107 Pfeifer)。埃拉托斯梯尼既钦佩罗马人、也钦佩迦太基人的政治秩序(Strabo 1. 4. 9);塞浦路斯岛上撒拉米斯的阿里斯托斯[Aristos]可能生活在公元前3世纪中期。据阿里安[Arrian](7. 15. 5)说,他不仅是谈到罗马向亚历山大大帝派出使节的两个历史学家之一,而且让亚历山大预言了罗马未来的伟大,因为使者给他的印象非常深刻。遗憾的是,阿里安关于预言作者的话语模棱两可。到该世纪末,马其顿的腓力五世已经把罗马的公民权政策作为样板,以教育不愿服从的拉瑞萨居民(Syll.3 543)。这些是我们仅有的例证,但它们表明,希腊人正在罗马人身上发现某种他们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尽管它们还非常模糊。
思考下述问题是愉快的:就是当希腊人正在佩服罗马人的诚实时,费边家族为什么会去学习希腊语?但我们更应该注意的或许是另一个事实:
罗马吸纳希腊文化的决定性时期是前两次布匿战争中
。当他们正与迦太基鏖战时,却加快了学习希腊语言和吸收希腊风俗与知识的速度。而希腊对罗马的兴趣并无相应的增长。人们甚至发现,希腊对罗马独特性的关注萎缩了。既然皮洛士的征服者们如今卷入了一场明显遥遥无期的战争,罗马人似乎也从希腊文化人的视野中隐退了。在公元前270年到前240年的精心观察和墨林诺[Melinno]那样的崇拜式诗歌之间——虽然这些诗歌都无年代,但我们可以自然地把它们定在公元前2世纪初,我们必须承认有一段空白。但公元前240年到前200年又恰恰是希腊的史诗、悲剧、喜剧和史学成为罗马人生活方式的一部分的时期。那么,
为什么当罗马人正与另外一个国家进行筋疲力尽的战争时,却又让他们自己投入到吸收另一个外国文化的困难任务之中呢?这是在他们最模糊、也是最具决定意义的时刻,罗马人表现出来的众多特点中一个让人难以索解的谜。
毫无疑问,与南意大利和西西里的希腊人或者希腊化的贵族的联系,对罗马具有本质性意义,但这样的解释并不充分。对希腊语言、风度和信仰的吸收,与民族文学的创造密不可分。而这种民族文学尽管模仿了外族的样板,但本身明显富有独创性、自信和攻击性。几乎没有比奈维乌斯[Naevius]和加图这一对更加难以对付的人物了。他们分别是罗马史诗、戏剧和拉丁散文的创始人,而这类文学在拉丁世界的创造者肯定不是、或者可能不是以拉丁语为母语的,因为李维乌斯·安德罗尼克斯[Livius Andronicus]的第一语言是希腊语;恩尼乌斯的母语是奥斯坎语;奈维乌斯因为是坎佩尼亚人,幼年时说的可能也是奥斯坎语;普路塔斯肯定是在翁布里亚语区长大的;泰伦斯明显是用腓尼基语言开始写作的。喜剧作家斯塔提乌斯·卡基里乌斯[Statius Caecilius]出生在一个说克尔特语的家庭中,一个来自北部意大利的伊苏布里人(Insuber),而且显然是米兰这个自豪的城市产生的第一个作家。关于悲剧作家、恩尼乌斯的亲戚M·帕库维乌斯[M. Pacuvius],我需要更谨慎一些。他来自布林底西乌姆,最著名的梅萨比语(Messapic)铭文的发现地(Whatmough no. 474)。但公元前244年,布林底西乌姆成了一个拉丁殖民地,并且和希腊人的塔林敦保持着长久的联系,而帕库维乌斯最后就隐居在那里。他也许只说希腊语和拉丁语。
所以,并不奇怪的是,留给罗马贵族的,是用希腊语写作,不管是历史著作,还是正式的演说,都是如此。
罗马人有悠久的编年史传统,它一直保存在贵族祭司手中。只有像费边·皮克托那样的罗马贵族——他本人可能就是一个祭司长——才能打破这一传统,像其他国家的本土居民一直做的那样,让罗马历史的本土版本可以为一般受过教育的人士接触。正是通过用希腊语写历史,费边·皮克托使罗马史学发生了革命。我们勿需惊奇的是,当可以利用时,他也使用希腊人如派帕里图斯的迪奥克列斯[Diocles of Peparethus]关于罗慕路斯[Romulus]的资料(Plut. Rom. 3, 8)。用希腊语发表公共演说是更勇敢的行为。有证据表明,在老到的希腊听众面前,罗马人立刻就出洋相了。公元前282年,L. 波斯图米乌斯·麦格鲁斯[L. Postumius Megellus]糟糕的希腊语在塔林敦成为笑柄,并推动了战争随后的发生(Dionys. Hal. 19. 5; Appian. Samn. 7)。但是,罗马人和希腊人之间慢慢出现了一个重大区别:罗马人向希腊人说希腊语了。弗拉米尼乌斯[Flaminius](Plut. Flam. 6)、格拉古兄弟[the Gracchi]的父亲(Cic. Brutus 20. 79),还有卢塔提乌斯·卡图鲁斯[Lutatius Catulus](Cic. De orat. 2. 7. 28)的希腊语都说得非常优美。那个让人难以忍受而又不幸的前执政官总督P. 李锡尼乌斯·克拉苏·狄维斯·摩基亚努斯[P. Licinius Crassus Dives Mucianus]——公元前131年的执政官,可以用5种不同方言回答希腊的请求者(Val. Max. 8. 7. 6; Quint. Inst. Orat. 11. 2. 50)。在对希腊公众发表演说时,是罗马人决定他是用拉丁语还是希腊语,也就是说,不用翻译。埃米里乌斯·保卢斯[Aemilius Paulus]能够很熟练地从一种语言转到另一种语言(Liv. 45. 8. 8; 29. 3)。只有加图例外。虽然普鲁塔克相信,如果加图愿意,他可以说希腊语(Plut. Cat. 12),但我们估计,他除了说拉丁语外,别无选择。
据我所知,希腊人从来没有选择过,在与罗马人交谈时,他们只能说希腊语,所以罗马人是否愿意成为翻译者,是由罗马人决定的。我们必须假设,公元前280年,基尼阿斯[Cineas]在元老院中是用希腊语演讲,并由翻译翻译的(Plut. Pyrrh. 18)。公元前155年,当3个哲学家代表雅典出使罗马时,资料特别提到了翻译:元老C. 阿奇利乌斯[C. Acilius](Mul. Gell. N. A. 6. 14. 9; Macr. Sat. 1. 5. 16)。苏拉[Sulla]时代,元老院可以不用翻译,就听取阿波罗尼奥斯·摩隆[Apollonius Molon]的发言(Val. Max. 2. 2. 3)。
由于吸收希腊文化如此顺利,在与已经确立其地位的特洛伊祖先进行竞争时,用希腊祖先来装饰自己的家庭也就没有什么特殊困难了。到公元前3世纪末,费边·皮克托已经接受了阿卡地亚人定居于拉丁姆的传统(fr. 1 Peter)。据说厄凡德尔[Euander]已经把一种希腊方言介绍到了拉丁姆,而它在经过恰当地改造后,变成了拉丁语(Varro fr. 295 Funaioli; Dion. Hal. 1, 90. 1)。他们还得到了斯巴达人作为祖先(Dion. Hal. 2. 49; Plut. Num. 1. 1)。萨宾人看起来就像当代的、克制的拉西第梦人。据塞尔维乌斯[Servius]记载,加图本人(ipse)曾说过这么个故事:拉哥尼亚人撒布斯[Sabus]是来库古[Lycurgus]的当代人,移居到了拉丁姆(fr. 51-2P),萨宾人的克劳狄家族[Claudii]自然就成为他们斯巴达亲戚的保护人(Suet. Tib. 6. 2; cf. Dio 54. 7. 2; Silius Italicus 8. 412)。作为回应,费边家族宣称,他们的祖先是赫尔枯勒斯[Hercules]。我所了解到的最早的证据可以追溯到第二次布匿战争中的拖延者费边[Fabius Cunctator],他特别忠诚于赫尔枯勒斯(Plin. N. H. 34. 40)。几乎可以肯定,弗里德里希·莫泽尔[Friedrich Münzer]把费边家族关于赫尔枯勒斯的传说归于奥古斯都时代博物学家的发明,是错误的(P. –W. , s. v. Fabii)。可是,罗马贵族通常对于家族的神灵起源确实持谨慎态度,对他们来说,家族的希腊或者特洛伊起源就足以支持他们问鼎权力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