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来自中国插画师芹菜作品）
最怕的便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父母养大我们，我们理当陪他们慢慢变老。时光不会倒流，而我们余生与父母相处的时光也屈指可数。
——智囊君
文｜肖卓 授权发布
故事来源于小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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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一个残疾人。
在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左手掌没有大拇指，右脚瘸了。
母亲是一个外乡人，在我一岁的时候，她就丢下我，离家出走了，可能是日子过得太苦，也可能是和一个这样的残疾丈夫生活看不到希望，反正她就是这样走了，杳无音信，父亲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她。
我从小和父亲相依为命，在我的概念里面一直不知道母亲是一个怎么样的定义，姑姑算是我的半个母亲，她教我扎辫子，给我买裙子，包括我第一次来例假，紧张得不行，都是姑姑教会我知识，告诉我怎么应对。
我的父亲是一个十足的“农麻子”，这是我们当地的俗称，就是农民被火辣的太阳晒出漆黑的脸，看起来像一脸的麻子，所以老乡习惯称为“农麻子”。
父亲忙完农活之后，还喜欢酿酒，他自己盖了一个酿酒房，方圆十里的用酒都是父亲酿的，父亲酿的酒香醇淡雅，价格便宜，所以方圆十里的老乡都爱喝父亲酿的酒。
然而，从小我和父亲的感情不好，准确的说是我讨厌父亲，不想承认他是我的父亲，甚至为成为他的女儿感到羞耻。
从小到大，我被同学们嘲笑，无数人在我的背后指指点点，“看，那个女孩就是残疾人的女儿“，“一个残疾人的女儿能有什么出息？”
这些话伴随着我一路长大，我曾经无比憎恶我的父亲，我认为自己受到这个不公待遇全都是因为我有一个残疾父亲，我甚至抑郁得想自杀，死了就应该和他没有关系了吧？
父亲那时可能知道我的心思，在我的面前不敢大声说话，总是默默的把饭菜做好，把我的房间打扫干净，有的时候我冲他发脾气，他也只是嗫嚅着嘴唇，看着我，想说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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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他发过一次很大的火。
那是初二开家长会的时候，本来是说好让姑姑来给我开家长会的，最终姑姑临时有事，是父亲来的。
至今我还无法忘记那个场面，父亲骑着破烂的摩托车，风尘仆仆得赶到学校，他穿着过年时候才会穿的西服，西服非常褶皱，他蓬头垢面，胡子拉渣，甚至头发上面还有灰尘，但这一切都掩饰不了他脸上的喜悦和兴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这次期中考试考了年级第一名。
那时刚看到父亲的那一刹那，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我不停的质问父亲，不断冲他发火。
“谁要你来的？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怎么就来？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父亲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站在墙角手足无措，不敢吭声。
后来，父亲还是去参加了我的家长会，我怕同学们认出来，一直和他刻意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先走，我后走。
那一次，我足足有一个月没有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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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我的成绩就十分优异，我一直憋着一股劲想证明什么，也一直想努力读书摆脱父亲，长大后离开这个满是痛苦回忆的地方。
记得那一年我顺利升入县城的重点高中。
第一次离开父亲，离开家，来到陌生的学校，陌生的寝室，感到不适应，又感到一丝丝兴奋，我终于摆脱他了！
可能越想逃离就越无法逃脱，刚开始我还觉得没什么，后来竟然发疯似得想家，想父亲，想看他忙碌的背影，想听他熟悉的脚步声。
记得那年元宵节的时候，我们刚下晚自习，许多同学都在电话亭排队打电话回家，黑暗的天空忽然腾空起许多绚烂的烟火，我忽然想起父亲每年都会给我做汤圆，鼻子一酸，眼泪哗哗的流。
等同学们都散去之后，我终于来到电话亭鼓起勇气打给他，他听到是我的声音后，有点惊喜，吞吞吐吐的想问我是不是穿的暖，吃得饱，我话到嘴边的一句“想吃你做的汤圆了”改成“你吃汤圆了吗？”
煽情的场面我始终不太适应，胡乱和他说了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我和父亲的关系始终保持着时远时近的距离，从来不像正常的父女那般亲密。
后来，有一次周末回家，家里多了一个阿姨，那个阿姨看到我后，热情的招待我，我和她连招呼都没有打就跑进了自己房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赌气一整天没有吃饭。
那个阿姨是邻居大妈介绍给父亲的，也是一个离过婚，不幸的女人。父亲知道我不喜欢她后，她再也没有在我们家里出现过了。
其实，我并不是讨厌她，我只是一时完全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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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大学毕业了，那段时间可能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失恋和没有工作，一直交织着摧毁我。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迷茫，身边的同学都是有家世有背景的，一毕业父母什么都安排好，而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靠自己。
我又怨恨起父亲来了，因为他这么无能，所以我才什么都要靠自己。
我一直抱着这种心态，返回老家拿一些证明材料，父亲外出不在家，我在姑姑家里吃的饭。
姑姑问我工作找好了吗，我说还没有头绪，然后我和她感叹别人父亲如何如何好，上学小车接送，毕业安排工作，而我的父亲什么都没有给我。
姑姑忽然眉头一皱，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一脸严肃的和我说：“丫头，你知道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是谁吗？”
“谁啊？”
“你的父亲！”
姑姑接着说：”你可能不知道你两岁的时候得了肺炎，差点死去，是你的父亲背着你四处求医，每次看到你快要不行的时候，他就急出了眼泪，还有一次去看医生，去的时候晚了，医生不肯接待，你的父亲当场就给人下跪。我这一辈子只有那一次看到过他下跪，平时甚至连眼泪都没有。你父亲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你真的不知道他是有多么爱你，才会给别人下跪！”
听到这里，我的心止不住的颤抖，止不住的眼泪滑过脸庞，扑簌滚落到地下，我低下头，看着地下一滩泪水和爬行的蚂蚁，羞愧无比，不敢抬头看姑姑的眼睛。
人家女儿都是父亲的小棉袄，可是却是父亲唯一的软肋。
姑姑还没说完：“你父亲是一个残疾人，你是知道的，但是他比任何人都要拼命，你家里的楼房是他赚钱盖的吧，你从小学到大学的学费是他出的吧，你从小衣食无忧，都是你父亲那根压在肩膀上的扁担压出来的！”
“他虽然是一个残疾人，但是你看他骑摩托车，酿酒，下田干活，都和正常人没有任何逊色。好多人都是从几百里外赶来指定要喝你父亲酿的酒，还有那么多徒弟想拜他为师，你是不知道你父亲做到这一切要付出多少努力！你父亲虽然是平凡的，但他是平凡中的了不起英雄！”
“你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这么拼吗？我曾经问过他，他说他只是为了给你证明，他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一切，他都是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得来的，他可以做到，那么自己的女儿也可以做得到。即便他是残疾人，即便他要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但是他今天做到了，他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你，所以你也一定要做到！”
我的父亲如此优秀，我却跟瞎了眼一样，跟随世俗的眼光各种嫌弃他，恶毒地攻击他，我真是无知，真是该死！
我至今无法体会，我的父亲被自己的亲闺女嫌弃，他该会难受成什么样？
姑姑的话把我拉回到许多年前，我仿佛看到过去那一幕幕景象，当我在夏天凉快的空调房里看电视的时候，父亲蹲到火炉旁边酿酒，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当我在饭桌面前享受香喷喷饭菜的时候，父亲因为一个电话，丢下碗筷就给别人去送酒；当我在半夜睡醒的时候，父亲还在昏黄的灯下，窸窸窣窣把刚酿好的酒分装到每个坛子里面；
我的父亲他可能不是最伟大的人，但是他却是最好的父亲，他在他的能力范围内给我最好的物质，最好的精神。
直到那天，我才意识到这一点，我过去实在太幼稚，太无知，太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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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家回来后，我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从基层做起，我想父亲可以做到，那么我也一定要做到。
每当我快想要放弃的时候，我的脑海总会冒出来父亲骑着摩托车，穿梭在羊肠小道上给各家各户送酒的场景。
后来由于我的异常努力，被领导赏识，提拔了主管，后来我又在主管的位置上做得出色，一路提拔到了现在的市场总监。
我事业上的顺风顺水，受到父亲的影响非常大，他就像是一个灯塔，我感知着他的光亮，从迷途中驶出黑暗。
去年，我带着老公孩子回老家过中秋节，我在家里翻箱倒柜找毕业证的时候，我在床底的旧箱子里面找到了一个本本，我翻开一看，是离婚证，是父亲和那个阿姨的离婚证，原来他们之前结过婚。
于是，我向街坊领居打听，他们说父亲那时其实是挺喜欢那个阿姨的，但是因为我，他决定终身不娶，我抱着他们的离婚证，嚎啕大哭…..
父亲为我牺牲太多，而我太过自私，时隔多年，当年的那个阿姨已经再婚，后来我又拜托人给父亲相亲，却一直也没有下落…..
张爱玲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父亲就是那一袭华美的袍子，而我却是上面的虱子，我亏欠他的，可能这辈子也无法还清。
时光荏苒，这些年我都在埋头向前，偶然回头，我才发现当年的那个英雄已经两鬓斑白，岁月无情的摧毁了他的脸庞。
如今那个作恶多端，百般刁难的小妖女已经长成为一个勇敢、独立、有担当的母亲。
感谢父亲，我的每一步成长都离不开你的引导和言传身教，你就像是一个传递者，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告诉我，你可以做得到，那么我也可以做得到。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从来没有缺席我的成长，我更加不会缺席你的衰老和病痛。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仅剩归途。
爸爸，我爱你。
当年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我想再对你说一次，“爸，我想吃你做的汤圆了！很想，很想！”
*作者：桌子，悦读签约专栏作家，兼职男模，前南方航空公司职员，现教育培训行业深耕者。桌子的文章就像你生活里的一颗阿司匹林，服下舒畅，断药副作用巨大。新浪微博：@桌子的生活观 公众号：桌子的生活观(ID：zzdsh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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