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悦、@卷总卷总
2月11日晚，一篇名为
《一封来自音乐行业公司的求助信，这一次，我们真的需要帮助》
的文章在朋友圈里传开，有几位朋友把它转给了我。
发出这封“求助信”的，是一家音乐公司老板：“南窗文化”的创始人
王小欢
。
这段日子，音乐行业的确很不好过，大中小演出延期甚至取消，主办方损失惨重，livehouse等场地方也只得关门停业。
但大家也知道，不只是音乐行业承受损失，应该说全国上下各行各业、每一个人都有难处。
艰难时期，本能的反应是，当有人发出求助，我们应该行业互助、抱团取暖，伸手帮一把。
然而读完全文，却只有震惊。
万万没想到，
这根本不是什么“求助信”，而是
一次趁特殊时期，借疫情的幌子，消费不知情受众的商业营销。
说严重点，这是
一次不受法律许可的网络非法集资。
无论其动机还是合法性，这一波操作，都让身为同行的我们感到脸红。
所以，我们决定站出来发表一些个人看法。
为什么“求助”？
这封“求助信”里，南窗文化称，因为疫情影响，公司“只能再撑两个月”。
公司没钱了，
作为老板，怎么办？
王小欢想到的不是申请银行贷款，不是改变盈利模式，更不是自掏腰包，
而是先伸手向广大善良且不知情的公众号粉丝们：
要钱。
来看看，
粉丝的钱，怎么要？
南窗文化向粉丝要钱的办法，就是让粉丝预付199元，购买一张“音乐节兑换券”，用于在未来两年内，兑换其主办的音乐节门票一张。
首先要知道，举办音乐节等演出活动，
需向当地公安机关与文化主管部门，获取相应的演出资质许可与报批文件后
，方可公开向公众售票。
仅这一点，南窗文化的“兑换券”
就违法了。
其次，售卖的演出门票，要明确告知消费者演出日期、演出时长、演出地点与演出人员阵容，以上必要信息，“兑换券”的音乐节也一切未知
。
那么，卖出了多少呢？
“求助信”发出后不到24小时时间，其微店付款页面显示：
已售出约1200张，
集资总额近24万元。
这一数额，还不包括微店以外的其他渠道。
对于这1200多位付款的朋友，我们相信，他们一定是善良的、热血的、有同理心的人；
他们也一定对类似音乐节这样的文化活动怀有期待——尤其近年来，随着全音乐行业的共同努力，各大主办方竭力提升音乐节质量和服务，让中国的音乐节越来越受年轻人的欢迎。
换句话说，
1200张预付，24万元的集资，是出于“善意”，更是受众对全音乐行业的热爱和肯定。
可惜的是，
粉丝们的善意，和这份全行业努力换来的成果，被利益熏心的南窗文化利用且消费了。
花了钱，有保障吗？
在对音乐节各项细节毫无承诺的情况下，有部分用户对购买资金的保障提出了质疑，南窗音乐文化只给了一句解释：如果办不了，
全额退款。
也就是说，两年内广大网友的24万也有可能没换来任何一场音乐节，而南窗音乐文化对此并不承担任何责任。
来看看乐迷的微博评论：
那就算不办了，真能能按时全额退款吗？
只能说：你的钱，基本等同于毫无保障——想想OFO小黄车的惨痛教训吧，还有多少人压着199元的押金在排队呢？更何况，南窗的“音乐节兑换券”，仅留有一个售后微信和电话号码。
陌生人给的24万，被南窗文化“保管”两年，至于是花在
理财投资还是购房首付，
王小欢告诉你：财务流向，你无权过问。
更令人迷惑的是，当有网友在微博上提出如何还款的质疑时，南窗文化给出的官方说法，竟然还包括：
有朝一日没钱了，就把公众号的粉丝卖了换钱。
一边跟粉丝要钱，一边拿粉丝卖钱，这波操作，令人发指！
融资数百万，钱呢？
回到问题的原点：王小欢和他的公司，为何要突然伸手向粉丝要钱？
果真的是受疫情影响，账上资金不够，公司周转不开所以要向社会发出近乎于“无耻”的求助吗？
事实或许，并非如此。
实际上，真相是：仅在过去一年，南窗文化可以说是音乐公司里最不缺钱的，他们先于2019年3月拿到了同程资本数百万的天使轮融资，而后又在国内多地先后举办了4场大型音乐节。
最风光时，王小欢还曾花重金，花钱给自己做宣传：
看这标题就知道，粉丝，一直就是他的公司拿来赚钱的。
办一场音乐节的成本动辄几百万，想办音乐节就得先有钱拿出来，而一场下来利润又是极其丰厚的。
尤其是“乐队的夏天”正火的2019年，中国音乐演出市场始终处于上升态势。刚拿了百万投资的王小欢和南窗音乐文化，
本应该顺势赚得本满钵满才是，怎么会“沦落”到向粉丝要钱。
实际上，从2019年下半年开始，王小欢本人的真实情况已经是债台高筑了，先不说自己父母家人的钱都借个遍，就连生意合作上的供应商的钱都还不上。
王小欢在朋友圈的自白：
看完他的朋友圈，或许大家会和我一样惊讶，
连父母都催着王小欢要债
，因为钱而闹得“六亲不认”。
这里还需要做一句解释，王小欢提到的
供应商
不是别人，多数时候是给予音乐节各项支持的搭建方、设备供应方、密切合作方，极有可能也包括部分参演乐队和艺人。
也就是说，他们有可能还欠着音乐人和其他从业者的钱？
也就是说，
粉丝的钱是否有可能用于王小欢偿还各种欠款呢？
199看音乐节，到底值不值？
早在2018年7月，南窗文化就举办了第一场音乐节——半岛音乐节。
这是当时的现场情况：
80一双的鞋套、泥巴满地、现场组织和交通接驳混乱不堪
……
这样的音乐节，你想去吗？
“泥巴音乐节”的各种问题和图片，就这样被广大网友传开，却
让王小欢和团队有了更大的信心，继续把赚钱的心用在做音乐节上：
原来音乐迷如此好对付。
很快，凭借2018的“成功”案例和完美包装，2018年末，南窗文化拿到了资本投资的第一桶金，数百万人民币。
这一大笔钱，
让其更有胆量去做更多场音乐节。对此，曾有受邀的音乐人戏称：“王小欢要一年包我五场演出，让我给个最底价。”
实际上，五场并没做到，三场倒是有了。
如期举办的，大吉大利。
延期和取消的，我们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先是半岛音乐节，取消以后的处理办法之一，
是让购票的观众可以拿着同一张票（两场音乐节的预售价都是198元，你没看错，比此次预售的199还便宜一块钱），去看自家举办的另一场音乐节（即嘉善大云音乐节），还美其名曰是“赠送”了另一张门票。
果然，又一波骚操作……
于是，在取消通知发出的当天，就有网友查找当日二手网站的嘉善大云的黄牛票价，
竟然从预售价198元跌倒了75元。
想赚钱想疯了？
此事一出，后来也让大批朴树歌迷为偶像觉得不值，现场买票只要50元一张，原来看朴树的成本可以这么低……这一事实，再次损伤了购买原价票的广大用户。
也就是说，买了“超前预售票”的朋友们，损失可能在购票的一刹那就产生了：
你的票并不值199元。
“非法集资”的风险提示
还是来看微博网友的留言（为什么总是微博，因为微信的都被南窗文化屏蔽了）：
从法律法规层面，这一预售行为类同于发售“预付卡”，根据《单用途商业预付卡管理办法（试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令2012年第9号），发售此类卡券，
需要有严格的资质和条件限制。
南窗文化有相关资质吗？
显然没有，这是
第一次违法。
上文已经讲了，从行业规范方面，公开售票的前提是，获取相应的演出资质资质与报批文件。
这一条行业规范如今已经是全行业从业者的共识，显然急着跟粉丝要钱的南窗文化，几乎无可能在当下的特殊情况拿到合法文件。
所以，
又一次违法
。
读到这里，你也可以说：就算知道音乐节可能办不成，也愿意出一份力去帮助他们。毕竟，这是你关注过的公众号，你或许喜欢他们的文章，或许参加过他们的活动，又或许仅仅因为你也热爱音乐，希望在寒冬里向他人伸出援手。
问题是，
南窗文化真的活不下去了吗？
先不说王小欢和他的公司，此前已经先后获得了两轮商业融资。
事实上，不完全统计，仅微信公众号一个渠道，南窗文化仅在2020年2月就已经接了两条付费的商业广告。
甚至就在这封求救信发出的前一天（2月10日），其公众号还发了一条如下的广告：
看标题和封面，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是一篇为疫情义愤填膺的文章？
可内容却是以此为噱头的、让人猝不及防神转折的广告：
卖口才课。
看来，
借疫情为幌子赚钱，南窗文化已经很熟练了。
凭借这鬼才的营销水平，相信南窗文化的新媒体收益，一定不会受到疫情影响。
当下危机之时
，
损失惨重的行业比比皆是，尤其相比那些直接破产的企业来说，疫情对于新媒体的冲击相对有限，我想在这寒冬里，首先想到的更应该是：
尽可能自给自足，把帮助留给更需要的人。
再退一万步讲，公司没了，为什么不能去找一份工作上班赚钱？凭借你的能力和水平，想要“活下去”，路有很多条。
原来，王小欢老板不是活不下去，而是不想耽误自己赚大钱。
“肩负着10亿人文化生活的使命”
为什么我们要捐钱，不让南窗文化倒闭？王小欢给出的答案是，因为他们有理想，有情怀，有使命。
-
使命：
让10亿人享受更好的文化生活。
-
愿景：
成为中国最好的的音乐娱乐集团。
“
我不想解散团队，我不想“为10亿人创造更好的文化生活”的使命戛然而止。
”你没看错，这是王小欢的原话。
原来，
肩负着10亿人文化生活使命的公司
，不是三联生活周刊，不是南方周末，不是财新传媒，而是南窗文化。
原来，未来中国最好的音乐娱乐集团，也很有可能不是腾讯音乐娱乐，不是网易云音乐，不是摩登天空，而是南窗文化！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真的能被这些宏伟蓝图打动。我只知道，拿着数以千计陌生人的钱去装点自己的梦想，这份“使命”，我没资格承担。
你的自救，成了行业的自残
读到这里，如果依旧有善良的人愿意把这封价值24万的“求救信”，理解为音乐公司的“自救”，我想坦白地说，南窗文化完成了“自救”，却造成了整个行业的“自残”。
那些慷慨付费199元的朋友们，凭的是信任。很长一段时间，音乐行业也是一个靠“信任”运转的行业。
但越来越多的人清醒知道，只凭信任而不靠规则，不仅永远无法让一个行业成熟，更会让原本存在的信任，变得不堪一击。
因为信任，曾有多少音乐人愿意先演出后结账，最终却遭到主办方欠款吃了哑巴亏。
因为信任，曾有多少还在读书的年轻人，攒钱买了一张价不符实的门票，最终却看了一场严重注水的演出。
这些年，无数音乐人和从业者都在为了行业的规范奔走努力，审批、场地、宣传、设备、演出、售票、售后……每一个环节都有了行业规则，也有了愿意遵守规则的守法者，所以，才有了越来越多价值和价格相匹配的演出，有了愿意为之消费来到音乐现场的观众。
这是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信任。一场不靠谱的音乐节，一个利益熏心的音乐公司，就能使之全部瓦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