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到黑市,买得一张符,名叫“鬼画符”。虽然不过一团糟,但贴在壁上看起来,却随时显示出各样的文字,是处世的宝训,立身的金箴。今年又到黑市去,有买得一张符,也是“鬼画符”。但贴了起来看,也还是那一张,并不见什么增补和修改。今夜看出来的大题目是“论辩的魂灵”;细注道:“祖传老年中年青年‘逻辑’扶乩灭洋必胜妙法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赦”。今仅摘录数条,以公同好——
“洋奴会说洋话。你主张读洋书,就是洋奴,人格破产了!受人格破产的洋奴崇拜的洋书,其价值从可知矣!但我读洋文史学校的课程,是政府的功令,反对者,即反对政府也。无父无君之无政府党,人人得而诛之。”
“你说中国不好,你是外国人么?为什么不到外国去?可惜外国人看你不起……”
“你说甲生疮,甲是中国人,你就是说中国人生疮了。既然中国人生疮,你是中国人,就是你也生疮了。你既然也生疮,你就和甲一样。而你只说甲生疮,则竟无自知之明,你的话还有什么价值?倘你没有生疮,是说诳也,卖国贼是说诳的,所以你就是卖国贼。我骂卖国贼,所以我是爱国者。爱国者的话是最有价值的,所以我的话是不错的,我的话既然不错,你就是卖国贼无疑了!”
“自由结婚未免太过激了”。其实我也非老顽固,中国提倡女学的还是我第一个。但他们却太趋极端了,太趋极端,即有亡国之祸,所以气得我偏要说‘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凡事不可过激;过激派都主张共妻主意的。乙赞成自由结婚,不就是主张共妻主意吗?他既然主张共妻主意,就应该先将他的妻拿出来给我们“共”。”
“丙讲革命是为的要图利:不为图利,为什么要讲革命?
我亲眼看见他三千七百九十一箱半的现金抬进门。你说不然,反对我么?那么,你就是他的同党。呜呼,党同伐异之风,于今为烈,提倡欧化者不得辞其咎矣!”
“丁牺牲了性命,乃是闹得一塌糊涂,活不下去了的缘故。
现在妄称志士, 诸君切勿为其所愚。况且,中国不是更坏了么?”
“戊能算什么英雄呢?听说,一声爆竹,他也会吃惊。还怕爆竹,能听枪炮声么?怕听枪炮声,打起仗来不要逃跑么?
打起仗来就逃跑的 反称英雄,所以中国糟透了。”
“你自以为是‘人’,我却以为非也。我是畜类,现在我就叫你爹爹。你既然是畜类的爹爹,当然也就是畜类了。”
“勿用惊叹符号,这是足以亡国的。但我所用的几个在例外。
中庸太太提起笔来,取精神文明精髓,作明哲保身大吉大利格言二句云:
中学为体西学用,不薄今人爱古人。”
西方媒体说我们是五十年前的那些人,简直是诬蔑,我们明明和一百年前的义和团差不多么。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这句话虽然出自《圣经》,但其实说的是我们中国的事,一百年来,我们吃的穿的用的虽然变化巨大,不过脑子里的那些浆子,似乎没怎么变化。真的是天朝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