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里,来访者可以解除心理防御,彻底敞开心扉,对自己进行审视和探查。
团体治疗也是如此。理想的团体应该是非常安全的,所有成员都愿意敞开自己,把最真实的一面暴露出来。但是,绝大多数团体并不理想,成员多多少少都会把“世俗”的习气带到团体中来。这就需要团体治疗师循循善诱,使团体逐渐完善起来。这说明,团体里有两股力量,一股力量把团体导向理想状态,一股力量把团体世俗化,变成鸡尾酒会。
在团体早期,世俗的力量比较强大,虽然治疗师已经宣布了团体规则,但绝大多数成员还是非常世故,不愿意敞开心扉。经过一段时间的揣摩、试探、犹豫、磨合,成员才慢慢敞开心扉。敞开心扉而没有受到伤害,安全感渐渐增强,就更愿意敞开心扉了,如此形成良性循环。新成员的加入会导致团体退回到较早的水平。所以,团体最好是封闭式的,人员固定,并且持续足够长的时间,按亚降的经验,至少20次。
达到理想状态之后,成员的最真实的一面将会暴露无遗。然而,最真实的一面往往是不正常的。一个心理病人,刚加入团体的时候会伪装自己,故意表现得比较正常。时间长了,他的症状就暴露出来了。团体治疗就是要他把症状暴露出来,只有这样才能使他得到治疗。
精神分析把症状的暴露称为“移情”。同时,精神分析也认为,症状是童年创伤的强迫性重复。创伤留下“阴影”,也叫情结(旧译“情意综”),实际上就是一个认知行为模式。遇到某种刺激,这个模式就会被激活,或者自动激活,表现为症状和强迫性重复。人在疲劳、酒后、应激状态下、安全的环境中,自我防御解除,意识的警觉性下降,模式更容易被激活。所以,有的病人只在家人面前发病。而在理想的团体里,病人迟早会发病。有人把团体比作家庭,治疗师相当于父母,成员就是兄弟姐妹。有的成员没病,但在团体里也会展现出早期的家庭关系。这是团体的第三股力量,它的作用是使人发病。
理想的力量会触发发病的力量,而发病的力量会削弱理想的力量,两者互相牵制。
团体治疗的目的不是让人发病,而是治病。因此,团体还有一股力量,就是对成员表现出来的症状进行矫正。如果没有这股力量,理想的团体与家庭和朋友圈就没什么区别了。
也有人认为,家庭和朋友圈也有疗愈的作用。心情不好的时候回到家人身边,或者找朋友聊聊,可以缓解情绪。家庭幸福、社会支持系统强大的人心理比较健康。早期的交友团体(也称“会心”团体)就是基于这种理念。其实,发病就是疗愈。发病的时候,情绪得到释放,心灵就得到一次净化。而在世俗环境里,人们必须压抑自己。
团体治疗有很多技术,如精神分析、认知行为疗法、角色扮演、心理剧,等等。亚隆认为,主要的治愈因子是:灌输希望,普遍性,传达信息,利他主义,原生家庭的矫正性重现,发展社交技巧,行为模仿,人际学习,团体凝聚力,情绪宣泄,存在性因素。其实,最重要的治疗力量是“觉察”。病人如果对自己的当下状态保持觉知,始终有所觉察,他的病情就能够得到控制,症状就会缓解。精神分析也认为,把无意识的内容“意识化”,是最重要的治疗力量。所以,精神分析强调“分析”,家庭治疗和团体治疗强调“过程阐述”。亚隆认为,团体治疗和交友团体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过程阐述。
除了上述四股力量之外,还有一股团体力量,叫“集体催眠”。勒庞在《乌合之众》一书中所说的就是集体催眠。在团体里,个人的智商会明显下降,失去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极其容易受别人的影响,做出不明智的举动。在五股力量中,这股力量是最强大的。通常所说的团体力量,主要就是指这股力量。个人进入团体,就会被这股力量所淹没。电影《浪潮》就是讲这股力量的。很多人相信,法西斯主义不可能在当今世界重现。然而,当老师在课堂上模拟独裁政治时,全班同学(除一个人之外)都被卷了进去。
有人认为,团体力量有不好的作用,也有好的作用。好的作用包括激发正性情绪和高尚情操,促进社会化。亚隆的灌输希望、普遍性、传达信息、行为模仿、人际学习、团体凝聚力都属于这股力量。然而,这种好的作用毕竟是通过催眠,而不是通过独立思考而获得的,更多的是社会的需要,而不是个人的需要。心理治疗必须以个人为中心,而不是以家庭、社会、集体、国家为中心。即使是个人的需要,最好也不要采取催眠和“洗脑”的方法。
综上所述,团体有五股力量:1、理想的力量,来自治疗师,目的是营造一个安全的环境;2、世俗的力量,是对理想的力量和催眠的力量的抵制,对于前者,治疗师要设法予以削弱;3、发病的力量,是治疗的前提,可以帮助治疗师和病人找出病因,同时它会抵消理想的力量,所以需要予以限制;4、治疗的力量,应该尽情发挥;5、催眠的力量,不符合现代心理治疗以人为本的理念,必须予以化解,化解的方法就是借助于治疗的力量。
催眠可以治病,也可以致病。能不用催眠治病,就不用催眠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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