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皇帝太少

前几日看了《琅琊榜》，应该说，这个剧编得不错，情节跌宕起伏，挺勾人的。但是，不能不说，该剧的境界却不高。一个皇帝很恶，第一号主角梅长苏九死一生地复活，费了那么大的周章，结果无非是推一个好皇帝上去。你怎么能料到，这个好皇帝日后不会变坏呢？世上有几个昏君，是天生的坏胚子，娘胎里带来的坏，还不都是后天变的？

皇帝之恶，无非是制度之恶。权力无限，叫人不变坏也难。理论上，皇帝行使权力，也是有障碍的，但是，只要人家不管不顾，不在乎祖宗江山，也不在乎儒家的说教，任是谁也挡不住他。也就是说，只要做了皇帝，他真要想坏，那是想怎么坏就可以怎么坏。坏到家了，后世的史家，也会拖出若干替罪羊来，什么奸臣当道，宦官专权，妖女惑主什么的，来为他开脱一二。

一部二十四史，偶尔有几个好皇帝，大多是大乱甫定，殷鉴不远，心有余悸而不敢胡来的。只要自我感觉是盛世了，就算是好人，也一定会乱来。人性靠不住，皇帝也是一样的。

中国人虽说一直渴望好皇帝，但其实也深知好皇帝不易得。为了挡住皇帝的胡来，自己憋出了好些办法。鲁迅先生听说过一个故事，叫做“红嘴绿莺哥”，是一个越中的老太婆讲的。老太婆说，皇帝是不能随便给他吃东西的，给他吃好的，好东西不易得，下次再要，得不到了，就会杀人。于是，只能给他吃菠菜，但又不能告诉他这是菠菜，太便宜了，还是要杀人。只能管菠菜不叫菠菜，叫红嘴绿莺哥，名好听，东西又随时都有，就没事了。鲁迅先生总结到，皇帝有愚民政策，老百姓有愚君政策。这就是后来所说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只是，这种越中的故事，流传不广。老百姓熟知的对付皇帝的故事，不是红嘴绿莺哥，而是别的。民间戏剧里，记载了好些。这些故事里，皇帝虽然权力无边，可以随便杀人，但一般都有一个制约他的东西，就是某些特殊人物掌握的兵器。比如说，杨家将故事里，八贤王手里的凹面金锏，包公案里，包公的龙头铡刀，大保国里，徐国公的铜锤。这些兵器，都受过先朝皇帝御封，可以上打昏君，下打奸臣，打死勿论。所以，朝堂之上，只要这些人把这些家伙亮出来，昏君就得让三分。

当然，真实的朝廷，没有这样的好事，真正能制约皇帝的东西，实际上是没有的。真要是皇帝存了心想干坏事，即使是群臣的苦谏，也挡不住他。而群臣到了这种时候，往往迎合的多，诤谏者稀。越是所谓的雄才大略之主，犯起坏来，就越是可怕。伴君如伴虎，自古皆然。在皇帝手下做事，并不是一个心情愉快的事儿。窥探皇帝的好恶，万一错了，没准脑袋就掉了，还每每累及家人。所以，老百姓就想出来一些制约皇权的招儿来，自己意淫一下，权当有过了。

连小百姓都知道君权无限的恶，士大夫焉能不知？但是，由于长期没有外来的思想资源，士大夫们想不出来没有了皇帝，这个国家的制度怎么设计。明末大儒黄宗羲，对于君主专制，批判得够狠了，但是，还是拿不出一个办法来，取代君主制。

所以，中国人只好祖祖辈辈盼明君，盼了一辈又一辈，明知道明君难得，即使得了，也可能像唐明皇那样，半道也变了。但是，还是只能盼。眼巴巴的，可怜见的，却总是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