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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田：我最痛恨的品质

周国平 · 公众号 · · 2024-04-05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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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活着是为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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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出租你自己

蒙田主张过好平凡的人生，平凡的人生当然不是马马虎虎的人生，要真正过好是不容易的。怎样过好平凡的人生，可以说是他的人生思考的中心，本讲以下各节的内容大致都是围绕这个中心的。

要过好平凡的人生，首先要好好做人。关于做人的原则，蒙田没有讲什么大道理，我按照他的风格，用最朴素的语言概括他的意思，主要是两条：一是要做你自己，二是要做一个好人。前者涉及他的幸福观，后者涉及他的道德观。有了这两条，人生的基本品质就是好的。先讲前者。

1. 做你自己

“做你自己的事，懂你自己的心”，蒙田对这句据说出自柏拉图的箴言很看重，说它指明了人生的主要责任。一个人首先要认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由此知道什么是自己可以和应该做的事，那就好好做自己的事，不要去多管外界的杂事和别人的闲事。对于每个人来说，把最符合自己天性的事做好，就是幸福。

蒙田自己是一个真性情的人，听从自己的天性做人做事，不勉强自己接受不喜欢的东西，觉得这样最快活。世人认为再好的事，不符合他的天性，他就不做，不会为此后悔。他与世无争，因此不太有人嫉妒他，和他敌对。他说：他不敢说被人爱，但是不被人恨没有人比他有更多的机会。

蒙田说，最美好的事情是堂堂正正做人，最深刻的学问是懂得自然地过好这一生，最险恶的疾病是漠视自己的存在。你应该关心的不是社会怎样说你，而是你自己怎样对自己说。你懂得思考和掌握自己的人生，你就已经完成了一切事情中最伟大的一件。只要你的真实的自己完好无损，你就绝不会失掉什么。真实的自己是人生一切价值的承载者，丢失了这个承载者，一切价值都不复存在。一个人渴望把自己变成天使，他就是一个傻瓜，因为他自己已经不存在了，谁来对这个变化感到高兴和激动呢？

我们的某些部分得益于社会，我们最好的部分得益于自己。因此，要善于独处，这是一种伟大的能力。真正的退隐是把心灵引回到自己，这在城市和王宫里也可以做到，但是独处时更容易做到。修道院本应是独处的场所，可是纪律规定修士们必须整天待在一起，不论做什么事都要当着众人的面，这个情景让蒙田感到无比难受，他说他宁愿永远独处，也比这样永远不能独处要好受得多。

我们应该有妻子、孩子、财产，但是不要粘得那么紧，把幸福完全依赖于其上。我们必须给自己保留一个隐秘的后厅，只属于自己，在那里和自己进行日常的对话，不为外人所知。在那里，和自己谈笑，一若妻儿和财产都不存在，这样万一失去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好像天塌了一样。

蒙田有一句话耐人寻味：“这样的事于我亦常有，我找我的时候找不着，我找着我更多的是由于偶然的邂逅而非有意识地搜寻。”我的理解是，做自己是一个总体觉悟，不是刻意为之的事情。没有这个总体觉悟，刻意为之也没用；有了这个总体觉悟，就不愁没有与真实的自己邂逅的机会。倘若你在众声喧哗之时备感寂寞，在春风得意之时突然忧伤，也许都是遇见了你的真我。

2. 不要出租你自己

人们表面上好像都很看重自己，可是实际上总是在出租自己。他们的天赋不是给自己用的，而是给奴役他们的人用的。他们住在家里，但不是作为自己，而是作为房客。人应该珍惜心灵的自由，只有在正当的时机才可以把自由暂时抵押，而这样的时机是很少的。可是他们到处抵押心灵的自由，不管大事还是小事，相干的事还是不相干的事，他们都不加区别地掺和，只要不手忙脚乱，就觉得好像不是在活着。

蒙田用不同的方式表达这个思想。他还说，每个人实际上都比自己想象的更富有，却拼命地向别人借贷和乞讨。人人都不愿把钱分给别人，却会把时间和生命分给别人，任意挥霍这两样本来最应该吝啬的东西。人们在社会上必须扮演一定的角色，不妨尽心尽责把角色演好，但要明白这只是一个角色而已，不要把面具和外形当作精神实质，把角色当作自己。不要出租你自己，不要挥霍你自己，不要把角色当作你自己，这些说法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就是要珍惜你的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