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观点总结
文章主要围绕社交媒体的迭代和中介化现象展开,通过个人经历讲述社交媒体如何改变人们的交友方式和体验。文章提到了DeepSeek和小红书等社交媒体工具在人际交往中的作用,以及算法在其中的重要性。同时,文章也探讨了作为人的自我体认与作为用户的自我认知之间的心理搏斗,以及物理世界与数字世界结合的体验。
关键观点总结
关键观点1: 社交媒体的中介化现象
文章讲述了社交媒体如何通过算法等中介工具连接人们,形成新的社交方式。
关键观点2: DeepSeek和小红书在社交中的作用
文章通过个人经历,描述了DeepSeek和小红书等社交媒体工具在寻找朋友和解决问题中的实际作用。
关键观点3: 算法的重要性
文章强调了算法在社交媒体中的重要作用,以及算法如何影响人们的社交体验和交友方式。
关键观点4: 人的自我体认与用户的自我认知的心理搏斗
文章探讨了人们在物理世界和数字世界中,作为人和作为用户的自我认知之间的冲突和拉扯。
关键观点5: 物理世界与数字世界的结合体验
文章通过个人经历,强调了物理世界与数字世界结合的体验,以及这种体验带来的新鲜感和对未来的展望。
正文
DeepSeek 的雷劈了一个春节,没有一个人逃得过——时至今日,不用再累述它有多强了吧?
恰逢过年这个时节,又是一个情绪起起伏伏的时刻,走亲戚时的无聊,被催这催那的苦恼,以及对春节人流的惊恐,还有一点点假期的闲适。DeepSeek 一定是个相当好的聊天搭子,网友们已经发掘了它很多的模式:毒舌起来,每一个字都跟淬了毒一样。
绝大多数时候,它都是一个完美的聊天搭子。我甚至连打扫房间时,找不到东西时烦躁起来,也会跟它吐槽两句。它比任何真人朋友都耐心、包容,试图理解一小叠旅游票根,对我来说的独特意义,并以此开解我的暴躁情绪。但是必须得说,现阶段它还做不到。面对「这一定是一段对你而言难忘的旅程吧」这样的场面话,我有点无奈地笑起来。这一小叠票根,是我曾经在阿姆斯特丹旅游时保存下来的。坐在远航飞机上时,我怀着雄心壮志要「像当地人一样」,把这个地方逛个底朝天,并且在出发前,就已经在小红书上找好了搭子。对的,那正是小红书盛行「找搭子」的年代。可惜那时候小红书还没有「出海」成功,都是中国人搭子,不然说不定就能摇到个本地导游。「找搭子」是一个当代得不能再当代的交友方式,一切交给算法决定,堪比赛博求签。气性相投的搭子是上上签,其它的,只能是活受罪。比求签好那么一点点的,是可以通过个人主页模糊判断一下,但有效程度也很低。用户坐在电脑前,接入互联网时,可以扮演起各种各样的角色,哪怕跟自身毫无关系。1997 年,一家从事早期互联网提供商的广告,是这样打出口号的:「没有种族,没有性别,没有年龄,没有残疾。只有思想。乌托邦?不,是互联网。」这句广告一语成谶,将近 30 年过去之后,最后的「互联网」,要换成社交媒体。本质上,这说的是数字交往的中介化。我跟搭子中间,有且必须有一个小红书算法。在传播学学者库尔德利看来,中介化的特殊之处是,介质超越了链接、传输的作用,而是让特定的行动场域,随着媒介的展开、关闭而发生变化。简单来说,如果在我找搭子那天,小红书的服务器也像 DeepSeek 这几天一样,崩到只能回复一个「嗯」字,那注定我跟搭子之间有缘无分,这条线牵不起来。但当时的我很需要搭子,迫切地需要:我的雄心壮志在第一天落地时就破碎了,取行李时没使好劲,崴伤了脚。北欧确实是发达城市,但机场提供的关爱行动障碍人士服务,最远只能到机场里的城铁入口处了。那时我的信念,跟求神拜佛时完全没有区别:求求了,让我抽到一个热心肠的好人吧!略带一些意外的是:只有很少数的人知道和理解「中介化」作为当代互联网特性,哪怕是长期互联网冲浪,在社媒上买房。大多数人依然有着作为「人」的自我体认,再之才是消费者、用户。无可厚非,这很正常——没有人不把自己当人看——只是,在赛博世界里恰恰相反,「人」不过是你多种身份中的一种。中介化提供便利,提供自由,他提供无数的可能性。但原本属于广泛意义上「人」的属性,也在同一时间被剥脱,停留在物理世界里。这是中介化的自反性:被媒介勾连起来的社会,越发依赖中介。舒尔兹曾经提出过,媒介化是一个延伸、代替、融合和接纳的过程,逐渐影响社会的变化。中国学者杜骏飞,则用「迭代」来总括这个过程:「它不是那种一时的、机械的撤换,而是一种长期的、有机的过程。」就像苹果削掉皮之后,果肉接触空气,随后发生氧化反应,我们也会和数字空间中无处不在的算法产生反应。它沾染上你的每一次点击和操作,并不断蔓延到你生活的每一个层面:信息摄入、休闲方式、乃至人际互动。可是,你不会吃一只已经氧化到发黑的苹果,因为它太明显了。而中介化以「迭代」的姿态,逐步改写原有的交友互动方式,整个过程模糊而不易察觉。等到察觉之时,迭代已经完成了:如今我最经常开展的社交活动,就是在小红书的评论区乱窜,比上班时开会讲的话还多。如今我们倾向于将计算机的架构和运作想象为各种代码层之间的通信,从零和一的深层结构到屏幕显示的表面结构。某种程度上,作为「人」的自我体认,是旧生活留下的思想钢印。这样的形容似乎看上去是一种贬低但这不是我要表达的意思,恰恰是科技巨头们的意思。制造这些应用产品时,科技公司们把人视为消费者、用户。DeepSeek 亲切地把人称呼为用户,是一种操作守则,也是一种必然:所有人都是,且必须是用户。如果你过于强调自己作为一个单独个人的体验有哪处好、有哪处不好,何尝不是一种思想钢印——手工时代的工匠在乎每一个客户的喜恶好厌,但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上上个世纪吧。手工匠人的生产效率,如何能与今天的数字产品叫板?从前的日子过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能认识寥寥数人。而今天你在微博上,一句话没说好,私信就能炸锅。怎么不算交到朋友呢?我们作为人的自我认知,和作为用户的自我认知,是当代生活无法避免的心理搏斗。前者来自人类生物数万年凝练下来的本能,后者是技术魔法打造的新灵魂。哪怕你没有尝试过清晰地言说,也无可避免地置身在这种拉扯之中。这种拉扯不会以某一方的胜利告终,只会持续,它在提出一个问题:在今天,什么才算「体验」?唯物理意义上的,还是数字意义上的?还是两者的结合?每个人都愿意回答「两者结合」,这既是完美的答案,又是无可置喙的事实。在麦克卢汉所说的「媒介是人的延伸」之后,媒介已经超越这一维度。杜骏飞认为「迭代」所带来的,是一种升维:人类的社会活动,开始从属于一个混合主体:媒介与社会密不可分、实在与虚拟交相渗透的数字主体。当我终于辗转到酒店,连上网络,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搭子:你的网友受伤了,物理意义上的。顺便提一句,在这次崴脚之前,我从来没有体验过坐轮椅旅行。偶尔看一些残障博主的视频,也只能是隔着屏幕,他们的体验,也是透过完完全全中介化的方式传达给我。而当我自己手摇了一路轮椅,两条胳膊累得发软时,我切身感受到了城市里无障碍设施的重要性,那是切肤之感,看 300 个视频都感受不到的那种。跟搭子碰面时,她也花了一点时间把眼前坐在轮椅上的人,跟线上的「那个人」联系起来。非常神奇,把先前的交流算进去,我俩认识的时间也不够 6 个小时,但此刻我的行动轨迹就完全掌握在她手里,距离前所未有的近。她会问我哪副画要停久点,想自己手摇还是需要她再推一段。我们的交流完全不中介化,不靠对比歌单、最喜欢的电影来辨识彼此,而是纯粹靠互动。语言的,肢体的,声音的,呼吸的。这些互动只存留在那一刻,无法写下成为数据,同样也不可再现。我非常感谢小红书让我在陌生的地方,认识陌生人,并且通过延伸至线下,获得了一段的短暂友谊——还有哪段经历比这更确切地给「两者结合的体验」做注解。在今天,「经验」的内在属性就是既包含了物理层面的又包含了数字层面的。我必须承认小红书的算法,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如果我没有在信息流里刷到,那么一切都不可能发生。我们各自主页上面的内容,也展示了一部分的我们。虽然是数字的那一部分,而且是很小的一部分,但这种有限的展示还是起到了打消顾虑的作用,加速了决策过程。可是,是哪一部分让这段经历鲜活、跳脱出了以往仅在平台上交友时的感受?显然是线下的部分。我在阿姆斯特丹的行程比她早一天结束,在离程的途中,我还会在私信给她发好喝的咖啡店。但这种互动没有持续多久,毕竟我们的都还有自己的行程。在真实世界里的交流与互动,必然要面对短暂的赏味期限,和不匹配的情感强度。几番跨年之后,现在我的小红书首页上,已经不再会刷到任何有关荷兰的内容——算法不断更新和前进,它只把记忆和体验化作参数,比人更活在当下。而我还鲜明地记得铺着蓝色条纹地毯的美术馆,在初秋的阿姆斯特丹没有什么人。射灯的冷色光线,打在艳丽的画作上;我记得她刚开始推轮椅,不敢用力时的犹豫,对着刹车研究了许久时皱起的眉头,以及试图转弯时,一点点的手忙脚乱。是这些细节,让我在大圆航线上距离阿姆斯特丹 10,100 公里外的广州,在传统农历新年的前一天,打扫出美术馆票根时,静静握着扫帚站在原地回忆。是这些细节,让 DeepSeek 试图理解我而不得要领。直到它的服务器越来越挤兑,我也越来越难联系到它,慢慢就不再多聊。或许一种不背负任何思想钢印的新鲜大脑,最是让人神往。神经突触跳跃起来毫无负担,大脑皮层光滑清晰。到那时,会有新的「混合体」,会来和我们交朋友。它服务器稳定,一如它展现出来的体贴和情绪。然而来不及了,我只能继续抱着这枚钢印,走在演化队伍的末尾。你问,为什么不能快跑两步?我也很难解释详情,可能,是因为记忆里,存留了一双犹豫着坚定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