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妈是高中毕业,在那个年代,能够上学便已是不易,而能上大学更是少之又少,我身边的一些婶婶们大多都没怎么上过学,所以老妈常常会喜滋滋跟我炫耀:“我好歹是念过高中的人呢。”
由于学文学的缘故,我极爱买书,有时候甚至把生活费都花在买书上—哪怕饿两顿也要买一套精装版的莎士比亚悲剧集。
老妈最是不爱读书,“不行,我可是看不了书。”她常常笑着如是说,“一看书就想睡觉,那书可比安神补脑液还管用呢!”
我喜欢看美剧,上个假期又把《权利的游戏》重温了一遍,看着我整天在家追剧,老妈说我看得神魂颠倒,一脸嫌弃说道,“那外国人演的有啥好的?还不如咱们国内的抗战剧呢。”
是的,老妈没学过英文,最爱看的就是战争年代的电视剧和电影,讲抗日战争的,讲国民党和共产党时期的谍战片,这些都是她的最爱。
各大抗战国产电视剧待你们爆红后,请一定要记住像我老妈这样忠实的观众!
我平时喜欢出去玩,有了闲空就去蹦跶,旅游,哪儿都跑。老妈最是不理解我这点,“出去玩多累,还不如我呢,有空了在家沙发一躺,看着电视剧,玩会斗地主!”
一说到斗地主,毫不夸张,我老妈真的可以跟你侃三天三夜,她是斗地主游戏骨灰级玩家—积分常常是排名前几,前两天打电话她还跟我说,“我厉害着呢,在斗地主游戏里我可是已经拿积分换了好几桶油了!”
我没什么艺术细胞,唱歌跑调,能把朋友吓到哭的那种。四肢也不协调,以前上学的时候最怕课间操,因为我总是跟不上节奏。
“你可真是笨哦,视频里就你跟不上音乐,胳膊也伸不开,在那里瞎跳。”前两个月我参加一个跳舞的班级集体活动,给老妈看了一段彩排的视频, 她一边嘲笑我一边笑得开心极了。
当然,老妈嘲笑我也是有资本的,她唱歌特别好听,空闲的时候就在家跟着播放的曲子哼唱两段。
她还喜欢跳舞,天暖的时候就和一群关系好的阿姨们到热闹的广场上跳半个晚上,从来都不嫌累。
因为跳舞跳的好,还有好多阿姨特意找我老妈来学,没两个月,她就从普通伴舞成功晋级为广场舞的领舞了。
她每天都精心打扮,穿得漂漂亮亮的,荣姿焕发,带着她的小队伍去广场免费“演出”。
而这些便是她的爱好和事业,她就像对待自己悉心种的花花草草一样把心血投入在其中,乐此不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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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说起来遗憾,到现在,我却从来都没看过老妈跳广场舞。
她玩的斗地主和麻将,她喜欢的那些千篇一律的抗日剧,她在大广场上开心的跳舞,曾经有一段时间在我的眼里,很俗。
我玩微信,微博,知乎,玩王者荣耀和绝地求生,我看《行尸走肉》看《吸血鬼日记》,我从《红楼梦》读到巴尔扎克到马尔克斯,再到村上春树,可我跟她说这些,她却全都不懂。
那段时间我就和我老妈这样互相嫌弃着,彼此僵持。
她也试着走进我的生活,尝试着让我教她用微信,用了一段时间却说“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啊,微信里就你和你爸这几个好友,有事就直接打电话了。”
她尝试着看一些眼下大众化的电影,也开始关注娱乐圈明星,每次回家都想要跟我分享她最近知道的八卦,可每次她都不能把那些明星的名字和脸正确对上号。
慢慢的,我却开始一点点的理解老妈了,开始理解我们因为不同的年代之间难免会产生一些隔阂,她那个年代经历的艰苦和不易,都是我所没有经历过的。
而过去的我未免太任性,当我一味的要求她走进我的世界,我又主动去了解过多少她的世界呢?
曾经的老妈也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啊。
在那个年代,她没有好机会读书,她没进入过大学,没有我们如此便捷的生活条件,当我们在各个平台里大放异彩,如此多的舞台供我们选择,可是,她的舞台在哪里?
也许就是那一间小小的游戏场所,那一片热闹的广场吧。
那一方天地,对于她而言,便是她能够大放异彩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舞台。
在游戏里赢了,得到奖励,跟老爸和我炫耀一番。
在广场上跳舞,那么多人投来注视的目光,称赞她跳得好,她便可以开心好几天。
你看,我老妈就是这样如此简单的一个人。
而我们很多人的妈妈都是这样普普而又简单的“中年妈妈”。
她也许没读过太多书,甚至连你大学学的专业她都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她只知道在外人面前一番炫耀,“我的儿子学的专业很厉害,很挣钱的,一般人都学不来呢!”
她不懂教育孩子的大道理,没看过什么育儿栏目和书籍,她只知道要对孩子好,每天给我们做各种好吃的,给用最好的穿最好的,可当自己遇到喜欢的东西却舍不得买,“我将就一下得了,这年纪随便用用就行。”
她喜欢砍价,尤其是买菜的时候,有时候几块钱也要跟卖菜的大爷计较一番。即便是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这么多年她却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天天要去买菜,一天省点一年就多少钱呢,我这可是精打细算。”
她甚至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她不会什么乐器,不会游泳,不会滑雪,也不会玩桌球,她就喜欢打打牌,打打麻将,跟着同龄的阿姨们散散步,跳跳舞。空闲的时候跟大家侃侃而谈,变着法的秀秀自己的孩子,“我闺女参加个比赛前两天,哎,一不小心得了个一等奖。”就这样换来几声其他人由衷的赞叹,好不风光。
可一晃之间,我却发现老妈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照片上穿着背带裤,踏着运动鞋的少女了,她常常跟我抱怨道,“我都是五十岁的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