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过很多大力出奇迹的故事。
比如家境不好的女生,三本毕业,努力一年,成功拿到哈佛offer。再比如学校守门的保安,利用闲暇时间蹭课,站岗的时候背单词,最后考取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的研究生。诸如此类。这种励志鸡汤喝到吐。
有一种酒桌游戏,说你做过的一件事,没做过的人喝酒。刘松告诉我们,他曾被挑中做演员,实际上只是跳过《爱我中华》。大家喝得心服口服。
在我们毫不遮掩的嘲笑声中,刘松讲起这个悲伤的故事。
那时候他在广州一家黑工厂当流水线工人,年底表演节目。工头看小伙子形象不错,选他进入舞蹈队参加排练。结果,演出即将开始时,受不了黑工厂压榨的小工,放火烧了工厂,发生小型罢工什么的。夜以继日排练的《爱我中华》没跳成,人们都去救火了,他被派去当保安。那时他才18岁。
这只是他的故事里,一个场景,断片。他在豆瓣上写过两篇,写得远比我好很多。
“在这之前,我给她写过几封信,我和她说,我想要独立,想要自由,我要自己养活自己。我不能忍受街坊邻里的白眼,我不怕苦不怕累,也不会给她添太多麻烦。……她写得一手好秀气的字。她那时候给我的回信至今我妈还收着。她在信中写到,无法对我说清那边的实际情况。文字很无力,无法形容那时候的东莞。”
这里的“她”是刘松在广州打工的表姐。由此,南下去东莞。光这个故事的开头就很吸引我。所谓东莞,反复出现在文艺片、电视剧、法治类节目和社会类研究中所读到的那样,在社会背阴处渲染着一个混乱悲惨的世界。
但刘松的东莞,怎么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的乐园吧,反正读起来感觉,十几年前的他反而更快乐。15平米的宿舍生挤进去12个人,男女混住,年轻男女之间调情暧昧的温室。还有浪费青春的网吧之类,3块钱的炒米粉很难吃。尤其喜欢这个故事:
“印象里应该是2002年中吧,我在镇上的服装市场上相中一条喇叭裤,我问老板:是男的么?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说:系啊。那时候正流行喇叭裤,那一条裤子我穿了三年,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后来我长个,更高一些了,需要新的裤子,我又去长安镇上的服装店逛。我猛然发现,他妈的,我穿的这一条这么像女款的呢?”
说不定老板以为刘松在问他性别是不是男的呢。反正刘松就是这样的人,总吃亏,也很能吃亏。
故事里最最重要的,还是那些人吧。刘松说多年之后看电影《少年派》:“我知道人生就是不断的放下,可我伤心的是,都没有来得及和他们告别。”
“同事中有一人叫祝小冬,算是我们一个小头目。四川孩子,大姐总是小娃小娃的叫他,我们有时候也这么叫他玩。有一人叫罗家祥,又名三毛。三毛现今应该是在深圳混出来了,在工厂里当上了大师傅?有时候QQ上碰见会聊两句。还有个孩子,在我们中算是最憨厚老实的一个,叫刘伦恩。去年还是前年我辗转找到他的电话,给他打,这厮是完全不记得我啦!还有一个烂人,叫张泽辉(?),借了我钱怎么也不还我,我记了他很多年。不过我也应该也做过别人心里的烂人,我在东莞时,也欠了一个哥哥几十块。赶上非典,想回去还他吧,又觉得冒着生命危险回去东莞还他个几十块,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有点不太值当的。就耽搁了。”
刘松后面写罗三毛借走他八位数的qq号,至今未还,关于这件事,他以“这个贱人”结束。读到这儿,笑了好久。
当过流水线工人,保安,装修工人。因为高中没有读完就跑出去,所以在要求高中学历的工厂里,不得不用别人的名字、身份。后来去书店工作,来了北京,进入新星出版社,去北京印刷学院补修了学位,或者创立做書,拿到融资。经历过这些之后,最令他引以为豪的,还是他的17岁到21岁的故事。
我们大多数人都是按照最俗套的方式长大,刚开始对这个世界有看法的时候,便被爸妈逼着读最好的初中,高中和大学。总有人在后面拿鞭子抽着我们逼着我们往前走,但从没人告诉我们前面有什么。
不如离开那些根本不了解你的人们,所规定的,你最该生存的地方。浪费这么多字介绍,老板不都应该背景显赫,贵族身份,海归背景之类,像个佛祖一样光芒万丈凡人不得近身。我老板却是这样的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真他妈酷。
2015年夏天认识了刘松,才开始关注做書。恐怕比在读此文的你还要晚很多。他的故事是2016年的8月才知道,来做書实习将近小半年。
一个很重要的夏天,不光因为公司太多巨蟹座,7月过了三次生日(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过生日),还因为彻底推翻了人生所有规划。
写到此处,突然想,如果没有认识他,或者拒绝来做書工作,现在的我正在干嘛?可能考博失败,惊慌失措地加入找工作讨北京户口的洪流。拥有一个四平八稳无聊至极的职业,读书只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爱好。或者运气好,考上了博士,继续心安理得地躲在学校里,从校园南门到北门只要十分钟,会觉得世界只有这么大。因为怕人心险恶和生活麻烦,再继续读四年书,像续命一样躲在学校里。长成一个毫无社会经验的巨婴,年近30岁,初入社会。
当初改变自己的目标,来到做書,后悔么?
不会。
前公司老板请刘松做顾问,手把手教我做微信(讲真前老板对我真不错)。他用两小时教会我微信编辑需要做什么。接下来的一个月,每周一下午咖啡馆见,像高中生补课一样。他冷漠无情残忍变态地方式逼我学会如何排版、查数据、起标题、做内容,调整公号栏目等。
三个月的时间结束后,我决定回到学校,刘松问我要不要来做書。那时候才出现了上一篇文章开头所说的,因为酒量好被喊来做書。其实是玩笑啦。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没办法,刘松完全可以算作我的职业“老师”,带我入行,学历最低的老师,以后也不会有比他低的了。
后台有些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会留言说做書让他们找到职业方向。嗯,我也是。所以,你看,我们是共同成长的。做書也是。留在以后慢慢讲吧。
15年底,做書刚搬到现在的办公室,我们的工位还只是一张桌子,那天第一次见到远哥。刘松是这样介绍:“他叫张远,你们可以认识一下。”什么鬼理由啊……刘松一如既往地爱说蠢话。
至今还记得远哥抬抬手,露出了神秘而自信的微笑。
欢迎继续关注下一期,做書编辑部的故事:神秘IP远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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