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导演蔡明亮决定与盗版发布者打一场“消耗战”

新浪娱乐 | 何小沁

台湾导演蔡明亮

曾被世界最权威的三大电影节——柏林、威尼斯、戛纳均授奖认可过的台湾导演蔡明亮，近几个月来陷入了一段长久的困扰——他在网络上先后发现一位盗版商和一个“资源党”博主未经授权发布了他的作品下载链接。

蔡明亮认为，这些盗版资源极大损害了作品的呈现品质，震惊与愤怒之下，他决定与盗版发布者打一场“消耗战”。

@蔡明亮工作室发布了多篇相关文字

蔡明亮开始学习和频繁使用微博。尤其对于拒绝道歉的蓝影网，从7月底起至今天，蔡明亮已经在蔡明亮工作室的微博上整整写了12封《对贼念经》及其他相关文字，坚持不懈对蓝影网发布过的资源下载帖表达抗议和不满，每天发表1至4条微博不等，没有一天间断过。

他还多次公开呼吁国家版权局出面制止盗版行为，但截止到目前，尚未有国家官方机构回应此事。

日前，蔡明亮透露自己最近哮喘更加严重了。然而他还是义愤填膺地痛斥盗版商对电影艺术的伤害：“我是非常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因为爱电影而做电影，我甚至在思考电影可以怎样更好地发展，培养更高素质的影迷，让社会价值观走向更正的方向上去。有人觉得被盗就是少赚一些钱，这不是赚钱的事，是生存。尤其是艺术片导演，被盗版商拦腰一斩就没了。”

国内版权保护现状不容乐观，并且短期内很难改变，这是所有艺术创作者深恶痛绝却又无能为力之处。尤其对于艺术电影导演来说，由于缺少足够的发行渠道，他们的作品往往以盗版资源的方式为影迷所知。

艺术电影的“困境”

贾樟柯就曾在自己的书中写道，有一次他去逛碟店，老板娘热情地问他，“有个叫‘贾科长’的新片你要看不？”一看，正是自己电影的盗版盘。从此，贾樟柯经常以“贾科长”的名字自我调侃。

今年五月，电影《夜孔雀》上映第二天即遭到疯狂盗版，导演戴思杰通过直播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痛心，呼吁观众共同抵制。很多国外导演来到中国后，都会讶然于这个从未发行过自己旧作的国家里，竟然有这么多他的影迷。

相比环境和制度的不健全，大众版权意识的欠缺恐怕同样是横亘在艺术片导演面前的一道难关。

蔡明亮与其他导演的不同是，对于那些有意或无意观看了盗版资源的影迷，蔡明亮同样表达了严肃态度——他的作品目前均未在大陆正式发行过，那么如果影迷或电影院校学生非常渴望看到怎么办？

蔡明亮给出的答案是：那就等。

等国家的文化大环境慢慢好转，等努力赚钱去国外的电影院看。他甚至不认为被更多影迷了解是一件正面的事情，毕竟知音者少，众口难调。

蔡明亮给出的解决方式可能有些无为和被动，但是在现有环境下，没有人能给出完美的回答。艺术的普及和对艺术家的尊重，将会是我们这个国家里一场漫长的博弈。

【对话】

以下为新浪娱乐与蔡明亮导演的对话实录：

想先确认一下，“蔡明亮工作室”这个微博账号是您本人在运营吗？

蔡明亮：基本是我亲自发的，我说话的方式很容易辨识。这个微博是一个内地的朋友帮我申请的，我自己不太会用网路，他主要希望我能透过这个微博把创作概念阐述一下，经营好多年了，所以对，是我本人。

您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注意到盗版问题的？

蔡明亮：盗版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停止过，以前台湾也有，一直都在地下化。

但是据我所知，我的作品在大陆非常地上化。本来我不是了解网路世界的人，但有了这个微博以后，稍微多了一点点接触。去年台湾的中央电影公司重新做了我三个作品的蓝光版，也会在日本发行，我无意中看到大陆的网站上有类似的广告，说要出一张精美的蓝光版，封面设计结合了日本和台湾的版本。我问中央电影公司有没有授权，他们说没有，肯定是盗版。而且我还没出，他们就已经宣布了这个消息。

我很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因为我电影的属性不是商业片，我的电影不会出现在飞机上，甚至极少出现在电视上，我很少送人DVD，我很在乎我的影片在哪里看，因为涉及到品质和效果问题。所以我一直对在网路上，在非大银幕上看我的电影都是非常反对的。

有的电影学校放我的电影，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一方面就是学电影的学生，另一方面又把他们推到盗版的世界里去。

当时采取了什么对策？

蔡明亮：对反盗的事情大家都是非常无力的，没有特别好的方法，后来也就姑息了。除了盗版呢，我还发现内地有人办我的电影展，可能就是在咖啡厅、酒吧或者什么社团放，没有授权的，可能他们还在喝酒吃饭，想到这个局面就会觉得自己的作品被糟蹋了，被折损了。你可能不会有更多的影迷，却有了更多人讨厌你。

当时我对这个盗版商也没有什么办法，那我就想我写封公开信给他好了。我很想了解他，所以就写了第一封《对贼念经》。我也不用客气，因为他做的事情是违法的，损害了我和我的作品，而且培养了社会很不好的风气。从他写的字能看出他还是个读书人，评价作品“阳春白雪”之类，我写完以后他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开始有网友出现正反两面声音。有的觉得盗版不对，有的说，没有盗版谁知道你啊，谁会看你的电影？

您怎么看待这种说法？因为您的作品没有正式在内地发行过，所以绝大多数影迷可能确实是通过看盗版才知道和了解。

蔡明亮：我想说，我没想让你认识我呀！你认识我又不见得就喜欢我，对不对？我自己是这样的，因为我作品的属性，我从来没想过“我的作品什么时候才可以在内地发行”，真的没有想过。

因为我就是一个拍这样电影的人，这么多年来他们告诉我我在内地有很多影迷，我的心情可以说是百感交集。他们可能都是通过盗版等一些非正常渠道看到的，因为没有正常的渠道，也有点无奈。

反正我是不开心的，这点很明确，因为盗版的效果是折损的。我去电影节，有个上海的杂志让我写几句话给影迷，我写道：“你们看过我的电影，但相当于没看，我希望有一天你们可以真正地看到。”

后来呢，对方有回应吗？

蔡明亮：我的《对贼念经》写到第七封的时候，盗版商回应我了，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给我。首先是道歉，然后说愿意把正在压制的碟片全销毁，也把架上的《郊游》全部下架。我听了还蛮惊讶的，原来盗版商是可以讲道理的，是可以教育的。

一个月前，我又发现了一个蓝影网，他更嚣张，自称有一些台湾导演的合集。

我自己非常珍重的，像《西游》等等，都在名单上面。 我继续写《念经》，他说他可以停止压制，我说你可不可以把我的宣传也拿掉，他说不可以，除非我们交换条件。我说我为什么要跟你交换条件，犯错的是你，是你偷了我的东西。他是非常粗鲁的一个人，所以我决定向版权局提出申诉。我希望以作者的身份一再要求他们这样做，希望他们能够处理一下。

在网络上向版权局申诉有可能得不到答复，怎么办？有没有更好的方式？

蔡明亮：大陆这边的情形我不了解，我是用一个作者的方式，对当地作一个要求。我也想过他们会不搭理，我相信版权局会重视这个问题，既然有反盗版的规定和申诉的通道，就说明这个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蔡明亮是经过坎城、威尼斯、柏林盖过章的导演，不是阿狗阿猫，他们应该能正视这个事情。

您认为作为一个影迷，在国内现有的产业环境下，想看而看不到一位导演的作品的话，应该怎么做？

蔡明亮：也许在一些国家，正常渠道是不容易的，大陆没有我的电影。但我的电影没有被禁，是没有发行。这种情况不是作者的问题，是环境的问题。我没有抨击大环境的意思，我只是想抓住眼前这个贼。

影迷什么都想看，想吃满汉全席，吃一口就吐掉。当他什么都有的时候，就是什么都没有了。那一个人想看而看不到的时候，应该怎么样呢？等呀。等环境慢慢改变，等有机会在国外看到，等努力赚点钱在巴黎的博物馆看到。这个不容易，但是是对未来的一个播种。

是不是盗版对艺术片导演的伤害更大？因为他们本身就没有足够的成本回收渠道。

蔡明亮：各种商业片有使用的方式，戏院，电视，大众，他们也被盗版，但是他们有很多对策。但是对艺术片导演是很难的，他可能去影展，或者在哪放了一下，就被盗版商拦腰一斩就没了。我想对盗版商说，你赚这个钱，你应该想想，因为利益是极少极少的，还对创作者造成了伤害。

就拿我来说，我是非常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因为爱电影而做电影，我甚至在思考的是电影的发展，而不是市场的发展。市场的发展已经有很多人在思考了，我一直在思考电影可以怎样更好地发展，培养更高素质的影迷，让社会价值观走向更正的方向上去。有人觉得被盗就是少赚一些钱，这不是赚钱的事，是生存，所以放过蔡明亮吧。

我还有一点全球的市场，但你想，那些泰国的，东南亚的独立导演，他们怎么办呢？选择便宜和方便的是人之常情，有了盗版以后，这些独立导演也折损了。

您最近身体状况如何？如果得不到官方支持，您是否会坚持抗议下去？

蔡明亮：我最近哮喘很重，我家住在山里，院子里有种的植物，我不去拔草，它们就要盖掉好的植物了。有一阵我喘，找不到喷雾，我差点以为我要成邓丽君了。我身体不好，不应该拔草，可是你看不下去，盗版也是这样子。如果你电脑里有我的盗版，看几眼就觉得不喜欢，拉黑我，那我宁愿你不认识我。如果我的电影是三级片，我能去得了坎城吗？能去得了威尼斯吗？还给我奖呢。

美国才发行我的长片处女作《青少年哪吒》，都过去24年了，我的作品是创作呀，如果是真正的影迷就应该等，你可以等到蔡明亮的。

【附】蔡明亮：致国家版权局的公开信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贵局诸位女士先生：

我是导演蔡明亮，因近来发现蓝影志、蓝影网在网络非法传播我17部电影的盗版，并未经作者本人与任何发行公司授权。此种严重侵权己行之多年，所有侵权证据(图像、海报、文字、影像 )经作者本人搜集、查证，证据确凿，现陈列如下：

1、蓝影网盗版《青少年哪吒》《爱情万岁》《河流》的证据：

原网址：http://www.lanyingwang.com/ming-liang-tsai-films-1992-1997-cml-zphj.html

2、@蓝影志 盗版蔡明亮 17部电影 的证据（被转发1144次，影响恶劣、后果严重）：

原网址：新浪微博@蓝影志 页面内搜索“合集”，能看到更多盗版信息。

3、蓝影网 盗版蔡明亮 17部电影 的网址及截图证据：http://www.lanyingwang.com/taiwan-13-directors-movies-colletion-pack.html

4、蓝影网盗版《郊游》的证据：http://www.lanyingwang.com/stray-dogs-2013-hd720p-x264-aac-mandarin-chs-mp4ba.html

原网址：http://www.lanyingwang.com/stray-dogs-2013.html

5、蓝影网盗版《西游》的证据：

原网址：http://www.lanyingwang.com/journey-to-the-west-2014.html

6、蓝影网招募盗版资源发布员的证据：http://www.lanyingwang.com/bulletin/recruit

7、蓝影网对我方的斥责：

希望这种加害者斥责受害者的歪风邪气早点被清除，还创作者一片晴朗天空。

因此，我想请贵局帮忙查出蓝影网负责人，以便提出控告及要求赔偿。

希望此次举发后，所有对蔡明亮的盗版至今日为止。

相信贵局会依法处理，维护作者与出版者的创作与版权权益 ，吓阻此长期存在的盗版歪风，以期能还给电影创作及出版一个合法、合理、合情的生存、生长空间。

我近期也会在媒体发布公开信，盼能端正不良的社会风气，使之朝更文明正面的方向发展。

举报人：蔡明亮

2016-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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