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里来？
你为什么要留下？
这是我们这些生在异乡却活在北上广的人互相结识新朋友的方式。
来这里可能有一万个理由。
大学考过来，因为爱情，追逐梦想，不愿接受家乡的安稳，或者，在变幻莫测的环境里找寻某种归属。
最后离开这里也有一万种理由，生活无趣、空气糟糕、理想磨灭、享受自由。
可留在这里，理由都是一样的，我们无处可去。
那时“逃离北上广”赠送免费机票的活动，大家的心也跟着热热闹闹的飞了出去。好像一下子，我们心中从来不敢说出口的话，终于能在一场营销借势里，无所畏惧的说出来。
打着自由和蓝天的幌子，蹭着热点的话题。
当咬牙切齿要和北上广挥手道别的周末结束，或者短短的春节假期挥霍干净，周一时分梦醒了，背着电脑包嘴里叼着豆浆杯的吸管继续在安检口排着队，跟着人潮晃荡进早高峰的地铁，和所有人一样麻木冷静的看着朋友圈里的同事堵着车或者错过了最后一个闹钟铃，心里想着待会去办公室的月度报告又该写什么计划。
我们都是一样，在奢侈的带薪假期买着高价的机票试图逃离，到没有种着梧桐树的街道上，看鬼画符一样的文字路牌，吃平时不吃的东西，做平时不会做的事。
和肤色不同的年轻人搭讪，微醺的晃荡在陌生街头，傻笑着拍一张模糊的自拍。
然后收拾行装回来，把心里所有的猖狂藏在妥帖的表情之下，坐在电脑前发着滴水不漏的商务邮件，假装热情的谈着合作。坐在会议室的皮椅子上，冷冰冰的和上级继续着不声不响的反抗。
后来我想，或者那不是一种逃离。
这不过是更好的感受自己当前状态的喘息，抽离开混沌的状态。
然后想想那个在三环路上打不到车一路从公司走回家的疲惫。
想想第一次从火车站人潮中挤出来的跃跃欲试。
想想曾经在高层的写字楼里一层层卸掉尖锐铠甲的我们。
其实，我是从没有想过要离开的，对吧。
桌子上还摆着没吃光的半盘速冻饺子，冰箱顶还摆着忘了交的水费单子，电脑里有没看到结局的《西部世界》，按摩卡还预约了下一次的全身护理。
记得一次和朋友喝醉，吐槽说北京真是个混蛋的地方。
在这里可以穿着华伦天奴在八十多层的酒吧喝红酒看浮夸的夜景，也可以穿动物园的批发货住在天通苑地下三层的地下室。
有不知死活超速开在路上的兰博基尼，有CBD开走的人人都吸着半口气的开往燕郊的长途车。
有一夜之间融资上亿的商业传奇，也有倾家荡产人财两空的人生悲剧。
有让人热泪盈眶的爱情故事，也有身心俱疲无力回天的背叛。
我喜欢的这里是有希望的。
还是个实习生的时候，在团结湖的办公室加班吃乐之饼干，冷飕飕的冬天晚上赶末班地铁回家。
寒风里摆摊的小贩用厚厚的围巾把脸包起来，抱着一本英语字典大声的背着单词。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写的PPT被老板骂的狗血淋头一点都不委屈。
我喜欢的这里是有梦想的。
一起在低潮时吃过烤串的好哥们，他说要为了好生活赌一把去创业。接连两三年过着日程表理排着几十个内容，睁眼闭眼都是客户的未接来电，甚至忙到把烟都戒了的地步，后来赚到了钱，买了紧邻地铁口的房子。请我们去暖房，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把香槟的泡沫摇到每个人的头发上。
把夜里焦虑的失眠，压力大到脱发的烦恼变成一句“老子也有今天”的玩笑。
我喜欢的这里是有活力的。
我试过一个人从西三环把家搬到东三环，从南三环搬到北三环；也曾对着手机里的list到市场购买新居要购置的物品，在宜家选一个好看的花瓶，到外贸小店买一把有花纹的餐叉。
一笔一划的把生活搭建起来，按照心里的样子一点点的填充好颜色。
让自己的所经之处都有温度，骄傲的说着，房子是租来的但生活不是。把那些一个人踩着梯子挂窗帘，深夜噩梦惊醒的恐惧，对着漏水的热水器无所适从的苦楚，藏在最深的记忆里。
北上广的魅力就是，我们在这里可以活出自己，没有成为大家希望你成为的任何人。
我没有和家乡的同学一样，嫁给普通的男人，成为平庸的主妇，按部就班的过上父辈们渐渐告别的青年和中年。
别人喊起我的时候，不是谁家的媳妇，也不是谁的妈妈。
在批评自己一无是处的时候，这大概还算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儿。
其实到了某个年纪才知道，能为自己活着，也许是对自己最大的善待，这是在这种偌大的城市里，最先完成的事。
没有人在意你的过往，没有人留意你面具下的真实，你可以把自己打扮成Maggie，自我介绍是CoCo，名片上印着Vivian。
哪怕在什么地方跌倒了，哪怕某一天输的一无所有了，哪怕哭的以为自己没有未来了，随时可以抹掉过往重新开始，只要还有一口站起来的力气。在洗手间里喘口气，补个妆，出来还是那个看上去鸡血满满的战士。
把脱掉高跟鞋的上磨出的水泡，被人欺骗时悄悄流过的眼泪，熬夜在出租房间里默默付出的心血。积累成一个个砖头，踩在脚下，窥探一个没来的将来。
可你我还是爱着这个地方。
钱包干瘪时坐在7-11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喝着易拉罐里的啤酒狂欢，赚点小钱去商场里买回那个最新款的项链挂在脖子上洗澡都不舍得摘下来，抱着笔记本在出租车上改没完没了的方案，心里挂念着还没有表白过的爱人。
很多时候我们也曾陷在痛苦里忘了初心，在迷茫里丢了目标。
可北上广人潮汹涌之中，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远处的光，让人愿意收敛起锋芒，一鼓作气的走上前去。
因为知道，所有熬过的苦难，忍过的艰辛，都在远处变作盛开的花朵，绽放出每个人该有的光。
我们爱着北上广，更爱着在北上广里的我们。
我们来到时强迫自己忘了来时的路，以便寻找该抵达的归处。
或者这就是我们爱着北上广的理由，百般的怨恨和爱意，织成一张说不出再见的网。
内容经作者授权发布
青年作家。微信号：yigeren9891
新书《向前走，不回头：去和这个功利的世界谈谈》热销中
编辑：静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