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几周前,写着这句话的物资从日本寄到中国,支援前线抗疫;如今,医疗物资连同长屋王的这句诗,恐怕将回到日本。
据日本厚生劳动省数据,日本新型肺炎病毒感染者已达705人。
尽管世卫应日本要求,没将“钻石公主号”病例计入日本统计,但84人的本土感染者也让日本成为中国之外最大疫情地。
危急之下,永田町(日本政府所在地)终于坦承“新冠肺炎已事实上开始在日本流行”,而且,多个地区出现了与中国没直接关系,且不知感染途径的病例。
民众的担忧与日俱增,口罩脱销,连首相安倍晋三都面临被感染的风险。
我们不禁要问,从最初的大规模支援中国,到如今人人自危,日本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
时间线:日本怎么一步步到今天的
厚生劳动省公布,在神奈川县居住的一名30多岁男子确诊,这是日本国内首例病例。该男子为中国籍,曾在1月初到武汉。
东京一家大型出租车公司在屋型船上举行年会,他们邀请了80多人参加,船上还安排了16名服务生。
糟糕的是,屋船上窗户全处于关闭状态,没有准备公筷,只有一个话筒,一群人围着唱歌。
此时,在中国的钟南山已宣布人传人,武汉封城。在日本,奈良县一巴士司机确诊,这是第一个被发现感染的日本人,他载过武汉来的旅行团。
后来相继有7人感染,但由于前期大多为中国籍,或有武汉接触史,因此并未引起日本国内重视。
和歌山县医院50岁医生感觉发热、咳嗽,在服用感冒药后坚持工作。这是日本第一名被感染的医护人员。这过程,是不是很熟悉?
曾搭乘“钻石公主号”的80多岁香港游客被确诊感染。日本有点慌了,开始拒绝湖北来的外国人入境。
“钻石公主号”回到横滨港。当晚厚生劳动省开始对船上人员展开检疫程序。
邮轮上剩余的3700多名乘客和船员,被要求留在船上接受隔离检疫。随后不断有人确诊。直到这一天,日本国民对疫情的关注才显著增加。而此时武汉已经“水深火热”。
一名横滨检疫官在登船后被确诊,他使用了口罩及手套,但并未穿防护服和佩戴护目镜。
而此前,日本感染症学会理事长馆田一博在2月6日接受《日经新闻》采访时曾说——“新病毒并不可怕,流感措施即可”。于是有中国网友调侃——此乃日本版王广发。
记得文章开头出租车公司的年会吗?一名出席年会的司机(70多岁)确诊,他此前接待过外籍游客。同一天,这名司机的岳母因感染新冠肺炎死亡,成为日本国内首例死亡病例。
截至目前,年会上确诊人数12人,占整个东京确诊人数(19名)的63%,该名司机被日本一些媒体认为是本土的“超级传播者”。
日本出现多起未知感染源的传染事件,学者开始慌了,东北大学的教授押谷仁认为“可视为日本已进入、或已开始扩散这一阶段”。
日本冈山举办“万人裸祭”,上万名只穿兜裆布的裸男凑在一起争夺“幸运木棒”,把木棒插入稻米中“祈福”。活动主办方在寺院内摆放了手部消毒液。
就在此时,日本还举办了11场万人马拉松。有选手表示自己发烧38.4℃,但医生初步诊断为流感,于是坚持参赛。
同样参加年会的一位60多岁男司机确诊。
官房长官菅义伟在记者会上透露,该司机曾搭载日本共同社10名工作人员,其中1人长期担负首相官邸采访任务,人们开始担心:安倍会不会倒下。
“钻石公主号”隔离期结束,500名阴性无症状游客下船。
同日,原定2月23日举行的天皇六十大寿民众庆贺取消,3月1日的东京马拉松限定200人参赛,企业开始呼吁居家办公、错峰出行。
直到此时,日本社会才开始真正紧张起来。
从少数到多数,从有限到扩散,从特定地区、特定人群到“无明显传染源”的发展路径,中国人已非常熟悉,不少人担心“东京将成为第二个武汉”。
的确,日本“过度不紧张”的做法饱受争议,数据能说明:
《读卖新闻》最新调查显示,52%的受访者“不肯定”日本政府应对病毒的措施。
共同社2月16日民调:安倍内阁支持率1个月内大跌8.3个百分点,下滑至41%,不支持率则上升9.4个百分点,达到46%。时隔一年半,安倍政权再次出现“不支持”高于“支持”的情况。
中国公众和媒体对日本政府的做法颇为“着急”,质疑他们犯了许多跟武汉一样的错误。
比如,对人传人属性丧失警惕
日本政府2月16日召开感染病专家会议,达成新冠疫情正处于“国内发生(疫情)的早期阶段,可以想象会进一步发展”的共识,但并没有认定当前为“国内感染期”。
同日日本政府告全体国民:“病毒在我国没有流行。请国民就像应对感冒或季节性流感一样,在公共场合不要对人咳嗽”“若多人聚集,建议考虑摆放消毒液,大家勤洗手”。
2月17日,一名正接受日本TBS电视台采访的司机,当场接到通知确诊的电话。日本政府在记者会上回应“对没有症状,也未戴口罩的司机,所载乘客是否算其密切接触者”时表示,“基本上,我们认为没有症状的人不会传染。所以不认为是密切接触者。”
比如,强调“某地接触史”。
厚生劳动省本周一发布就诊指南,建议如果发烧37.5度以上达4天,呼吸困难或感到严重嗜睡,则应呼叫咨询中心。
国立传染病研究所所长若田孝二周日表示:“到目前为止,我们所知道的是,许多人只经历了轻微的症状。建议那些症状较轻的人不要去看门诊医生。”
而在2月7日时,厚生劳动省曾要求“发烧37.5℃以上、呼吸异常、有湖北接触史”的人才可以接受病毒检查。有人质疑,这与武汉最初强调“华南海鲜市场接触史”的要求如出一辙。
比如,官员无任何医学背景。
18日上午,加藤在记者会上介绍“钻石公主”疫情。有社交媒体用户注意到他全程未带口罩,还咳嗽不断,以至于要赔笑致歉:“咳、那个、咳,抱歉,我这样不行,咳成这样太过了,真抱歉。”
而据厚劳省发布的卫生提示,咳嗽时若没有佩戴口罩,应该用手肘衣袖捂住嘴部,避免飞沫传播。加藤直接用手捂的行为,恰恰是最错误的示范。
这位加藤胜信是日本民主党议员,从东京大学经济系毕业后进入大藏省,曾在税务署、农林水产省、内阁官房任职,2017年起出任厚劳大臣,本人完全没有任何医学背景,不少民众呼吁,“加藤应该辞职谢罪”!
比如,对待“吹哨人”态度粗暴。
18日登上“钻石公主号”的日本传染病学专家岩田健太郎,当晚发布了一段14分钟视频,直指厚生劳动省没能及时安排专业人士介入,导致疫情扩散,丧失救治良机。
19日晚间,日本官房长官菅义伟在记者会上予以反驳,称政府已采取措施,防止感染进一步扩大。面对岩田所称“船上的分区动线混乱”是否确有其事的提问,菅义伟说,“这无法用Yes或No来回答”。
20日凌晨,岩田健太郎迫于压力将视频删除,他在其社交媒体上称“没有理由进一步就此事进行讨论”,并对因此事感到困扰的人士“表示由衷道歉”。
而目前,他本人已出现“咳嗽、鼻塞”等症状,正在自己进行居家隔离。
比如,检测能力严重不足。
目前,日本还没有研发出病毒检测试剂盒,还需要用比较原始的病毒检测办法,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钻石公主号”上的样本14天还没有检测完。
日本采用的检测方法或是“鼻咽拭子”,或是将盐溶液泵入肺深处。这两种方法对医务人员都是有风险的,因为它们会使患者陷入呕吐或咳嗽,并喷出病毒。试想,最初没有配备护目镜、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将面临怎样的感染风险。
比如,缺乏危机意识。
2月19日,游轮上的阴性乘客自由回家,政府内反对党成员建议延长隔离期,防止肺炎发生。
但加藤胜信称没必要,显然,他并不知道中国有病例通过了两次核酸检验后仍然发病……
此前日本媒体曾预测,如果不加控制,日本在10天内就会有超过“10万人”感染。在反对党看来,这一警告也被置若罔闻。
在日本政府的“有力”举措之下,日本民众“万人裸祭”、“发烧跑步”、“双黄连乳酸菌治病”、“聚众祈福”、“排队抢口罩”的戏码不断上演,宛如武汉抗疫前期的逐格翻拍,把人看得“又急又气”。
日本政府的做法看起来已是“司马昭之心”。
国民民主党政调会长泉健太直接批评当局刻意淡化疫情:“想让事态看起来不严重。”
在反对党和批判者看来,想让事情“不严重”的原因,就是为了“两会”(奥运会和残奥会)的顺利举办。
距离日本版两会还有5个月时间,但东京奥组委表示没有B计划。
2月15日,在东京奥运会、残奥会推进总部会议上,首相安倍晋三提议,希望东京奥运会火炬传递从福岛出发,“希望和受灾地区的各位一起,向世界强有力地展示我们受灾地区从东日本大地震中复兴的姿态。”
对于这个“展示”机会,日本已经等了太久。
为了东京奥运会政府已准备了4年,投入巨资,东京酒店业也是订单爆满,积极扩建。一但奥运会被推迟乃至取消,国际游客因恐惧不敢来消费,对经济会产生很大负面影响。
日本的经济一直在等待“奥运”解渴。
日本内阁府12月7日发布的2019年10─12月国内生产总值(GDP)初值比上季度下降1.6%,换算成年率为下降6.3%;安倍倡议“观光经济”也因为疫情在1月遭受重创。
当然了,除了“两会”情节,日本政府采取的“保守”措施也与其国情有关。
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2018年医疗机关调查报告,日本医疗机构有179090所,但排除精神病床、疗养病床和普通医院外,感染病床只有1882张,所以必须要通过电话咨询的方式,把资源优先分配给最需要的病人。
由于国家体制的原因,日本没有像中国一样举国援助重灾区的能力和动员力,不可能像中国一样做到封城。一方面是出于对权利的考虑,另一方面是经济——如果限制人口出行,先崩的是经济,日本国民负债率普遍较高,个人和企业无法承受,封掉东京都做不到,也不可想象。
而且,日本国民普遍有“不想给人添麻烦”的心态,与人保持北欧般的距离,所以哪怕真的出现咳嗽、发热等症状,也会先选择吃药自治、自我隔离,加上日本人有出门戴口罩的习惯。这可能给了政府“信心”。
这里想补充几句。
一些人出于各种原因,把日本政府和官员描绘得“既蠢又坏”,仿佛武汉的教训就在眼前却不汲取,为了“两会”任由疫情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