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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的耳朵：
有观点的聆听
文 |Mona 声音 | 张悬
对不起，我可能要说一大堆肉麻话。
现在你躺在爸爸妈妈的大床上，盖着自己的小被子，安安静静地睡着，而我坐在桌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打开电脑，写下这篇文章，并且随时等待你的召唤——
你哼唧两声，扭动小屁股，踢开小被子，那多半是尿尿了，我要马上给你换尿布。你皱着眉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攥紧小拳头，一动不动，那多半是要拉粑粑了，我要叫来爸爸，给你清洗小屁股。你哼哼唧唧，干脆扯开嗓子哭起来，妈妈就要解开扣子，喂你吃奶了——我不是文艺妈妈，我是妇女，嗯。
这两周以来，爸爸妈妈在手忙脚乱和筋疲力尽中进行了新手爸妈的“紧急特训”，已经能听懂你的部分语言，当然还有一些听不懂，很多时候，我们面对着哇哇大哭的你，手足无措。在你连续哭闹几个小时的夜晚，我们疲惫不堪，勉强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崩溃的时候不是没有。“你见过凌晨四点的青岛吗？”我们打趣道。
在被你“折磨”的时候，真觉得你是一只小恶魔，但更多时候，你像天使一样美好——对不起，只能想到这么俗气的词。我有时像个痴汉，呆呆看你睡觉的样子，你那么小小的一只，看起来脆弱又无辜，心底不由得生起怜惜，想要好好保护你。说句不怕得罪你爸爸的话，妈妈最爱的人是你，你和爸爸掉进水里，妈妈一定救你，嗯。
你睡觉的时候，喜欢把小手放在脑袋上、胸前、脸蛋旁边，模样娇俏，长大后的你，一定很有味道。当初做四维，在电脑屏幕里看到你，你用手托着腮，一副沉思的样子，
我就觉得你是一个有深度的女孩子，不愧是我的小孩，哈哈。
妈妈特别特别爱你，但是你的到来，是一个意外。知道你的存在的时候，妈妈还没有做好准备，而且毋庸置疑，你会改变妈妈的生活。事实也是如此，妈妈辞去了工作，离开了学习和工作了十年的城市。那天早上，在上班的地铁里，妈妈靠在爸爸身上，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掉——心情太复杂了。
嗯……第一次知道你的存在，你已经十一周了……对不起，我们是粗心的父母。妈妈来了“大姨妈”，一次四天，一次半天，所以虽然有轻微的恶心，也有胃不舒服，也没有想过怀孕，还作死地吃了孕妇禁服的胃药……后来医生说那两次流血是先兆流产，我们真是吓得不轻。也因为这样，更觉得你是命中注定要来的，而且你是一个顽强的小孩，
我们还开玩笑说要给你取名伊坚强，哈哈。
确认怀孕之后，妈妈那些不舒服的症状就消失了，你一定是故意的，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后来的整个孕期，妈妈都很轻松，没有任何反应，除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跟正常人一样一样的，爸爸还老打趣妈妈是“灵活的孕妇”——产前几天还翻路上的围栏来着，为了看对岸的灯光秀。
怀孕之后，妈妈特别爱惜自己，小心不摔倒，注意不被撞到，也不去人多的地方。有次梦见被狗咬了，妈妈伤心欲绝，哭着说“我自己怎样都行，可是我怀孕了”，妈妈真的怕你会受到影响。跟爸爸说了后，他还笑话妈妈戏多呢。
为了生产顺利，越临近预产期，爸爸越拽着妈妈出去散步，反反复复去附近那几个适宜散步的地方，海湾公园和市民广场。事实证明还是有用的，妈妈十个小时就生下了你。听起来可能还是有点恐怖，但是你知道吗，有的阿姨生小孩，可是要生两三天呢。妈妈已经是无敌幸运和超级顺利的了。
妈妈很期待见到你，也想早点“卸货”，让身体自由起来，然后早点减肥，所以你一足月，妈妈就有点着急。但是最后一次产检，医生阿姨说没有那么快，可能会推后几天。结果你是一个守时的小孩，预产期八号，七号晚上十二点一过，你就开始发动了。阵痛从十分钟一次一点点加快到五六分钟一次，爸爸已经睡了，妈妈数着阵痛，记在备忘录里。到四点多，妈妈叫醒爸爸，一起去医院。
在车上妈妈跟爸爸说：“哎呀，如果就是这种级别的痛，我觉得生孩子还行欸，没有那么恐怖。”阵痛来的时候，憋一口气就过去了。但是后来在医院，阵痛越来越厉害，妈妈紧紧抓着爸爸的手，痛得要哭起来，一遍遍说：“哎呀，原来生小孩真的还挺难受的。”哈哈。
五点多内检，开了不到一指，医生有点漫不经心，觉得生还早呢，不过因为羊水少，建议我们住院，之后也不怎么关注我们，我就躺床上等着。痛的间隙越来越短，痛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发作，妈妈抓着爸爸，闭着眼睛憋气。一遍遍去厕所，想拉屎，嗯，超级想拉屎，想住在马桶上——但是拉不出。
九点再检查，开了四指，推进待产室。待产室的医生又检查一次，说最多三指，然后就走开不管我了……可我真的好痛好痛啊。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讲民国的一个名媛，面对严刑拷打也一声不吭，因为不体面。而且奶奶生爸爸的时候也一声没叫。我想我也要体面，我要忍，但是……去你妈的，太疼了好吗！疼得我嗷嗷叫。机器警报响，医生跑过来，我听到她们说：“怎么回事？刚才还一百四，怎么突然就八十了？”好像是说胎心。嗯？有意外？算了，随便吧，交给她们吧，我只管疼了。又检查一次，迷迷糊糊中，听到她们说：“全开了！这还不到十分钟吧？赶快手术！”
然后，我开始了人生中最疼的几十分钟。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只是疼，无边无际的疼，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疼，怎么可以那么疼，感觉身体被撕裂——确实撕裂了，缝了大概二十针吧，还有一次意外出血，不过很快止住了。
我在助产士的指导下正确或不正确地用力，听到她们大功告成地说一句“好了”，然后听到小孩的哭声，听到医生说“九点五十五分”，还有“哟，双眼皮”。还好没有遗传我——我的双眼皮是割的。
我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感动或委屈到哭，只是沉浸在刚才那像深渊般的疼痛里，惊魂未定。之后是清宫、缝合伤口，医生把手伸进妈妈身体，按压妈妈肚子，缝合外层伤口的时候也没有麻药，但是妈妈都不觉得疼了，那些疼，跟生你的时候的疼比起来，太小儿科了。
就因为生小孩这件事，妈妈觉得所有的女孩子都太不容易了，应该被珍惜。妈妈希望在你生小孩之前，医学技术迅猛发展，到那个时候，女人爽一下就完事，男人来生小孩。
在给妈妈做后续处理的时候，相熟的医生把你抱出去，给爸爸和奶奶看。处理完毕，她们把你放在我旁边，在一个我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停了很久，那个时候我才好好地看你。小小的，闭着眼睛，头发上还有血块，裹着你的小抱被上，写着你的出生时间和体重。你还戴着一个小脚环，上面写着“×××之婴”，你是我的小孩。那种感觉很奇妙。
后来我们被推出去，爸爸和奶奶在门口等着。奶奶跟妈妈说“辛苦了”，爸爸弯下腰，亲了一下妈妈的额头。
住院的几天，正好是上合峰会，听说外面的景象很奇妙，但这一切与我们无关。我们在四面都是白墙的小小的病房里，围着你转，几乎没有完整的觉可以睡。爸爸迅速地学会了换尿布和冲奶粉，跑上跑下办理各种手续，做各种杂事。我拉着爸爸，说：“真像个好男人呢。”爸爸说：“什么叫像，就是好吗？注意一下用词。”月嫂阿姨在一边笑。她说：“你们家的女人真有福气，男人都会干活。”是呢，你爷爷也很会干活，太爷爷也是，真是好传统。
但是，爸爸也有半夜不帮妈妈换尿布自己继续睡的时候，妈妈不哭不闹（实际上哭了），给你换尿布洗屁股喂奶哄你睡觉，心里对爸爸失望之极，想着这日子是没法过了，这婚必须离，妈妈一个人也会把你养大……哈哈。
现在是世界杯，也跟妈妈没关系。妈妈整日整日地待在卧室里，笨拙地带你。坐月子对妈妈来说一点都不难熬——除了有两天荷尔蒙失调确实有点抑郁的症状。好希望你快快长大。今天在窗边，看着小区里奔跑的小孩，好想带你下去玩，希望你快点学会走路和奔跑。
有了你之后，妈妈觉得自己有了一些变化，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就隐隐约约地觉得，以前那些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事，似乎不那么重要了。我人生的优先级发生了变化，从“我”变成“我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