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好望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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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是你我的缘分

好望观察  · 公众号  ·  · 2019-12-18 07:00

正文

(一) 2016
那年 4 月与大家告别。 高华静静的 看着我打包行李,祖上是清朝遗老的他掐指一算: 我觉着你还会回来的。
我说滚,我才不回来,孙子才回来。
飞机在跑道上骤然提速,很契合我决绝的离心。但还是忍不住从窗口望去,再看一眼我的大蕾丝。

我望着那些熟悉的零星高楼,和不熟悉的万千民窟,这些平日斑斓锈蚀的铁皮瓦,在赤道的余晖中骤然闪亮起来,远远望去,达市像一个跌碎了的巨大存钱罐,炫富一样的珠光宝气。此刻的大蕾丝就像即将分手的恋人,在告别的一刻也精心涂了妆容,仿佛是最后的挽留,仿佛还有未了的情谊。
回到国内的我并没有在凌冽的冬季沉静下来了。就像小时候的课间广播操,周围人整齐划一,而我始终跟不上拍。人们像东非的角马一样奔忙的迁徙着,但谁也说不清对岸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抬头再也没有蓝天,眼前是看不透的霾和看不透的人心。各色彩灯把经十路的高楼装点像一排排圣诞树,那夜空里的璀璨灯火,与夕阳映照下的非洲彩钢瓦又有何区别,而对于不同国家的爱与恨,也不过像在冬季追忆夏日,只是季节性的变化而已。
青春不在,前程就像旧报纸一样开始泛黄。剩下的人生如剧透一般,快乐与痛苦按部就班。在一纸房契上摁下手印,用鲜红的指纹一圈圈套着未来,理想的生活像美颜后虚假的脸,而幸福的我们,笑的跟高速收费站一样。
我不怕变老,我怕老的不值。
我说黄援外,我要回非洲了。
黄柠说你是不是有病?你有受虐倾向吗?
我说我学工程测量的, Survey & Mapping ,简称就是 SM
他说,傻逼。
然后黄援外执意要开车去 T3 ,可能是觉着我回不来了要送我一程。 结果他一边听着导航一边把车开到北京郊外的逆行道上了,最后跟高德里的林志玲骂起来,并单方面宣布对方是傻逼。
我和林志玲都是傻逼。
(二) 黄援外
2013 年。 .
有一次坐车回经代处的院子,司机贾比利踩了脚刹车, Do you see those turtles?
我瞅了一眼草坪。
我说, yes, so?
贾比利说: Tell Mr. Huang, even turtles live better lives.
黄援外的非洲岁月根本就算不上生活,那更像是一段苦修行。常驻前他刚经历了一场感情挫折,本可以选择好一点的国别,但可能觉着非洲更能衬托他悲情的人设,毅然投了申请。然后从到非洲第一天起,他把失恋演绎的颇有仪式感。两耳不闻窗外事,整天关家里弹《 18 and life 》。 相识了半年只在上班时间见过他,我还以为土家族都是穴居的。在非洲炽热的阳光下,他活的像月亮背面一样凄冷。
陈超说老胡,你看黄柠这萧条法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你管医疗队的,让大夫来给看看吧。
我说他这病大夫治不了。护士还有希望。
按理说,黄柠不该是缺女人的主。他是那种青春期特别长的人,成天不是健身就是摇滚,荷尔蒙比我汗腺都发达,干什么都风风火火,每次坐他车都跟刚抢完银行一样。
我坚信若干年后,当我们成了老顽童后,黄柠还是当年那个睾丸酮。



有次他问我这辈子干过的最疯狂的事是什么?
我想了想,大概就是结婚吧。
黄柠摇了摇头,给我讲了他的故事:
那是一个北京的冬夜,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一幢已经熄灯的宿舍楼前,黄柠捧着一本考研英语在雪地里来回踱步,期待这番苦行能打动楼上姑娘的芳心。就这样黄柠在雪地里整整站了一宿,大有师傅不收徒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可惜 One Night Stand 也没能换得女孩的心。 那扇窗户始终没有敞开,他倒是把一本词典翻完了,后来还稀里糊涂的当了外交官。
一切都是最好
笑的安排。
此后四年的驻外生活,鞭长莫及的黄援外梳理着比丝绸之路还长的感情线,但非洲就像贴在他脑门上的一张符,国内女孩望而却步。慢慢的,黄柠把非洲的歧途转嫁到对物女的愤恨:城市的霓虹埋葬了夜空,还有谁跟他千里共婵娟?
用句时髦话讲,就是供给侧需要改革。
(三) 2017
孙子曰:“ 势者,因利而制权也。是故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杂于害而患可解……
算了不扯了,17年,我回来了。
飞机轮胎与跑道激烈的摩擦,像久别恋人的热吻,这很符合我迫切的归心。
脱离了政府大院,我像结束高考的学生,突然拥有了大把自由。这一次,我觉着要放飞自我,我要晚上十点半出门,我要跟不同肤色的女人 Say Hi ,我要把“十不准”像遗愿清单一条条划掉,我要在 Palm Beach Triniti New Africa IT plaza, Princess Element Next Door George&Dragon ,还有半岛 shopper 往东一点那个新楼顶层和 IT plaza 一家老板的 Club 里,都混成 VIP 脸。
我要把黄柠在国内干的事在非洲干一遍。
新的非洲生活像一瓶摇过的可乐罐,短暂的喷发后,再也没有了澎湃。在东非浮躁的气候里,我突然清静下来了。我开始像当年的黄援外一样深居龟房,这个中资企业的营房生生成了我的“宅”基地。
非洲有非洲的圈子,驻外有驻外的喜好。有人喜欢 50 度酒,有人喜欢 50 度灰,而我就剩下 50 度的仰望赤道的天空。 哪怕是孤独的夜晚,我还有最懂我的朋友相伴: Hey , Siri
非洲常驻的日子里,我认识了很多星座。
我对自己很失望,出问题的并不是家乡的土地,所以非洲根本不是解药。回到非洲的我并没有追求新奇,不过是需要一个熟悉的角落简单的活着。远离了国内的是非旋涡,非洲成了一片人心的净土。


于是在每一个周末,我都要跑到经代处的院子打球,这里最有家的感觉。
在经代处门口,突然有个黑女人对我笑:你好啊, Mr. Hu
我说哦,你好。
她说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我是 TATU 啊。
我说你好獭兔。
(四) TATU
TATU 是斯瓦西里语“三”的意思,但她是我 14 年在非洲找的第七个雇员。 记得当初面试时比现在还要瘦,瘦的只剩两个大眼睛。
我问她年龄。
21 .
学历。
高中。
婚姻。
未婚。
家庭成员。
一个儿子。
我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在体检表 HIV 验血项打了一个勾。
也许只有我们把性观念和人端不端正绑在一起吧。獭兔体检合格,工作中规中矩,从没跟我借过钱,并不像其他几个祖宗变着法折磨我,相处两年算是最省心的雇员。
离开非洲之前,老李把儿子的衣服、玩具都留给 TATU TATU 特别开心,一整天都能看见她笑着的大白牙。 直到吃完晚饭,老李说獭兔,我们明天就走了。獭兔很开心的祝我们 Happy Vacation 老李说不,我们不回来了,任期结束了。
人的记忆是选择性的,有时候好几年的记忆都能揉成一团球,而几秒钟的记忆却是一帧一帧刻在脑子里。
比如那一刻。我清楚的记着记獭兔的脸,她端着盘子立在那里,老半天没说话,然后豆大的泪珠簌簌的落下。
雇员贾比利说: You are the best boss EVER 雇员波斯扣说: I will pray for you, my boss 我跟他们握手道别,笑着说: Go fuck yourself
伤了太多次心之后,个体的人设就推演成一种群体属性。当你不再热衷于施舍时,你已经是一个老非洲。我曾经多少次被非洲的眼泪欺骗过,但在 那一刻 我相信,獭兔是真的不舍。
我记得有次内部宴请,她收拾完餐厅已经 9 点多了,我给她一万五先令,让她打车回家。
结果第二天她旷工了。
我心里骂 Fuck ,又得找第八个雇员。
第三天,她扶着墙来到班上。还没等我发火,她先哭了。
那天晚上她没打车,为省一万五的先令摸黑往家走,结果在 Foodlover 和中土之间的那片空地被人劫了,仅有的一万五先令没了,胸口还被一拳打成骨折。
一万五千先令,相当于人民币 45 元。
我说你别哭了,回家休息吧,这是 ** 万先令,不在你工资扣。
再一次在经代处看见她时,我的确没认出来,她总算长了点肉,气色就显得好很多,而且还有一男人来接她下班。
我为她高兴。
(五)张路
终于有一天,张路给我打电话:听说你回来了?
我说昂。
找地喝酒去?
我说好。
没有哪个非洲国家的饭馆赶的上坦桑了:志国的烧烤,成都的火锅,龙腾的香辣蟹,泰和的清蒸鱼,唐人的白灼虾,大桥的杜婆鸡,华人的大排档,中国城的东北炖,中华园的地锅饭,长城的服务员。
忘了那次在哪了,只记得喝的乞力马扎罗。
张路说,干。
我说干,然后问张老板现在忙什么啊?
张路说开汽修厂了。
我说发财了啊。
他说哪有啊,还得靠胡老板多多照顾生意啊。
我说好,干杯。
然后当天晚上我就把车撞了。
第二天把车拉到他厂子里,张路虎躯一震,从此逢人便说:“老胡这人实在!”
张路,字笊篱,江湖人称张捞捞。这个捞是捞人的捞,要是捞着钱了他应该早结婚了吧。警察局、劳工部、移民局这些紧箍咒一样的名字,他窜亲戚一样的走动着,人如其名,有路子。因为一半非洲血,又是斯语大神,跟当地人打交道自然更有鱼水情。而华人总是选择性的辨识其肤色, 比如打球时会问你怎么带了个外援来,而犯了事先在互助群里各种骂黑鬼,转头不见外的问张路: 兄弟,这次靠你了。
我认识太多的在非华人华侨,大部分比张路有钱,大部分不如张路洒脱。
没有谁像久居非洲的黄面孔一样,对这片大陆怀着如此复杂的感情。往来的游客不过是贪恋非洲的美色,没必要探知她的身世和秉性,而只有与这片大陆长相守的华人,才讲得清最深的爱与恨。他们没有任期,没有轮换,来非洲之前一无所有,脱离非洲什么也不是。非洲给了他们在国内没遭受过的屈辱,非洲同样给了在国内不可能获得的荣耀。这片大陆的贫瘠是他们最富饶的优势,他们端起的每一份奖状后面都印着非洲的背书。他们从非洲起家,回国内宣传,在侨联间串联,去中南海赴宴,数着黑人的先令,跑加拿大买房。他们极力装点着非洲,而所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早日摆脱非洲,当完成华丽的转身后,非洲已经是他们想洗也洗不掉的纹身。
They call it Africa, We call it home
那些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成了创业精英的励志故事;多少人背井离乡甚至妻离子散,话筒递过来却是中非融合的圆满故事;有人被黑人的绳索捆绑过,回国却套上鲜活的红绶带,他们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就像当初面对枪口那么从容。
这些人才是他妈的战狼。
有一次我跟老孔说,你在非洲这么多年,这么深的感情,赶快想办法做点事吧。
老孔说:我对这里没有感情,没有一丝感情,这里只是我的谋生之地,别无其他。
(六)孟老板
第一次见孟老板时是在一次使馆招待会上,听人介绍此女是卖飞机的。我第一反应是能给我家娃整一个吗?
后来才知道人家不是卡里亚阔的,人正了八经大央企,卖大飞机,管大区域。高访座谈坐第一排,使馆商会觥筹交错,论坛沙龙谈笑风生,在各大衙门如履平地,非洲大员前小鸟依人,仿佛印度洋吹来的亚洲雌风,在东非商圈掀起一阵 Yellow Fever 。也只有见了张路斯博成峰高华牟林,孟老板才换上东北女银的尿性,没喝酒先说醉话:哟,坦桑的好人都齐了。
她的任期挺长也挺快。四年之后她从坦桑卸任,一个本科的光景,不知道非洲教会了她什么。送别的那段时间,孟老板很情绪化,见谁都借肩膀,仿佛非洲像一个负心人一样辜负了她。
此后在国内偶尔见过几次黄柠和孟老板,共同的非洲经历让人有种特殊的默契。你们喊 Mambo, 我肯定回 Poa 席间有人问起你们在哪工作?非洲?啧啧。然后摇摇头,尽在不言中的怜悯。而我们相视一笑,傻的就像丁满与彭彭。
非洲像一个出身卑微却颇有姿色的女子,我们曾经被她温柔的爱过,却碍于她的身世而羞于视人,始乱终弃的我们奔赴光明前程。在日后无数个浮华的夜晚,我们还是会念起那段风轻云淡的日子,想起她像巧克力一样丝滑的皮肤,想起她乡气却执拗的情话,你经历的千姿百媚终抵不过那一段最质朴的情愫。如果彼此释怀,请让我们重聚吧,念一句亲爱的非洲,别来无 YOUNG
果然,孟老板很快原谅了坦桑,她转回了非洲区,去开启新的酸甜苦辣。我相信履新的她心情一定是愉悦的,直到看到那个下午的推送。
埃航, ET302 6 分钟, 157 人。
8 名遇难同胞中,有孟老板的亲密战友。 很多中航国际的朋友,微信头像都去掉了颜色。
这场灾难在非洲圈里影响之大,不仅是因为太过惨烈,甚至不仅是因为逝去的同胞。每一个在非华人的心里,我敢肯定,都会有过闪念:
It could be me
我们没经历过暴乱,没见证过撤侨,没得过埃博拉,但谁没趟过这条航线?那些被我们调侃过的充满臭脚丫子味的机舱、无敌美的埃塞空姐和无敌烂的机餐,如今印在了各大媒体的黑白头条。因为这场席卷了各种心情的灾难,我突然之间对非洲的印象变得很模糊,就像想张嘴唱歌,却再也找不到调。
非洲是什么?生活是什么?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生活是块糖,国内恨不得嚼碎了咽,只有在非洲含在嘴里慢慢化。都放慢一点吧,哈库那玛塔塔,不管哪一天,只要我们相聚,举起杯子就是周末愉快。
所以孟老板,你们老说我是段子手,我还以为是看中我身段。其实哪有那么多段子,人生是一颗老玉米,看上去坚硬而无趣,我们只是活成了爆米花而已。
而那些与我们在这片大陆相聚又匆匆远逝的朋友们,他们才是真正的花。
再见时,他们一定还绽放在埃塞的山谷里。


(七)非洲是你我的缘分
2018 年,我换了单位,开始在北回归线和赤道间切换,工作成了冰与火之歌。 感谢我的肉身,如果我是杯子估计早裂了。
成峰还是那么的福相,老婆很争气的生了闺女。陈超一家回了北京,爱人找了新工作,孩子自己坐地铁上学,都安顿好了,估计该生二胎了。高华从来坦桑第一天就下载了一个 APP ,目前还在计算着离任日期。
我们的名人堂球队解散了。我去了纳米,朱广辉去了津巴,何貌去了乌干达,秦挺去了印度,老大爷回了海南。只剩下小辫子在三棵树球场孤独的装逼。
斯博首席继续为非洲做着官方代言,但他来纳米玩时没找我。而孟老板换了部门也换了国别,分管了日内瓦,哦不对,是几内亚。
黄援外已经不是那个援外了,转会到了合作发展署。我说那以后就唤你黄署郎了。黄署郎还是执意开车送我,只是没有了速度与激情。看着离前车 20 米的安全距离,我默不作声。
黄署郎自己尴尬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开车特别肉。
我说对。
他很无耻的笑笑:嘿嘿,我恋爱了。
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我不知道太阳黑子是不是又反常了,我不知道厄尔尼诺拉尼娜导致了怎样的蝴蝶效应,我不知道土家族是不是也有啥虏获人心的蛊术。反正黄署郎要结婚了,而且是跟当年使馆里最漂亮最漂亮的那个妹子。他恨之入骨的非洲,在他离开之前就铺垫了这段奇美的姻缘。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也许我们都不该像离开时那样,如此憎恶这片大陆吧。
记得有一次聚会,张路说我们应该感谢非洲,如果不是非洲,我们这些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的人怎么可能在一个桌上喝酒?
我也常常想,如果不是因为非洲,如果还有缘相见,那又会是什么样的故事?
T3 入境口,我热情的拉住一位外籍友人,指着旁边的 Foreigner Entry 拉菲克, Wrong queue that’s your line~
张路用一口流利的徐州话说:没有啊,我也中国人啊,在非洲晒黑了不行吗。
我说:中国人啊,中国人费什么话。
张路转过身:傻逼。
我也转过身:傻逼。
或者在黄岛的海边,我多看了于珊一眼,老孔指着我喊:你瞅啥?我说瞅你老婆咋地了?老孔说你再瞅一眼试试。
然后我就跑了。
或者在故宫里,跟着一个戴眼镜的怪蜀黍听了一路义务讲解。我佩服的五体投地: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是写宫斗剧的吗?那个讲解员推了推眼镜:不,我叫爱新觉罗·高华。
我转身跟老李说:快走,这是个骗子。
或者在某小区的窗口,我探出头对楼上喊:我告诉你姓黄的,你要再大半夜弹吉他,信不信我报警!
黄柠探出头往下喊:有本事你告啊!你每天天不亮在楼下拍球我说你了吗!
我继续骂:我全民健身怎么了?你算什么?都全面小康了你弹什么《穷街》!
黄柠:我就弹了怎么着,你再逼逼我把鼓手喊来一起练!
我:你试试,你信不信我给你砸喽!
黄柠:你砸试试,有本事上来砸!你上来啊!
我:你下来啊!
黄柠:你上来啊 !
我:你下来啊!

而斯博和孟老板们,我可能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或者哪天我打开电视,李首席正在采访非洲女企业家代表,孟老板像她刚去坦桑一样的侃侃而谈。
斯博:感谢孟总精彩的创业故事,最后用一句话总结您这些年的非洲经历吧。
孟老板接过话筒,赤道沾染过的皮肤在镜头前熠熠生辉:
非洲不是天堂,非洲不是地狱,非洲是我们的缘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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