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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是《经济解释》第四卷第六章的讲义，略长，真爱请看完，不爱请忽略。
上一章第五章，讲的是收入分配与国家理论，更多的是宏观层面的东西，很自然这一章就过渡到了经济调控与货币制度，先来看看经济调控的有关话题。
张教授开篇就指出商业周期这个概念在用词上的误导，这个词让我们误以为经济是一定有起起伏伏的周期性规律的。这个规律怎么来看待？假如时间长度是30年，中国的经验几乎是一路高歌，经济发展非常迅速。
假如这个时间长路拉长到两百年，世界经济也几乎是一路高歌猛进，除了两次世界大战，也几乎是没有停滞过。这个商业周期在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想象中的经济一定是有规律性的起起伏伏。
另外从逻辑上来讲，如果没有外部干预，市场本身自由交易带来的互惠互利，并不会带来什么损失。有损失的是企业家的错误投资判断和行动，带来的亏损。但这也通常只会在小范围内发生，而不会影响整个经济体的滑坡或者倒退。
我们看到大规模的经济危机是怎么发生的？美国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经济危机，以及上个世纪全球范围内的大规模、长时间的计划经济大试验，最终不得不掉头转向拥抱市场，再看今天的 North Korea，民不聊生，那都不是市场带来的问题，而是外部强大的武装力量干预市场、不允许市场发挥作用而造成的。
弗里德曼的那本《美国货币史》，就重点剖析了美国20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的货币政策方面的原因。
张五常教授在这里认为有两个原因，弗里德曼可能过于重视货币政策的影响，而忽视其他两方面的原因。
第一，
是贸易保护主义的盛行，使得国际贸易大跌，原本国内萧条可以通过国际贸易对冲补救的，结果贸易保护使得经济危机加剧。
第二，
费雪提出的解释大萧条的「负债通缩理论」（Debt-Deflation Theory）：如果人们负债多而经济上遇上通缩，有合约规定的实质利率会大幅上升，在财富急剧缩水的情况下人们无从还债，就会进入破产清算。
这个理论并不难理解，但费雪没有把信贷的大幅扩张放在前面作为重点。历史经验表明，信贷扩张是作死的前奏。日本八十年代信贷大幅膨胀，泡沫出现后到今天还不能翻身；美国2008年的次贷危机同样是，政府助推扩大了贷款范围，给原本没有贷款能力的人贷款，最终导致大面积破产清算，引发危机。
张五常教授这里说的，信贷膨胀不一定要有货币量的膨胀关联在一起。你借我借，大家都借，你信我，我信他，一旦出现通缩或形成通缩的预期，费雪的这个负债通缩理论就会应验。但这里需要提醒一点的是，如果没有当年美国政府的信用背书，那些没有支付能力、不具备信用资质的穷人也是不可能贷到款的。
就像有人找你借钱，你首先一定会仔细斟酌他的还款能力、评估风险，而绝对不会去盲目地把钱借给他，亲戚朋友也不会，更何况是陌生人呢？所以贷款机构也会非常谨慎的，除非他自己不想长期生存下去。或者，那钱不是他的钱，他才会敢胡乱放贷。
好，那么楼市有泡沫吗？很难说，因为什么是「泡沫」就很难讲清楚。说楼市有泡沫的经济学砖家年年都有，年年都有被打脸的。楼市上涨就说楼市有泡沫，股市上涨就说股市有泡沫。价格的涨涨跌跌都是价格现象，怎么来定义泡沫，很难说清楚。这不是一个科学问题，而是一个娱乐问题。
张教授说经济的衰退往往不是起于货币政策的处理失误，更多的是其他政策因素。比如美国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价格管制，导致经济不景气十多年，中国的《新劳动法》等等。按照弗里德曼的说法，轻微的通胀会抵销掉这些政策带来的危害，但很显然，这是饮鸩止渴，按下一个瓢，其他的葫芦会浮起来。
调控经济的三个选择：
第一是调整权利界定的结构，也就是调整竞争的约束，
这也是中国经济发展出现奇迹的主要原因。也就是我们说的，从原来的权力等级界定变到了资产界定的轨道上来。
第二是，财政政策，也就是凯恩斯学派主张的调整税率或者花钱投资。
但这里的问题在于，政府投资办事，会有挤出效应，把一家挤出换另一家，为什么会换另一家？不得而知，可能是产品质量高，也可能暗藏腐败，总之浪费会更多，是花别人的钱办别人的事，最没有效率的那种。
第三种，是货币政策，也就是调整货币供应量或者利息率
。弗里德曼并不主张用货币政策来调控经济，而是主张以调控货币量的方法来约束通货膨胀，他认为通过膨胀率在百分之二到百分之五之间对经济是有利的。这个问题看上去很有道理，实际上呢，通货膨胀那就是潘多拉的魔盒，你一打开就很难关上，而且不是你想控制多少就能控制多少的。这玩意，容易上瘾。
张五常笔下的「币量理论」，在大陆通常翻译为「货币数量论」。这个理论认为在货币数量变动以及货币价值变动之间存在着一种因果关系，核心思想是，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商品价格水平涨落与货币数量成正比，货币价值的高低与货币数量的多少成反比。一个国家的物价水平和货币价值是由这个国家的货币数量所决定的。
关于这个理论，大家大致了解一下即可。理论本身涉及到的争议需要另外很大的篇幅来单独介绍，包括张五常教授提出的使用一篮子物品作为货币的锚，这个理论也有很多的批评声音。理解这个理论本身建议大家阅读张教授的那本《货币战略论》，这里就不多做介绍了。
关于利率调控的问题，世界上很多国家都盯着美联储，但美联储是个坏榜样，我们不应该学它。利率调控最大的问题在于破坏人们对于市场的预期，一会上一会下，一会高一会低，再精明的企业家也经不住折腾，经济很有可能被搞得鸡飞狗跳。
第二节：政府主导投资与奖惩不对称的问题
前面讲过了，通常经济学家反对政府主导投资有两点：第一是会有挤出效应，政府把生产资源从甲手里调配到了乙手里，这个调配未必一定合理，很有可能得不偿失。
第二是政府投资一般不注重成本控制和收益比较，往往是无效率可言。但是呢这点张五常教授并不同意。
张五常教授的分析是，关于投资回报，根据费雪的利息理论，边际上回报率不低于市场的利息率即可。也就是假如你有100万，你去投资，只要投资回报率比100万的市场利率高，你就会愿意去投，就是什么赚钱干什么。
张教授不认可自由经济学派的看法，凡是政府主导的投资都不足取。他认为问题的关键不是政府和私人之间的差别，而是投资决策者面对的局限条件是什么。
政府投资可以比私人投资更有经济效率，因为在很多情况下，政府主导的交易费用比较低。牵涉到征用或者收购土地，或者牵涉到地役权的需要，私人来处理往往难度较大。比如征地补偿，因为交易费用的存在由政府主导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实在不行，还可以强拆嘛，强拆更节省时间。这句是我加的，不是张老的意思。
张老的意思是：「考虑到征地与地役的交易费用，从中国的经验看，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地方政府有权利界定及县际竞争的局限下，由政府处理好一部分投资项目是胜于全部由私人或私企处理的。」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客观来讲，县际竞争，在之前以及目前的中国现状而言，为了自己主政一方的地方有更好的经济表现，县委县政府有很大的优惠裁量权，这在事实上是帮助了企业的发展的。
比如各地都开出优惠条件来招商引资，尽可能降低企业负担，这是好事，也是县际竞争带来的好处所在。
问题是，强拆或者说政府主导的投资项目一定是降低了交易费用吗？其实未必。
如果大家对巴斯夏有所了解的话，就会知道他那篇著名的《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我们看得见的是经济腾飞、高铁建的刷刷刷，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赶得上。我们看不见的是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这些项目交给私人企业，会不会更快更高效？
逻辑上、理论上是会的，但我们无法实证，无法验证。这也就是张五常教授所在的芝加哥学派的实证主义方法论的缺陷所在。
但我们会经常看到别人拿美国的高铁建设速度不行来反衬中国发展速度之快，这点我们的确承认中国发展速度之迅猛，而且我们都是其中的受益者，这不否认。
但反衬并不是科学论证的方法。美国存在的问题，所表现出的某一方面、或者某些方面的滞后，是可以看出他们所面临的问题。但并不能因此说明或者证明市场更高效、更有活力的论证是错的，市场更高效本身没错，错的是美国人没有选择市场的方法。
我们比美国发展的快，一定是我们选择了更接近于市场的发展策略，所以在很多方面是世界的领跑者。但这并不是说明我们的做法一定是最好的，也就是说别人的不好并不能说明你的正确，而是你自己做对了选择，但理论上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所以在很多问题上，多年前海归学者还是很抢手的时候，很多海归回来的经济学者，都错误地把美国的经济成就归因到了错误的理论或者法律上，把相关性当成了因果性。包括但不限于：反垄断法、劳动保护法、知识产权、专利法、最低工资制度等等这些。
经济学学到今天，越发发现，至少是在经济学领域内，逻辑的力量是要大于实证的力量的。实证分析，你无论如何，都可以找到正反两方面的数据来支撑自己的立论，就看你怎么采集数据和归纳数据了。
但逻辑的力量则不同，严格的、严谨的逻辑自洽，环环相扣，很难找到其中的漏洞。那么如果事实和逻辑相冲突，很有可能是看事实的角度出了问题。
第三节 供给学派的阐释
1、什么是供给学派？
供给学派是20世纪70年代在美国兴起的一个经济学流派。该学派强调经济的供给方面，认为需求会自动适应供给的变化，因而得名。
该学派认为，生产的增长决定于劳动力和资本等生产要素的供给和有效利用。个人和企业提供生产要素和从事经营活动是为了谋取报酬，对报酬的刺激能够影响人们的经济行为。自由市场会自动调节生产要素的供给和利用，应当消除阻碍市场调节的因素。
这个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拉弗把供给经济学解释为：“提供一套基于个人和企业刺激的分析结构。人们随着刺激而改变行为，为积极性刺激所吸引，见消极性刺激就回避。政府在这一结构中的任务在于使用其职能去改变刺激以影响社会行为”。
供给学派并没有建立其理论和政策体系，只是学派的倡导者对于经济产生“滞胀”的原因及政策主张有些共同的看法。供给学派认为，1929～1933年 的世界经济危机并不是由于有效需求不足，而是当时西方各国政府实行一系列错误政策造成的。萨伊定律完全正确，凯恩斯定律却是错误的。
供给学派指出，政府的经济政策是经济主体经营活动的刺激因素，其中财政政策最为重要。在分析经济政策对行为的影响时，供给学派反对凯恩斯主义只注意政策对经济主体收入和支出的效果，而是强调政策对生产活动的作用。
2、萨伊定律
与供给学派相对立的，就是需求学派。
需求学派的主要论点认为，当出现需求不足，生产过剩的时候，经济就会陷入衰退。或者说，生产过剩是经济衰退的原因。生产过剩在他们眼中属于「市场失灵」的一种。每当市场出现这种失灵的时候，我们就需要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出来「帮助」市场走出困境。在现在，这种论调一般被认为是「凯恩斯主义」。
著名的经济学家例如马尔萨斯、马克思、凯恩斯，都是「需求学派」的代表人物。所以，萨伊定律在宏观经济学界就相当于一个分野，区分着两个学派长达一个多世纪的争论。这个争论的直接后果就是在经济形势不好的时候，我们是刺激需求让人们买买买，还是进行供给侧改革。
需求学派在把问题归结于「过剩」的时候，忽视了市场经济的一个非常关键的机制——价格。萨伊定律给出了一个理论，那就是「市场永远会出清（Markets always clear）」。价格就是市场出清的机制，卖不掉，那是因为价格不够低。这就是为什么张教授说需求曲线也是供应曲线的原因。
当市场无法出清的时候，那么问题不是存在于「需求不足」或者「供给过剩」，而是价格机制的失灵。美国大萧条期间，商人宁愿把牛奶倒掉也不给穷人喝，常用来论证资本主义的劣根性。但换位思考想一想，你如果是牛奶制造商，为什么不降价出货呢？真正的原因，不是没有需求，而是不谈价格就谈需求，那就是在耍流氓。牛奶在某一个价格上卖不出去，商人将牛奶倒掉最大原因不是他们不愿意降价，而是存在外界阻力阻止牛奶价格的下跌。
萨伊在写给马尔萨斯的信中写到：「如果产量稍微大于需求的意愿的话，那就应该调整一下价格。」萨伊定律就是这么一个常识。解决过剩问题的方法——让价格能够自由浮动。
需要强调的是，萨伊的洞见挑战的是需求学派那种「普遍过剩」的理论。产品有没有可能过剩，当然有可能。我们可以经常听到很多企业在抱怨自己的商品卖不出去。但这并不意味着普遍的生产过剩。资源在现实社会中是稀缺的。萨伊只不过把目光聚焦在了「生产结构」而不是「总生产」上。也就是说，当我们发现某种商品过剩的时候，同时意味着有其他的某些商品存在短缺，而绝不可能是所有商品同时出现过剩。
如果要用两个字总结供给学派，那就是「结构」。在供给学派眼中，资本结构或者生产结构才是宏观经济学应该研究的对象。
正如字面显示的那样，供给学派的核心就是供给或者「生产」。一个人必须先生产，然后才能消费。
这也就是张五常书前面所写的，「我供应是为了自己的需求，我需求是因为市场有人供应。」
这里又重新写到：「供应不是创造自己的需求，而是为了需求。没有供应不是不想需求，而是没有能力需求。」
供应是「因」，先供应才有能力谈需求；需求是「果」，凯恩斯学派把因果倒置了。
关于萨伊定律常见的定义是非常有名的那句：供给自己创造需求（Supply creates its own demand）。
第四节 货币用途与欺骗行为
张五常教授这里讲了他逃难的故事，钞票都可以撕开来用，今天显然是无法想象的，说明市场上即使货币再通胀，物物交换的方式还是非常的不方便，不方便的经济学表达，就是交易费用太高。这个案例也说明，市场的智慧是无穷的，即使是高度管制垄断的法币，市场也会演化出自己的应对方法。
货币的出现，大幅减少了交易费用。于是呢，发行或者能够操纵货币的人就会有很大的权力，而这个权力如果是没有市场化的竞争性，是垄断的，那就很容易导致权力的滥用。但滥用权力超过社会的承载能力，那就是典型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了，国民党强行发行和使用金圆券就是前车之鉴。
张五常教授认为货币也是合约的一种，这个角度是没有问题的，合约的背后是信用。以前的票号、商行的收据都是可以类似于货币来流通的，背后主要还是有信用。
张老这段结论观点很鲜明：从合约的角度看货币是重要的，而这样看，通胀或通缩的出现算是毁约——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政府发行的货币合约没有明确的负责人，官司打不起，惹来的是市民投诉与政治行为，增加了社会费用。我们听到的要求稳定物价的声浪其实是要求守约。
弗里德曼主张适当的，比如3%左右的通货膨胀率可以当做经济的「润滑油」，对经济有利，前面我们说过，这个看上去有道理，但实际上放弃了金本位，又没有锚定的货币发行，印钞就能轻易征得财富，得来全不费工夫，怎么会轻易满足于这点通胀率呢？张老说这是间接税，严重一点是骗术，这个评价并不为过。
哈耶克呢有本书叫作《货币非国家化》，意思是最好的货币制度是让市场的私人企业发行货币，相互竞争，政府不要管。弗里德曼认为这不切实际。张老认为两人都错了？为什么，因为私营的钱庄、银号，在中国明清两代都有过很成功的案例。而他认为哈耶克之所以错，是因为忽略了枪杆子里出政权这一项局限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