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云归
► 泛文化观察员
《人民的名义》热播两周,呼声最高的当属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不与商人做交易,我乃京州李书记”,端的是斩钉截铁,大快人心。迷妹们的萌点也百花齐放,有的喜欢看达康书记怼人,有的四处打听达康书记的大欧双打哪儿割的,还有的痛惜于达康书记铁汉柔情错付了欧阳菁,我要苹果你却给了香蕉,真可称得上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李达康惹人爱,是因为他几乎达到了我们心目中官僚的理想状态:能干事、能担责、不腐败。
达康书记号称GDP小达人,重视地区经济发展,希望人民能够真正享受到改革开放的成果,这是能干事;认为大风厂该拆的时候,严令一周时间,说拆就拆;“一一六”事件当夜,怕再生变故,守着大风厂生生站了一夜,说不拆就不拆。令行禁止,办事为先,照我说的做,出错我担着,这是能担责;妻子纳贿,大公无私,这是不腐败。
中国的老百姓,要的无非也就是这几条。官员能干事,就能让自己的日子能过得越来越好;官员能担责,自己的问题就能及时得到解决;官员不腐败,办事成本就低,效率就高,不公平的事情就少。有钱花,有人管,能办事,生活就有了最基本的安全感。
腐败最大的危害,不在于办事效率或官场风气,而在于它破坏了群众对政府的合理期待与信任。立法过程中讲究的“预测可能性”,在政治生活中同样适用:我们在办事的过程中,需要在一定程度上能够预知自己的行为带来的结果,这样我们才能知道,应该办什么事情,怎么办事情,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而腐败无疑阻断了这个合理的预期——本来一次就应该办好的事情,非要两次三次;正规渠道依照法律可以解决的事情,偏偏解决不了。预测可能性与政府公信力密不可分,因为群众办事的合理预期完全取决于政府的承诺。一旦这种预测可能性被破坏,政府公信力就要随之受损。政府官员说出的话没人倾听,没人相信,其实意味着整个政府形象的崩溃。
因此陈岩石才会在“一一六”当夜拼命护厂,反复地向李达康强调,政府已经承诺了不拆厂,就绝不能失信于民。这就是因为群众的信任就像傲娇男士的表白,往往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这一次,就是灾难性的后果,再也无法挽回了。
而祁同伟当夜究竟出了个多么馊的馊主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李达康的惹人爱,还在于他满足了我们对官员“亲近感”的某种期待。李书记脾气大,肯办事,后院失火不省心,奸臣窃命他背锅,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感,让人觉得真实可亲,就像楼下小吃部经常遇见的某个老熟人,心情不好了跟你喝上几杯,烈酒入喉,龇牙咧嘴间,满满的都是生活的真滋味。
对大多数人而言,拉近彼此感情的最好方式,莫过于一起受苦。所以观众爱看李书记:原来书记也糟心,书记也急躁,书记的夫妻感情也不好!于是忍不住感叹:“达康书记真是不容易啊!”而这样的想法一萌生,观众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就自然而然地有了共情,有了亲近之感。
李达康招人爱,还因为他身上有“人性”。中国的官僚,向来讲究的是喜怒不形于色,办事四平八稳,“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但李达康就是有脾气、有性格,办事也是风格果决,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走的是人间的道,扛的是顶风的旗”。这与似笑非笑,看不清镜片下的眼神的高育良书记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剧里有一个细节,开会之前,李达康忍不住问高育良:
“育良书记,你和政法委是不是给检察院下了指示?”
高育良和颜悦色道:“检察院有自己的工作体系,他们依法行使自己的检察权,我跟省委,怎么能随便干涉呢?”
李达康的这个问题,其实是有悖于官僚话术的。“程序正义”是官场办事的根本,任何人都要依法合规办事,这应当是官场最基本的共识。
李达康贸然提出一个违反规则的问题,就注定了他不可能获得任何他想要的回答。而高育良显然精于此道,拉出“依法办事”和“程序正义”两面挡箭牌,果然气得李达康当场又差点发飙,脸红脖子粗地问高育良:“我激动了吗?!”
所以李达康最迷人的矛盾点,在于他以官僚之身行反官场语言之事,让苦于圆滑政治语言的观众大感畅快。他以“人”的脾气、性格、想法、愿望,对抗着以“程序正义”和“政治正确”为运行机制的冷冰冰的官场现状。
这是一种人性的觉醒,在应对官僚主义这一方面,达康书记让我们看到了“完全屈从”与“完全反抗”之外的第三种可能:以党性、以热望、以坚持,唤回这台庞大机器上每一个螺丝钉的灵魂,让僵化的体制恢复血肉之躯,焕发新的生机。
官员只有先把自己当做人,才能把群众当做人;不是平民,不是臣民,不是庶民,而是人民。只有人文主义能够真正推进“去官僚化”。我们要剥开官员的政治面具,就需要适当放弃不合常理的道德要求,甚至宽容他们在锐意进取的过程中可能犯下的错误。一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官员群体,才能使中国重拾建国之初的巨大生命力与创造力。而李达康书记,也许就是这条路上的第一位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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