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鞍华70岁了,不言退休的她带着《明月几时有》献礼了香港回归二十周年。在以男性为主导的香港影坛,崛起于新浪潮时期的她业已耕耘40年。浪潮早已褪去,可她依旧在探索与突破电影的类型与形式。
学贯中西的许鞍华,在事业初期迷恋重大的政治和历史变迁题材,拍摄出壮怀激烈的《投奔怒海》,严肃宏大的《千言万语》,以及充满寻根意识的《客途秋恨》。
《明月几时有》
历经世事变迁、事业跌宕,她将镜头扎根于市井里的现实主义,平凡人物的喜怒哀乐,成就了观众对许鞍华电影的最深印象。
尽管从不刻意站在女权主义的角度来书写,但不可否认许鞍华塑造了一个个载入影史的女性电影形象,古灵精怪的浪漫少女、拼搏职场的事业女性、劳碌奔波的家庭主妇、落寞孤寂的苍颜老人。
透过这些女性人物,能够清晰地窥见许鞍华随着年龄而不断成熟的生命理念。一生未嫁的许鞍华,像一个永远活在黄金时代的老女孩,和电影谈了一辈子的恋爱,而观众也在她的电影里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1.青春少女,许导难得的粉色情怀
55岁的时候,许鞍华才来到内地拍摄了《玉观音》。在此之前,大多数内地观众只知道她是香港拿奖无数的女导演。网络不流行的年代,偏向现实主义的许鞍华,自然不能和同为新浪潮导演的徐克那般,有着庞大的影迷群体。
在《玉观音》之前,因为巨星效应,内地观众最熟悉的应该就是张学友和梅艳芳主演的《男人四十》。这部戏也捧红了24岁的林嘉欣,在金像奖和金马奖上风头无两,将两个颁奖礼的最佳女配角和最佳新人收入囊中。
《男人四十》
在电影里,林嘉欣饰演的那个爱上老师林耀国的中学女生胡彩蓝。春心萌动的年龄,胡彩蓝被课堂上林耀国的身影所打动,便开始大胆追求这个好好先生。
而林国耀在面对曾经的同学都已飞黄腾达,昔日成绩优异的自己却只能在中学教书,带家教贴补家用。而妻子更是在得知昔日爱恋的老师病重后,前往照顾。这一切烦恼都让林耀国苦闷而无处宣泄,他开始回应胡彩蓝的追求。
电影呈现出男人面临的中年危机,也塑造了胡彩蓝这样的叛逆少女。浑身散发青春与妖娆的胡彩蓝,抛弃了少女的娇羞,从在书上画老师的漫画,到跟老师看电影、大街小巷的亲吻。毫无顾忌的恋爱,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林耀国。
《男人四十》
在热爱古典文学的祖父熏陶下,许鞍华的少女时代非常内向,上学还要撑一把伞,挡住别人的目光。她认真地读书,获得香港大学文学硕士。学业和事业都是中规中矩的传统女生,就像是她自传体电影《客途秋恨》中那个乖巧安静的张曼玉一样。
可毕竟每个女孩都渴望成为不一样的自己。所以许鞍华在《男人四十》里塑造了叛逆的胡彩蓝。这个不断挑战既定规则的叛逆少女,却对未来的生活却充满了勇敢,只属于17岁的勇敢。
可能这就是许鞍华所梦想中的另一个自己吧。
2.人到中年,对社会的妥协和解
因为爱情的缺失,许鞍华电影里的粉色情怀惊鸿一瞥。她电影中的女性角色往往都有自己的事业,和独特的爱情观。《玉观音》里的缉毒女警安心,《阿金的故事》中的武师阿金。她们没有家庭束缚,像男人一样拼杀在职场,展现出现代女性应有的自我实现。
《女人四十》
同样在片场奔走的许鞍华,就像是电影中的那些女性一样,把电影作为爱情。尽管许鞍华的母亲说她不适合婚姻,但她还是清楚大多数女性还是要从职场走向家庭。
所以就有了《女人四十》中的阿娥,在令人生畏的40岁,一面操持家务,照顾痴呆的公公,一面还要打理事业,面对年轻人的挑战。
《女人四十》
从最初的不乐意侍奉到积极赡养;而军人出身、大男子主义的公公也在温暖的家庭中变得像个小孩子,会在山野间采花给媳妇。一个典型职业妇女在家庭和事业平衡间的喜怒哀乐,被这样被许鞍华娓娓道来。
在《女人四十》的开头,阿娥在菜市场锱铢必较地买鱼,而这样的场景也发生在《天水围的日与夜》中的贵姐身上。
年幼丧父的贵姐承担起家庭重担,打工供弟弟妹妹读书。当弟弟妹妹都搬进富人区时,她还住在天水围的老房子里和儿子相依为命。
但她对命运没有丝毫的抱怨,即使清贫也不愿意接受弟弟的接济,用在超市打工努力生活。面对需要帮助的邻居梁阿婆,则尽可能的施以援手。
《天水围的日与夜》
《天水围的日与夜》用几乎纪实性的镜头语言,真实地还原了平头百姓的人性美好。没有戏剧的张力,市场反响却出奇的优秀。和《女人四十》一样,《天水围的日与夜》也是在许鞍华试水《玉观音》等影片失利后的倾心之作,这也奠定了她今后扎根市井,反映普罗大众日常的艺术取向。
3.桑榆晚年,日暮乡关何处是
离开天水围的日与夜、夜与雾,许鞍华将镜头对准香港深水埗,时光在这里仿佛停滞在80年代。虽然低收入人口众多,但古朴的街道、平民化的茶餐厅散发出老香港的人情味。
桃姐就住在这里。
《桃姐》
作为女佣,她悉心地把罗杰少爷抚养成人。两人都保持着单身状态,罗杰五十多岁的时候,桃姐因为年纪大而中风,罗杰没有撒手不管,而是联系养老院,并经常去照顾她,还带她去电影首映礼。
在这段感人至深的主仆情中,令人佩服的是桃姐身为底层小人物,却依旧自尊而善良。她觉得罗杰没有赡养她的义务,坚持自己承担养老院的费用。面对病痛,她笑看生死,在养老院亦乐于助人,她身上渗透出中国人达人达己的哲学观。
桃姐是幸运的,有罗杰的悉心照拂,给了她如家的温暖。
而反观《姨妈的后现代生活》中的姨妈,在鞍山与上海奔走一生,也只换回被家庭和时代的抛弃。年轻时的叶如棠不向命运低头,一有知青返城的机会便毫不犹豫地抛夫弃女从鞍山回到上海。可奋斗多年也没真正地融入到大城市,依旧住在老弄堂的小房间。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
她不想逃离时代,时代却无情地抛弃了她。赶不上潮流的英式英语,染红泳池的自织毛线泳衣,以及被所谓的黄昏恋欺骗。最后她不情愿地被女儿接回鞍山,她好像真的不曾融入过车水马龙的上海,但鞍山家里的一切又都与她无关,挣扎一生,不见乡关。
60岁以后,许鞍华利用自己的作品反复讨论老年人的生活问题。她将一个女人要强又自私的一生浓缩成《姨妈的后现代生活》,也将更多的悲悯给了贵姐、桃姐这样一生奉献的女性。
人到暮年、无儿无女的许鞍华,感同身受的将养老院作为《桃姐》的重要场景,用带着冷酷的镜头语言,唤醒社会对老龄问题的思考。
《桃姐》,养老院百态
随着电影里的女主角从青春少女到中老年女性,观众看到了许鞍华心态的转变与感悟,也窥见自己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一个个小人物的际遇是角色,也是人生。电影弥补了许鞍华现实生活中的遗憾,也记录了一个女人不同人生阶段的喜怒哀乐,教人向善、自尊与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