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讲述史诗方面，谁也比不上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2016 年春天，它把帕加马带到了纽约，在宏大和微妙之间取得了平衡。它还把中世纪的耶路撒冷空运到了这里，完整地呈现它庞大的多元文化。现在，在「帝国时代：中国古代秦汉文明」展览中，它以宏大的画面向我们展示中国成为中国的过程，如同生活一样奇特而温暖。
我们当然热爱生活，热爱它的所有细节：连翘枝头的麻雀、书籍、台灯和深夜的咖啡，还有电话里朋友的声音。中国古代人也热爱生活，想让它永远继续下去，中国的第一位皇帝相信那是有可能的——他将死亡视为一种恢复力量的小睡，自己会在陵墓中醒来，充满活力。
他的坟墓和尘世的家一样，不过更好、更有趣，像一座地下马阿拉歌庄园（Mar-a-Lago），拥有无数的亭台、极佳的风水和强大的武装力量。至于照明，它用的是蜡烛，那是当时能买到最昂贵的照明工具，保证在他搬进去之后能一直燃烧。他死于公元前 210 年，陵墓的门在那时，最后一次被关上。
▲ 20 世纪的人们唤醒了这支沉睡千年的兵团
公元前 3 世纪，年迈的周朝走完了自己的旅程，诸侯国之间不断爆发争夺地盘的战争。诸侯国之一的秦国打败了所有的对手，第一次统一中国的大部分地区。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靠的是武力，但也利用了如今商学院所教授的管理智慧。
秦朝的统治者名为嬴政，他认定，最有效的控制手段是宣扬团队精神：让所有人拥有同样的公民身份，并保持那样的身份。为此，他统一了货币和度量衡。他下令使用统一的书写文字，这让他控制了政治话语权。他开始修建长城，用砖块和灰浆宣告「我们」和「他们」的对立。
这些政策的制定实施，目的是为了在不同的人群中，创造了一种基本的共同身份感，一种秦人的身份感，或者是中国人的身份感。
最终，秦国工商管理的行政思路奏效了，或者说对嬴政本人「奏效」了。他成了中国的第一位皇帝，给自己封了一个至高无上的称号——秦始皇。他在中国西北部的西安附近，为自己修建了一座陵墓，以彰显自己的显赫身份。至于墓里有什麽，只有文字记载的亭台、蜡烛等，其它从未被发掘。
但是，这座陵墓的存在造就了20世纪晚期一项伟大的艺术历史发现。1978 年，考古学家根据当地农民的指引，发现了陵墓附近埋葬的一支由约7000尊真人大小的陶制士兵组成的军队。其中5 个—组，4 个站立，1 个跪着。
▲ 秦俑面容中流露出秦人独有的威严与从容
陵墓的公诸与众揭开了大都会博物馆这场展览的序幕。虽然这些出土的陶制士兵不停地巡回展出，但依然充满魅力——结实的身体，个性化的面孔，虽然用模具创造出来，但又有所变化。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墓地另一部分，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雕塑——一个强壮的宫廷艺人，上身袒露至腰部，肉体的每一个褶皱和肌肉的每一处膨胀都被精细地呈现。在当时，这尊雕塑的自然主义风格是中国前所未有的，那么它的来源是什么呢？
史学家们指出了一个可能的来源——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将希腊艺术带入亚洲，而后经商路渗入到中国。总之，不管它起源什么，这件新雕塑展现了秦人风貌的另一个侧面：世界性的品味。
▲ 秦俑呼之欲出的人物塑造
是中国古代造型艺术发展的历史
虽然秦朝拥有这么多创新，但秦的统治十分短暂，只有 15 年。秦始皇花了大量时间去旅行，巡视自己的疆土，寻找不死仙丹。他的猝死引发了戏剧性的暗杀、自杀和内战，堪比一出大戏，直到另一个名为汉朝的皇权取代了秦朝，并延续了 4 个多世纪。
汉代艺术家追随秦代先人的步伐，但也有所调整。有一段时间，他们对现实主义充满兴趣，不过逐渐将对象从人转向自然界。
本次展出的汉代雕塑中最具个性的作品是动物：像神一样雄伟的马、栩栩如生的大象（虽然它对中国来说属于外来物种）、常见的家畜家禽（鸡、羊和猪）。汉代艺术家用移情手法描绘它们，你几乎能听见这些雕塑咯咯的叫声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 战马作为维护中央集权的有力武器
也陪伴墓主人沉睡千年
汉朝进一步完善了中央集权的帝国统治，对外向全球扩张疆域。这一点在参观展览的过程中能明显看出来——物质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在不断增长，比如从阿富汗、印度、波斯、欧亚大陆等游牧地区和地中海带来的镶金首饰、紫水晶项链和奢华的纺织品。
最奇特的作品来自中国本身——一件引人注目的精美青铜宝螺容器上镶满小巧的人物，很像勃鲁盖尔画中的喧闹集市景象。它是滇文化的产物，来自如今的云南省，在汉代宫廷的记录里，那里的人被称为「西南蛮人」。
▲ 不论文物大小，背后都有一段引人入胜的故事
这是帝国主义，还是地方偏狭观念在作祟呢？也许是一回事。因为这些都激励人们，去塑造一个排他的团体身份，尽管这并未阻止他们大量借鉴其他文化，包括前代先辈。
和秦代人一样，汉代人，至少是上层社会的人，把注意力放到了来世上。这场展览的大部分物品来自坟墓，许多物品是专门用于殡葬的。和世界各地的很多艺术一样，这些殡葬品的灵感来自政治和个人。艺术宣扬和强化了文化的根基，同时艺术也回应了人类想要长生不老的心理需求。
汉代的精英不惜花费重金，以确保自己能够存续下去。有一个名叫窦绾的汉代王妃，亲属将她的尸体装进一件用 2000 颗金丝玉板打造的连体衣中，当时，玉石被认为具有防腐作用。
本次展览展出了这件连体衣，它看起来像一个沉睡的外星人，一个耐心等待被唤醒的时空旅行者。
▲ 汉代制作一件金缕玉衣，需一名玉工费十余年的功夫
然而，周边展厅里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安置，众多旅行者在地球上的生活：刻成玉熊的小暖炉、绣着「延年益寿」字样的丝质枕头、一个舞动袖子、转动踝部的陶制舞者、一个大酒坛子（2003 年出土时，里面还盛放着汉代的酒）、甚至还有一幢高大的豪华建筑模型，以及照明的灯具，其中一盏灯像一颗树，像春天发芽一般，长出鸭子和游龙。
展览结束处有一个低矮的关闭门，它是为坟墓制作的，用石头刻成，并绘有来自人间和天上的人物画像。如果你穿过那扇门，你将进入或离开一个世界？
你是否偏爱其中一个？答案可能悬挂在展览出口的墙面上——一个圆形鎏金铜镜，边缘刻着的文字写道：「中国大宁，子孙益昌；黄裳元吉，有纪纲。」对秦汉人来说，无论你去了哪里，在此生还是来世，你都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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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片丨Pixabay
文｜Jake Naugh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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