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武林里蛰伏已久的各门派和各路人士都被炸了出来。传统武术如今只剩下花架子吗？在这个拳头说了不算的时代，还要侠客梦吗？有人觉得，趁情怀还值点钱的时候，能赚一点是一点。也有人抱拳一揖：自知者明、自胜者强，不为名利折腰，不做无谓缠斗。
前不久，传统武术“打假”话题，引发武林江湖颇多争议，好似中国武术的传奇色彩沾染上了一抹狗血。有关太极、咏春等传统武术的各种讨论也是沸沸扬扬。有人调侃，古有“英雄不问出处”，今有“搅局者不讲招数”，也有人机智地暗讽：“对此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诸位掌门，我们一起上吧！”
圈内武林人士的评论，就忧心颇多。“打架”不可取，“打假”要支持。青城派掌门刘绥滨在接受媒体专访时说，武术界确实存在一些不能技击还死吹自己厉害，自封大师、掌门的人，也存在比赛弄虚作假、广告满天飞的现象。舆论的热议，客观上引起了人们对传统武术界乱象的反思。
传统武术到底能不能打？不能打就是“假”么？量谁也不能接受自己活在上下五千年的谎言中。不少习武者出来正名：不是不能打，而是不让打。传统武术中套路的部分向表演方向发展，而技击则向着格斗的方向演进。
“传统武术的技击部分是杀人技，讲究一击致命。拿形意打比方，形意的五拳练法，每一拳都对应一个要命的地方，哪一拳稍重一点就得进医院，你敢下手么？再说，武术的技击部分少有人能得‘真传’也是事实，这东西不仅要师父教，还要靠自己领悟。”武术爱好者“witt”说。
然而，一个尴尬的现象是，当下中国练跆拳道的比练武术的人多，练瑜伽的比练太极的人多，传统武术比赛运动员比观众多……“任何功夫不与时俱进，被淘汰是必然的结果。”网民“福州禅武”认为，当下的社会环境并没有给传统武术太多发展机会，以旅游、经济为目的搞一些传统武术大会，大多是赔本赚吆喝。
不可否认，中国人对传统武术是有情怀的。所以，有一种精神叫“武侠”，有一种梦想叫“侠客”。或意气风发、飞檐走壁、锄强扶弱，或老当益壮、乱世护国、盛世弘义。一壶浊酒、一把残剑，即使落魄也能恣意潇洒。
随着一些武侠小说大家封笔的封笔、仙逝的仙逝，这种情结里的复古缅怀意味更浓。便在这时，凶猛的拳头恰好打过来。但毕竟还是圈内比试，到了圈外，哪能随便用拳头？那么问题来了，在拳头说了不算的现代社会，还要“侠客梦”吗？如果要，它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叶问第三代弟子姜涵泷，2017年开始在浙江大学附中教授咏春拳。学校的绿茵场上、武馆里、校舍后的栖霞峰上，你来我往的招式在古典与现代的光影中辗转变幻。姜涵泷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锄强扶弱”，这个道理并不会因为时代的变迁而有所不同。鲁迅为唤醒民族自觉“以笔为刀”，今天的学生为何不能“以刀为笔”？
“通过修习传统武术，一是学会更好地与自己和别人相处，从了解到和解。二是让教化更有空间感和情境感。好好学习不是为了争强好胜。什么是赢？为什么要赢？习武中自有更多领悟。”姜涵泷说。
中国武术五段、宁波俊咏堂总教练王高飞说：“当代的侠义精神，不是以暴制暴，而是通过习武找到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遇到困难的时候，不是解决不了就不去解决，而是每次解决一点点，每天进步一点点。”“来留去送、拖甩直冲、以巧胜灵”，是咏春口诀，更是处世哲学。
习武之人，大都希望现实的生活能与传统武术相关，这与任何“职业恰好是兴趣”的希冀并无不同。可惜“一个人的武学造诣再高，也抵不过整个江湖的破败”。不少迫于生计的“大侠”们都表达了这种心酸和无奈。
所以，当代的“侠客梦”，便有令传统武术实现“现代化转身”的责任感在里面。
杨式太极第六代传人叶泳湘，微博自称“太极叶掌萌”，立志“修行于都市，问道在人间”，做太极文化的国际传播者。“太极圈，颜值平均水平都不怎么高。好看的人，也不愿从事这份没‘钱途’的行业，没人想过把太极做得年轻、漂亮、时尚。我希望能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朝这个方向努力。”叶泳湘说，母亲作为太极传人应邀去日本开班授课的时候，被日本学生的热情吓了一跳。反观国内，却没有多少人把太极当个宝。
母亲回来后的连声叹气，让叶泳湘下定了决心。“生活处处是太极，它是武术，也是世界观。”她要改变外界对太极的偏见臆想，从祖辈手中接过传承的重任。
与其和人无谓“缠斗”，不如踏踏实实学本事，扎扎实实壮大自己。路边的小石子，人们看到也许都会踢上一脚，可是面对崇山峻岭，便只有仰望的份。
正如马云所说，今天练武之人，与其在武功当中求胜人，不如在武功当中求胜己。“在热武器面前，一切武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弱肉强食的规则和个人英雄主义，早已不适应这个多元融合的时代。无论传统武术，还是现代搏击，都有各自的优势和劣势。放下身段、相互学习、融合发展才是两个体系真正的未来。
“我只能代表自己，不能代表咏春。谁也不能说自己就代表武术界的最高水平。”王高飞说，世界上总有人比你强，最终要超越的还是自己。老子在《道德经》中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我跟学员们也是这样说，通过习武来提高自己，自信、自律、自强，不会遇到问题就轻易放弃，不会明知是错还选择跟风。”
在与受访的习武者交谈中，有一个明显的感受，就是修为越高，越是谦和从容，有撼动山河的魄力，却没有刀光剑影的煞气和争名逐利的俗气。相比于用打架斗殴来证明谁比谁强，这样的形象显然更符合中国传统武术的底蕴。
网民“温柔的周”说，成大侠者，无不披荆斩棘而来，刀山火海而去，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千锤百炼而成。就像电影《叶问》中甄子丹塑造的形象，不浮夸、很内敛。
“好勇斗狠只是匹夫，武林江湖应以德为先。”武术爱好者“范玮William”说，“我发现身边练得好的人，都是有修养的人，有德且低调。在浮躁而充满戾气的现代社会，我们发扬的应该是这种精神。当然，以德为先也意味着面对敌人和危险时，敢于挺身而出，永不退缩。老祖宗留下的精华需要我们慢慢品味、静静修炼。”
来源：《半月谈内部版》第六期
作者：俞菀
主编：孙爱东
编辑：孔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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