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氪专访罗永浩：“这个行业是不允许你小而美的”

文｜方园婧

罗永浩更放松了，这是我在发布会后见到他时的第一感觉。

10月18日，锤子科技发布了新款Smartisan M1和Smartisan M1L手机，当晚十点这款手机已经在各大电商平台上线，目前已全部售罄。据36氪记者了解，这两款手机的备货在50万台左右，换句话说，M系列手机的当天就创下了一个新纪录，如果这50万台全部售罄，几乎是锤子科技创业四年来历史累计销量的50%。

除了销量上带来了一定惊喜以外，罗永浩还首次出现在了新品发布会后的群访中，用更平和和朴实的态度和媒体沟通了这款手机的研发流程、期间的管理层更替以及他在这一年中的一些新变化。

发布会最初，罗永浩就自嘲地说，在T2到M1出来的这一年间，锤子科技被外界“倒闭6次”、被“收购5次”，还有很多唱衰他们的论调。可以说，这场发布会是在所有人的质疑中召开的，甚至很多人戏称这可能是锤子的最后一次发布会。发布会开始前，罗永浩两天睡了不超过7个小时。

会后接受采访时候，罗永浩回忆，之前唐岩和他细聊过外界对他的看法为什么会出现偏差。2012年，早期创业的时候，因为这个圈子里没有资源、人脉关系，罗永浩在微博上说了一些比较张狂的话，这个其实很激怒一部分公众。当时他觉得无所谓，“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那时候你就算缺人缺钱，也不应该用这个方式”，唐岩分析，现在讨厌锤子和罗永浩的人，绝大多数都是那个时期罗永浩在网上惹了争论是非之后埋下的。现在流言一扩散，最后没人关心真相了。“当时既然做了这个事，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也正常”，带着点无奈地口气，罗永浩说道。

承认自己，认清自己，找到自我和现实的平衡，成为了这次采访的主题。实际上，最初这款手机还是往T系列方向去研发的，T系列被罗永浩定义为“比较激进的、以设计为导向”的系列。但后来在指纹识别上，锤子科技的研发团队遇到了一些困难，导致最终T系列变成了M系列手机，在审美和工艺上经过一定平衡、偏向大众主流的一个系列。

锤子研发团队在设置指纹识别按钮时，经过调研，验证指纹识别的按钮必须放在正面，但这一定程度上导致很多原来使用在T系列上的设计可能无法使用。中间还尝试过一个方案，被称为“乌纱帽”，即中间一个圆，两面一条棍的形状。罗永浩当时天天看这个设计，久了觉得还不错，结果吴德周加入后看到这款手机大吃一惊，惊呼“太丑了”。

后来他们拿着这款设计给行业内的其他朋友看，大家的反应都不太乐观。吴德周当时就给出两个选择：要么像乌纱帽，长得丑，卖不动；要么像iPhone，也许会被人质疑，但是至少还是能卖的。“硬件工程没办法走回头路”，所以综合考虑以后，罗永浩决定还是把乌纱帽的设计拿掉，最后才有了现在这款产品。

但实际上罗永浩对于这款产品最终还是有些“像iPhone”的设计感到不太满意，“一直强调自己是设计驱动型的公司，最后弄出来像iPhone，其实很尴尬”。但在这款产品上已经投入了太多的心血了，无论如何也要坚持着往前走，“这个行业是不允许你小而美的”。量，对于独立小手机厂商来说，不仅关系到未来的利润，更直接关系到此刻的生死存亡。

这次发布会上，罗永浩还正式介绍了吴德周的加入。吴德周是前华为荣耀产品领域部长，目前担任锤子科技产品线、硬件研发副总裁，也是锤子科技的合伙人之一。

说服吴德周加入，罗永浩花了半年多的时间。由于吴德周家住上海，罗永浩为了不给他太大压力，曾多次假意说来上海出差，顺道找他聊天，劝说他加入锤子。吴德周的加入和前锤子科技CTO钱晨的离开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换句话说，吴德周的加入也是罗永浩和钱晨共同商量后的结果。

罗永浩解释，摩托罗拉是一家分工非常细致的企业，钱晨在其所属领域下做的很好，但加入初创企业后，万事都需要事必躬亲，跟着他一路创业过来，期间也走的很辛苦和疲惫。再加上锤子科技是一家从零到有的初创企业，硬件研发团队、供应链各个方面的人员都比较紧张，资源也有限，导致后来锤子没有能力同时进行多款产品的研发。

尽管目前研发、生产方面走在很好的轨道上，但这是恰恰是之前锤子比较弱势的部门。可能的原因在于，摩托罗拉本身是一个成功的大机构，之前的经验和一个初创公司初期需要的不匹配，“有很多知识上的盲区”。最终钱晨和罗永浩商量后，觉得把这块业务交给吴德周是最放心的选择。

吴德周加入以后，罗永浩终于开始不那么事必躬亲了。在M1发布会前几天，罗永浩在酒店修改演讲用的PPT，这时候忽然同事通知他入京东库的第一批货可能有些小问题。他就回了一句，“交给吴德周吧”，然后就关了微信专心改PPT。两个多小时后，等他再看手机，发现这个问题已经给下面的同事很好的解决了。换做两年前，也许他还会急冲冲地冲去质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他学会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解决。

“吴德周经历过华为手机非常雏形的时候，也经历了从无到有的整个过程”，对于罗永浩来说，这些经验能够很好地运用在现阶段的锤子科技上，也是他最重视吴德周的一点。换句话说，这次管理部门的交替是他们协商妥当，且妥善处理好了钱晨的期权和股份后进行的，但却被外界传成“高管集体出走”，让他非常不解。

在群访中，吴德周的状态也比较兴奋，笑容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的脸。吴德周和记者承认，确实很多老朋友会觉得不解，为什么自己要选择锤子这样的公司，而不是360、乐视、酷派等规模相对较大的手机公司。他回忆，刚来锤子的那几天，罗永浩拿出了几个新的工业设计稿和他分享，是他在华为呆了15年，见过很多手机以后，仍然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东西。

包括One Step、Big Bang这样的功能，都完全超乎了吴德周原有的想象。要他来设计，或许只能简单地想成要多屏幕操作、切分、或者生硬地在屏幕上出现两条任务栏一类的想法，但罗永浩给出的演示“完全是颠覆式”的，这让他在这家公司里每天会有很多惊喜。

当然，相应的，吴德周的加入也给锤子带来了一些惊喜。吴德周坦言，刚来的时候锤子没有产品线，完全是项目驱动型的公司，也没有产品经营的概念，这些都是他加入以后一步步重建的。目前锤子科技的产品线被划分为主打高端、小众和极致审美的T系列、偏主流大众的中高端M系列和主打年轻人的坚果系列。

甚至在吴德周自己入职之前，就帮锤子科技发出了30多个Offer，帮这个公司的硬件团队从50多人扩充到120人，可以并行开发两款产品，在供应商的选择和策略上都进行了一定的优化。

吴德周加入锤子刚满五个月，还是信心满满。“我对所有的手机工艺都非常了解了，目前硬件上的差异已经越来越小，”吴德周说道，但是锤子的差异化一直很明显，这家公司在品牌和创新方面的特点都是与生俱来的。这件事情让他坚信，绕过了锤子之前硬件方面的弱势后，还是有很大成功的希望。

发布会至专访结束，已过夜里12点。回酒店后，罗永浩终于能松一口气，这一觉他睡得不错，足足九个小时。

以下为采访部分问答节选：

Q：很多人都发现你在发布会上一直喘，叹气，是不是因为太累了，不舒服？

罗永浩：不是的，其实是因为胖加上累。

Q：看你好像没讲多久就一直喝水？

罗永浩：这个其实很奇怪的，作为老师的时候我可以一天八小时讲课一口水都不喝，我还特别得意这件事。大概是从T2开始，我一上台就极其口干舌燥，如果说话不喝水就难受，否则上下肌肉都要打结了。年纪大了，各种内分泌都要发生变化，所以昨天我问喝什么可以生津，后来他们给我买了酸梅汤。其实我特讨厌喝酸梅汤。

Q：为什么这次M系手机没有黑色，为什么选择了咖啡金和皮革材质？

罗永浩：以现在的量来讲，如果做三种颜色，SKU会太多。

原来想都没想，就是黑和白，黑的特别漂亮，我很喜欢。这次本来要做的黑是炭黑色，特别好看。但是我们和京东、天猫开完沟通会，他们给我看数据，上面显示中国大陆卖出的手机金色的占80%，黑白在中国成了小众产品，不做金色等于是一种自杀行为。

后来我们就内部讨论，怎么做金色会不土。试了几十种颜色的方案后，觉得如果用咖啡色皮革加上咖啡金，在正面最初是用镀膜在玻璃里面弄上咖啡色，和丝绸一样，感觉会很好。最后也是因为良率太低就放弃了，最后用含有金沙粉末的漆涂装的，最后出来效果至少在所有金色都是不土的。

最开始这个产品打算用双曲面玻璃，最后工程启动后发现双曲面还是不能稳定供应，最后被迫做成塑料背壳，是我最大的遗憾。做成咖啡色的时候，坦率地讲，咖啡色塑料背板更好看，但是高级感不够。所以犹豫了半天，找到了摩托罗拉曾经的供应商，提供了一个真皮的方案，后来觉得这个效果相当不错。

Q：以后还会做T1白色款工艺这么难的手机吗？

罗永浩：不会了。他从ID上是完美的，从工程实现上是笨拙的，你完全可以找到一个从工程甚至成本都控制的很好，同时ID上也是一个Level的方案，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但是需要一定时间。那时候就是不顾死活的一定要做出一个这样的产品。

Q：有计划也找形象代言人吗？

罗永浩：这个要根据实际需求来。如果坚果这个产品费用充足，也不排除。这个被商业领域是充分证明是有效的。

Q：产品节奏上会有扩充吗？包括融资方面的问题，能不能再讲一下？

罗永浩：我性格上不是遮遮掩掩的人。但做企业很讨厌的一些地方，就是融资第一件事是签保密协议。

做企业，要对整个机构负责，有规矩，你必须适应，否则在行业里没法正常运转。这4年我也是努力调整，职业素养上有很大的提高，不乱说了，但不是我想遮遮掩掩，是你必须这样。战略投资也好，确实有人谈，只是是不是达成了共识。这些都有沟通。无风不起浪，外边传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但是很多时候他们听到一点传闻，一传二二传三，最后就严重走样了。

之前外边传“高层震动”，说我在会议上把矿泉水瓶扔到Jeff身上了，说他尿裤子了。其实这是一个会议上，我和德周定了一个非常难的ID，明年要发的，我们硬件部门起初认为工程上不可实现，结果德周领了两个做结构的专家评估了两个星期，说能做，特别亢奋。公司内部看的不超过10个人，外部可能的投资方看过的也不超过10个人，所以我们内部开玩笑，说这个ID不能在公司大规模的给大家看，当时就吹牛，谁看谁“尿裤子”。

大家都知道内部有个尿裤子的ID，明年春天发。结果跟外面传的东西嫁接之后，就传成这样了。反正我经历了4年，现在也比较适应了。经常早晨睡醒了，就公关部发过来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我说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就当没有看着吧。

Q：目前资金上是否紧张？

罗永浩：实际上在资金上，经常会出现一种情况：本来资金有点紧张，但是未来六个月生产是没问题的。谁跟媒体朋友一说，那边一发，然后几十家一转发，我们所有供应商都慌了。像史玉柱的楼当时传言说要破产，大家都跑了，他讨债又讨不着。有时候资金紧，传起来还是很吓人的。

Q：锤子在VR上的进展到什么程度？新品什么时候能看到？

罗永浩：VR商业化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我们内部搞的团队不会很快推商业化产品，现在VR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基于一个运算能力很强的PC去做，但是基本你要人家买这么一个头盔，首先头盔很贵，另外买头盔之前要先买一个昂贵的PC。但家里绝大多数不行，要升级，所以使得这个东西非常小众，而且体验也差，戴上去很难受。另外一个就是把手机套个壳子，扣在脑门上。离产品化至少还有八到十年，这是多数人的判断，也是符合常识的一个判断。

我们在VR这一块投入关注和研发，这事做了一年多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们坚信计算平台的演进，在未来八到十年会替代现在手持滑动的设备。但是这个点如果八到十年以后到，我们产品不会很快商品化。

目前整个VR团队20多人。其实也做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但离商品化很远。整个行业都是。虚火了一阵，现在凉下来了，我很高兴，因为虚火的时候，我们内部有些孩子可能浮躁，比如隔三差五听到两个不靠谱的同学做VR，融了两千多万，这些传闻不利于他们沉下心来做好东西。

Q：锤子此前一直主打中高端，未来怎么考虑千元机市场？

罗永浩：已经做过千元机了，就是为了打不同的人群。我从事这个行业初期，是不介意以小规模埋头走个三五年，都跑顺以后再发力，这是原来的设想。但是这个行业不允许，因为行业的供应点都是靠量，很多非常尖端的元器件利润很少，都靠量。如果起不到千万级的规模，在供应链里永远是很疲惫的状态，经常出问题。

所以我们把千元的做好，一个是考虑年轻用户，还有很重要的就是必须把供应链的量起来，起来以后在行业里，至少他们会拿你当做一个比较严肃的合作伙伴，否则会很疲劳。

这个行业是不许你小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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