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克娄巴特拉的容貌,她的鼻子和身材,以及她的死因和死法的争论持续了近两千年。2009年,多米尼加女考古学家马丁内斯在亚历山大周围考察了近30座古代建筑废墟和遗址,最终相信位于亚历山大以西约45公里处的塔普西里斯神庙是克娄巴特拉的埋葬地。假如马丁内斯的推断成为事实,克娄巴特拉终于可以向世人展现其真实的自我了。
埃及女王的一生
毫无疑问,克娄巴特拉是历史上最著名的女性之一。在西方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她被不断塑造和重塑,成为家喻户晓,但同时也最具争议的人物。尽管每个时代都从自身的需求对这位埃及女王进行回忆,然而一条主线未曾断裂,那就是她借助自己的妖艳,通过诱惑男人来运作权力。
克娄巴特拉出生的时候,托勒密王朝统治下的埃及已经江河日下,王室内部存在诸多矛盾,官吏的腐败使得民众日益不满;尤其是,罗马正处在上升势头,势力范围一再扩大。因此,对托勒密统治者来说,即便要保持埃及在名义上的独立也已经变得不再可能。这一时期,希腊、小亚细亚和西亚的许多土地已经被纳入罗马的麾下。克娄巴特拉的父亲托勒密十二世将大量财物送给罗马统治者,导致国内经济状况更加恶化。公元前58年,托勒密十二世被造反的民众驱逐出亚历山大,只好逃到罗马避难。3年以后,在罗马军队的帮助下,他才得以重返亚历山大。公元前51年,托勒密十二世去世,刚满18岁的克娄巴特拉成为女王,史称克娄巴特拉七世,与年仅10岁的弟弟托勒密十三世分享王权。托勒密十二世在遗嘱中明确规定,罗马对埃及具有监护权。这个监护权不久就派上了用场,因为姐弟之间发生了内战,在几个阴险的谋臣的鼓动和帮助下,托勒密十三世把克娄巴特拉逐出王宫。恰在此时,庞培在与恺撒较量中败北,逃到亚历山大避难。这件事为罗马插足埃及事务提供了充足的理由,而恺撒的到来则为克娄巴特拉东山再起创造了机会。为了获得罗马的支持,托勒密十三世的谋臣提着庞培的首级来见恺撒。不料,恺撒却对这件事勃然大怒。克娄巴特拉设法越过其弟弟手下军队的防线,到了恺撒的驻地并说服他站到自己的一边。当恺撒率领罗马军队打败托勒密十三世的时候,克娄巴特拉已经身怀恺撒的儿子。公元前48年,克娄巴特拉重新入主王宫,名义上与其另外一个弟弟托勒密十四世分享权力,而实际上独掌王权。
公元前47年,克娄巴特拉为恺撒生下他唯一的儿子,取名“恺撒里昂”(意为小恺撒)。第二年,克娄巴特拉带着儿子赶往罗马。恺撒于公元前44年3月被谋杀,克娄巴特拉设法带着儿子逃回埃及。不久,托勒密十四世暴死,当时流传是被他的姐姐克娄巴特拉害死的。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一传言是否属实,但不可否认的是,克娄巴特拉确实有这样做的动机。果然,克娄巴特拉任命不足3岁的儿子为国王,即托勒密十五世。在克娄巴特拉眼里,恺撒里昂不仅是埃及合法的君主,而且将来应当凭借他是恺撒之子的身份得到罗马的优待。
为了巩固她与儿子在国内的地位并维持埃及的独立,克娄巴特拉必须再次找到一个可靠的后台。恰在此时,安东尼召见克娄巴特拉。前者正在位于今土耳其南部的塔尔苏斯为远征帕提亚做准备,后者便不顾路途遥远乘船北上。这次远征能否成功将决定安东尼个人的命运,盛产粮食且其他物产也非常丰富的埃及对他的军队供给至关重要。安东尼确认了克娄巴特拉的王位,还把腓尼基以及奇里乞亚、阿拉伯半岛和犹大的部分土地赠与克娄巴特拉,使得埃及的势力范围空前增大。不仅如此,安东尼决定与妻子——屋大维(奥古斯都)的姐姐——奥克塔维娅离婚。
对此时的屋大维来说,真正危险的敌人是安东尼。克娄巴特拉投靠安东尼,恰好为屋大维提供了绝好的借口除掉安东尼并随后占领埃及。为了避免同室操戈的嫌疑,屋大维向克娄巴特拉而不是向安东尼宣战。屋大维可谓机关算尽,甚至不惜违反罗马通行的法律。据说,罗马人有一个习俗,就是在生前把自己的遗嘱放在维斯太神庙当中。屋大维强迫女祭司把安东尼的遗嘱交出来。安东尼在遗嘱中明确地说,他希望死后与克娄巴特拉一起葬在亚历山大。遗嘱中的这个规定给了屋大维鼓动罗马人仇视安东尼的理由。按照屋大维的解释,安东尼岂不是要把都城搬到埃及,把罗马的权力拱手让给这个埃及女人?我们无法确认这个所谓的遗嘱是否属实,很有可能是屋大维为了煽动罗马民众对安东尼的仇恨而杜撰的。
安东尼出兵帕提亚失利以后,军队还没有来得及恢复元气,就又陷入了与屋大维在亚克兴的战争。表面上看,安东尼想与屋大维在亚克兴进行决战,实际上是他以处于穷途末路的残兵败将消极地应战。因此,这场海战的结果可想而知:屋大维获得了全胜。一年以后,屋大维稳定了罗马及其附属地区的局势,然后率领军队登陆埃及。安东尼的旧部原本就所剩无几,他们多数投诚,安东尼在走投无路中自杀。克娄巴特拉当然不愿善罢甘休,据说,她当时还掌握着一批财宝,仍然希望保住自己的王位,至少把王位传给自己和恺撒的儿子。她甚至身揣恺撒的信,试图以此打动屋大维的心。然而,屋大维并没有步恺撒和安东尼的后尘;这样,克娄巴特拉保全埃及王位的企图彻底落空。
克娄巴特拉的尸骨未寒,屋大维对她的妖魔化便已经开始。在屋大维发动的宣传运动中,诋毁克娄巴特拉成为其中关键的部分,另外一部分内容则是美化他自己。亚克兴海战成为屋大维的御用文人建构神话的良好题材。这场战役被描写为改变罗马历史走向的重大事件,被视为让罗马起死回生的转折点。屋大维在这场战役中力挽狂澜,把罗马从灭亡的边缘拯救出来。他不仅避免了内战,而且彻底结束了持续一百多年的混乱局面,新的时代终于开始了。在屋大维御用文人们的笔下,罗马犹如涅槃重生,按照维里乌斯的说法:“法律重新具有了效力,法庭恢复了以往的权威,元老院重新赢得了尊严。”克娄巴特拉以及她所属的埃及成为衬托屋大维伟大形象的背景。可以说,屋大维时代是拉丁文学兴盛的时期,或者更准确地说,克娄巴特拉在很大程度上为罗马作家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按照普罗佩提乌斯的理解,屋大维通过战胜克娄巴特拉从两个维度确立了人世的正常秩序,那就是:男人要主宰女人,罗马要统治世界。
罗马文人笔下的克娄巴特拉
按照罗马官方宣传,克娄巴特拉是一个来自东方的权欲极度膨胀的女王,一个诡计多端并充满了诱惑力的女人,一个不忠和乱淫的荡妇,她让两个杰出的罗马人堕落。最为不可饶恕的是,她极度仇视罗马。在当时,埃及的亚历山大象征着富裕和开放;在罗马人看来,亚历山大这座城市充满堕落和虚荣的文化,而克娄巴特拉正是其始作俑者和代言人。对许多罗马人来说,异域总是与性和欲联系在一起,尤其是埃及,它让罗马人联想到神秘仪式、炼丹术、动物崇拜以及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变态的东西。
贺拉斯把克娄巴特拉形容为可怕的魔鬼,只是在写到这
位女王自杀的时候,才说她并非是一个卑微女子,因为在罗马贵族的观念中,自杀无疑是为遭受失败承担责任的最好表现。按照贺拉斯的解释,克娄巴特拉从一个可怕的魔鬼到值得尊重的女人,似乎通过自杀洗清了罪名,至少证明了自己高贵的出身。事实上,贺拉斯意在强调,克娄巴特拉的死开启了罗马和平和安全的新篇章,这个来自奉怪兽为神灵的东方国度的恶魔曾经迷惑恺撒和安东尼,并且入住卡匹托尔山,玷污了罗马圣殿。多亏了虔诚和英勇的屋大维,罗马得以转危为安。贺拉斯对克娄巴特拉的死表现得喜出望外:“现在,我们应当畅饮;现在,应当以轻盈的脚步在坚实的土地上起舞。”美国学者康马杰曾不无赞叹地说,贺拉斯把历史巧妙地编织到诗歌的模子当中,称他是精通炼丹术的历史学家。
普罗佩提乌斯把克娄巴特拉称为“淫荡的女王”,他对安东尼拜倒在克娄巴特拉石榴裙下一事长篇大论,把她刻画成荡妇的典型代表,试图以此证明被爱欲冲昏了头脑的男人是多么无用和无助。
普鲁塔克绘声绘色地描写了克娄巴特拉如何创造面见恺撒的机会。公元前48年,这位年仅21岁的女王以毛毯裹身,让人抬到恺撒的住地。恺撒不仅答应替她消灭托勒密十三世的军队,而且愿意与她生育一个传宗接代的人。至于安东尼,普鲁塔克声称,克娄巴特拉犹如对安东尼施了魔法,他原来隐藏和处于休眠状态的冲动和欲望一经她点燃便爆发,迅速达到不可控制的程度。普鲁塔克甚至说,为了取悦克娄巴特拉,安东尼把帕加马图书馆的藏书悉数赠与她——据称,图书数量超过了20万册;更有甚者,为了博得女王的欢心,在酒宴上,安东尼竟然众目睽睽之下给女王按摩脚。作为罗马三巨头之一,安东尼做这种属于仆人甚至奴隶的低贱活,不仅丧失了男人的尊严,而且极大地损害了罗马的形象,因为埃及不过是罗马的保护国而已。普鲁塔克还描写了一个可笑的事情,有一次,一位罗马著名的演说家正在讲演,安东尼看见克娄巴特拉的轿子从门外经过,便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飞奔出去,像一个宦官一样跟着轿子离去。自从见到了克娄巴特拉,安东尼便不问政事。二人在一起时的恩爱自不必说;当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安东尼便坐在靠椅上阅读克娄巴特拉写来的情书。据说,信是写在宝石上的,可见克娄巴特拉的奢侈到了何等地步。按照普鲁塔克的评判,安东尼不仅忘掉了政客的责任,甚至丧失了男人的理智。这个妖魔一样的女人,用魔法镇住了安东尼。包括普鲁塔克在内的多数古典作家以为,在亚克兴战役最关键的时刻,克娄巴特拉逃走,使得安东尼无心恋战,抛下自己的军队随她而去。
迪奥说,克娄巴特拉这个女人具有无法满足的情欲和贪欲。他试图拨动许多罗马上层男人根深蒂固的仇外和仇视女人的神经,特别强调了罗马当时面临的巨大威胁,尤其强调了对于罗马来说,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下是何等耻辱之事。尽管克娄巴特拉辅助安东尼作战,并且他们的联军中有许多来自西亚诸国的士兵,但迪奥对此只字不提,似乎罗马的唯一敌人就是克娄巴特拉及其统治的埃及。他甚至说,克娄巴特拉的野心就是要征服罗马。迪奥记录了屋大维在亚克兴海战前夕为了鼓励士兵们英勇杀敌所做的演讲:
我们罗马人是世界上最伟大和最美好土地的统治者,但是如今被埃及女人踩在脚下。这让我们的祖先蒙羞,对我们自己是奇耻大辱。我们的先祖曾经征服高卢,让潘诺尼亚人臣服;他们曾经远足莱茵河彼岸,甚至渡过大海到达不列颠。假如完成以上壮举的先烈知道我们如今无法克服一个女人传播的瘟疫,他们会肝肠寸断。我们比任何其他民族都更英勇,如今受到这些来自亚历山大和埃及的乌合之众的侮辱却无动于衷,难道不是耻辱吗?……埃及人在厚颜无耻方面举世无双,他们最缺乏的是勇气。最让人无法饶恕的是,他们不是由一个男人统治,而是甘愿做一个女人的奴隶。他们觊觎我们的土地,并且试图利用我们的同胞夺走我们的土地。
西方对古典作家的接受史:绘画与戏剧
关于克娄巴特拉在死前与屋大维的最后一次见面,古典作家的说法并不一致。普鲁塔克把克娄巴特拉描写为一个因安东尼的死而悲痛欲绝的女子,她衣冠不整,抓伤了自己的脸和胸脯,她的唯一愿望是随安东尼而去。而在迪奥的笔下,克娄巴特拉试图故伎重演,把自己打扮成妖艳的女人,手里还拿着恺撒曾经写给她的信,跪在屋大维面前,无奈后者的自制力胜过了她的诱惑力。
古典作家大多称克娄巴特拉借助毒蛇自杀。按照普鲁塔克和迪奥的说法,屋大维对克娄巴特拉自杀很恼火,因为他原来计划把这位被打败的女王作为俘虏带到罗马示众;同时,他又赞叹克娄巴特拉这种刚烈性格,遂令人把她与安东尼葬在一起。考古人员在赫库兰尼姆发现了一块纸草碎片,它被掩埋在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喷发的灰烬下面。碎片上的文字描写了克娄巴特拉在亚历山大的广场中心用囚犯试验各种死法,目的是了解不同毒物作用下人死亡的速度和痛苦的程度。可见罗马人就克娄巴特拉是如何自杀的问题做了许多探讨。
古典作家对克娄巴特拉的塑造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后世对这位女王的认知。在但丁的《神曲》中,克娄巴特拉因生前的罪恶死后被打入地狱,她在那里也本性难移,帮助撒旦捕捉贝雅特丽齐的灵魂,最后成为肉欲一层的主宰者。在薄伽丘的笔下,克娄巴特拉变成东方诸君主的情妇。
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们着重刻画了克娄巴特拉视死如归的品质和勇气。如此一来,艺术表现手法与文字传统之间产生了脱节。首先,克娄巴特拉的着装越来越少,其次,那条毒蛇不是咬克娄巴特拉的胳膊而是她裸露的乳房。米开朗琪罗创作的半身像强调了克娄巴特拉宁为玉碎的节操,逼真地表现了她坦然地把毒蛇贴近自己胸脯的瞬间。在弗朗奇亚创作的画面上,克娄巴特拉犹如夏娃,显得有些害羞,似乎以听天由命的神态顺从撒旦这条蛇的诱惑。希施弗格尔把克娄巴特拉塑造成裸体的维纳斯,她背对着纷杂的人世,冷静地把一条毒蛇的头部贴近自己的胸口。这些艺术家刻画的克娄巴特拉不再佩戴任何具有埃及色彩的装束。艺术家们似乎想借助描绘这个家喻户晓人物的题材表现守贞这个主题的历史维度。莎士比亚根据普鲁塔克有关克娄巴特拉的描写创作了《安东尼与克娄巴特拉》。在刻画克娄巴特拉爱好虚荣和装腔作势的特性的同时,莎翁让克娄巴特拉与安东尼之间充满悲剧色彩的爱情得到了升华,使得二人成为追求真正爱情的典范。
到了巴洛克时期,艺术家们热衷于表现克娄巴特拉的生活情境:行驶在海上的船只,摇曳的棕榈树,翩翩起舞的宫女,暗示情欲的摆设和图标。经过这样的融合,克娄巴特拉借助毒蛇自杀的题材促生了许多具有高超的美学价值和凝聚了激情的艺术品。
在19世纪西方列强向外扩张的浪潮中,克娄巴特拉富有诱惑力的躯体变成了东方的象征。在西方列强看来,东方这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地方不仅陌生和遥远,并且因为令人好奇而充满了危险和刺激。克娄巴特拉又成为崇尚东方主义和具有颓废派倾向的艺术家们抒发情欲冲动和施展异域想象力的绝佳母题。人们模仿传说中克娄巴特拉自杀时躺卧的睡椅,制作了大小不一、贵贱不等的家具。奥地利学院派画家马卡特创作了佩戴埃及头饰并把吐着火舌的蛇缠绕在胳膊上的克娄巴特拉形象,让这位令人着迷又深不可测的蛇蝎女人成为充满东方神秘色彩的象征。
英国剧作家萧伯纳创作了《恺撒与克娄巴特拉》,其主题凸显克娄巴特拉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为了权力投靠恺撒,可谓开创了重新解读这位历史人物的先河。他把受罗马支配的埃及比作英国统治下的埃及。不仅如此,萧伯纳还通过人物的台词和剧本末尾的注释,说明文明的发展和技术的进步并没有让人的道德水准有所提高,他借古埃及太阳神之口对观众们说:“两千年前的人与你们毫无区别,他们像你们一样说话
进入20世纪,克娄巴特拉先后20多次被搬上银幕。1917年,蒂达·芭拉把克娄巴特拉塑造为蛇蝎美女,一个善于激发男人情欲的女妖;1934年,科尔贝把克娄巴特拉表现为老于世故的荡妇;费雯丽于1945年扮演了兼具洛丽塔和吸血鬼特征的克娄巴特拉。扮演克娄巴特拉最为成功的当然是伊丽莎白·泰勒。在这部几经周折终于在1963年完成的电影中,泰勒仅更换服饰就达65次。电影的制作费从预计的200万飙升到4400万美元,仅泰勒的置装费一项就花掉了20万美金。可以说,在这部电影中,泰勒的着装、化妆和演技都堪称史无前例;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泰勒与扮演安东尼的理查德·伯顿其时均已结婚,不知是因为久伴生情,还是为了演得逼真,他们假戏真做,演绎了一个现实版的克娄巴特拉艳史。梵蒂冈还因此事发出书面声明,谴责泰勒的放荡行为;尽管如此,两位扮演历史名人的明星在有意无意中创造了一个新的神话。
各种以克娄巴特拉为主题的展览几乎让观众目不暇接,她短暂却不平凡的人生,特别是她与恺撒和安东尼充满传奇色彩的爱情故事都是吸引观众的良好主题。许多展览试图借助从罗马时期流传下来的文字和图像以及后世的建构向人们展示克娄巴特拉真实的面目。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参观了这类展览以后,观众关于克娄巴特拉的疑问会增加和增强,为新的展览提供了前提。有的展览似乎有意把克娄巴特拉塑造为挑战屋大维的权威并与其独裁政权作斗争的英雄,把克娄巴特拉统治下的埃及描写成民众安居乐业的美好国度,这种记忆和回忆方式与屋大维时期的御用文人对克娄巴特拉的诋毁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2013年,位于德国波恩的联邦艺术厅举办了克娄巴特拉特展,主办者从全世界80多个博物馆租借了时间上横跨两千多年的文物,并且为特展选了一个非常贴切的题目:“克娄巴特拉——永恒的女星”。
和生活,并不比你们差也不比你们强,不比你们聪明也不比你们愚蠢。”言外之意似乎是,我们没有必要苛求古代的人,也没有资格对他们进行道德上的评价。
从以上叙述中可知,克娄巴特拉被逐步塑造成为传说中的人物或神话人物,这个传说或神话的底版是罗马时期的文人出于政治目的对克娄巴特拉人格的诋毁和对她身世的歪曲。直到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多数学者依然未能完全摆脱戴着有色眼镜审视克娄巴特拉的局限。另外,因为有说服力的证据太少,学者们很难达成共识;也正因为流传下来的可靠文献有限,使得胆大和联想丰富的人进行任意的想象。有的学者称克娄巴特拉是高级妓女,是毫无廉耻的性欲患者,是不择手段玩弄权术的女人,是通过谋杀除掉对手的阴谋家;也有的人把她奉为高尚的英雄,或者说她是被罗马政客玩弄的可怜虫。
20世纪以来的研究
法老时期的“伊西斯”
20世纪后半叶尤其是世纪末以来,西方学者不再单纯从罗马的视角评价克娄巴特拉和看待她生活的时代,而是试图在更加广泛的视域,从多元视角衡量她的所作所为,尽可能还原她的本来面目。
在托勒密王朝之前的法老时期,王室中的女性在王权的运作和王位的传承方面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古埃及影响深远的奥西里斯神话里,作为奥西里斯的妻子和荷鲁斯的母亲,伊西斯是保证王位在其丈夫与儿子之间顺利交接的关键人物。克娄巴特拉生前称自己是新伊西斯。在法老几千年历史中,遇到老国王驾崩时继承王位者还年幼的情况,王太后往往扮演摄政者的角色。如果一个国王生前未能留下子嗣,王后或者公主就通过婚姻把王位转给她们的丈夫或者由自己行使王权。在克娄巴特拉之前,曾经有不下十位女性扮演了国君的角色。
托勒密王朝的建造者托勒密一世是马其顿人。在埃及这个特殊的地方产生并发展起来的托勒密王室中,女性处在非常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兄妹或姐弟共同执政的模式促使王室女性拥有了特殊的权力意识和执政才能。自从17岁时与其10岁的同父异母弟弟结婚并共同登上王位以后,克娄巴特拉就以独立掌权并把王权传给自己的后代为目的。让身上流着自己血液的人继承王位,这是人的本性,也是权力的真谛。正因为此,即便是陷入绝境,克娄巴特拉也未曾放弃努力。她以特有的能力和魅力绝处逢生,是不乏远见但同时非常务实的政治家。克娄巴特拉生长在内讧和宫闱之变司空见惯的王室中,亲身参与姐弟同室操戈的权力斗争,她当然很清楚,她也会随时受到臣民、谋臣和家人的暗算。
身为摇摇欲坠的托勒密王朝的末代国君,克娄巴特拉深知,罗马对埃及构成了致命的威胁,而拯救埃及的唯一出路则是投靠罗马。她所有的举措无一不是为了维持埃及的相对独立。在此过程中,她借助自己身为女性的特殊魅力,不惜使用计谋。她与恺撒和安东尼之间的关系,多少是出于爱情,多少又是为了权力,应当说二者兼而有之,具体比例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公元前58年,恺撒与克娄巴特拉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前者52岁,后者只有21岁。是克娄巴特拉引诱了恺撒,还是恺撒征服了克娄巴特拉,抑或二者一见钟情,后人实在不便评说。当然,依据屋大维御用文人的观点,贵族出身和有教养的罗马男人被克娄巴特拉这个荡妇腐蚀掉了。我们唯一能确定的是,克娄巴特拉不久即怀孕。苏埃托尼乌斯说恺撒率领军队与克娄巴特拉一起乘船逆尼罗河而上,一直到了今埃及与苏丹边界。他甚至声称,如果不是手下士兵拒绝,二人会乘兴继续向南。据阿庇安记述,随从恺撒和克娄巴特拉的船只达400艘之多。克娄巴特拉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还是为了向恺撒炫耀埃及的海军力量,我们不得而知。根据德国学者舍费尔的最新研究,恺撒在埃及逗留的时间很短,从技术上讲,他即便有兴致也没有时间与克娄巴特拉乘坐豪华的游船享受浪漫的尼罗河之行。
与安东尼的政治联姻
根据古典作家们的描写,公元前41年,克娄巴特拉远赴位于今土耳其境内的塔尔苏斯与安东尼见面。她在那里又一次使用了曾经在恺撒身上奏效的妖术。普鲁塔克详细地描写了女王到达时的情景:
她乘坐着一艘船尾用金片包镶、船帆呈紫色、船桨镀银的超豪华大船。水手们随着长笛的乐声划桨,笛声和划桨声与竖琴的妙音融在一起。女王装扮得犹如维纳斯女神,半躺在用金丝刺绣的纱帐之内。童男宛如丘比特站在她身边轻轻地摇扇子,装扮成仙女的童女有的划桨有的调节帆索。船上的焚香散发的芳香使得奴斯河两岸充满了甜味。
按照普鲁塔克的理解,不是克娄巴特拉去拜见安东尼,而是安东尼像诸侯觐见皇帝一样登船走到半躺着的克娄巴特拉面前。阿庇安以极其鄙视的笔触写道:“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变成了她的奴隶。”据流传下来的古典文献记载,安东尼此后便沉溺于酒色之中,不久干脆跑到亚历山大,与克娄巴特拉组织了以豪饮著称的俱乐部。这显然是屋大维集团诋毁二人的不实之词。倾向于相信古典作家的学者们猜测,所谓的饮酒俱乐部可能是指安东尼与克娄巴特拉参加了狄奥尼索斯密宗。根据学者们的最新研究,克娄巴特拉与安东尼在塔尔苏斯见面是在公元前41年底,两人在亚历山大度过了冬季。但是,安东尼于公元前40年春天便抛下克娄巴特拉回到了西亚,一直到公元前37年秋季二人才再次见面。在离开克娄巴特拉的3年多时间里,安东尼全身心投入到远征帕提亚的准备工作上,而不是像普鲁塔克说的那样阅读克娄巴特拉写来的情书。能否把帕提亚纳入罗马的麾下,是决定他在罗马的地位和他与屋大维较量结果的关键。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拿下帕提亚曾经是恺撒的宿愿。完成这项任务绝非易事,兵源并不是问题,主要困难在于凑集足够的资金。当时,持续很久的内战已经使得罗马国库枯竭,士兵们经常通过暴动来获取属于他们的薪金。
公元前37年,安东尼在安条克再次召见克娄巴特拉,目的是什么,果真如古典作家们说的那样是为了男欢女爱?事实上,安东尼需要的是埃及的资源,他希望克娄巴特拉提供物质上的援助,帮助他完成征服帕提亚的大业。埃及在古代因盛产粮食著称,加上地中海沿岸其他地区已经被罗马盘剥多年,此时唯一能做出实质性贡献的就是埃及。只有考虑到这一点,我们才能理解安东尼为何于公元前36年与克娄巴特拉成婚。如果说他若干年前与屋大维的姐姐奥克塔维娅结婚是为了政治上的目的,此次他娶克娄巴特拉又何尝不是?作为罗马执政官之一,安东尼不会不知道抛弃奥克塔维娅会引发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安东尼的全部赌注都压在了出兵帕提亚一事上。从这个角度说,安东尼远征帕提亚失利已经决定了最终的结局,而亚克兴海战落败只不过是早已敲响的丧钟的迟到回音而已。不少学者曾经认为,公元前34年,安东尼把许多属于罗马的土地赠与克娄巴特拉,这种出卖国家的行为激起了罗马人的愤怒,迫使屋大维与他兵戎相见。真相却是,安东尼已经无法从这些地方搜刮多少钱财,他把这些地方当做彩礼献给克娄巴特拉,而二人结婚等于埃及也成为罗马的组成部分。作为罗马的政客,安东尼何尝不想扩大罗马的势力范围和疆域?他与屋大维本质上是一样的,无奈胜者王败者寇,历史是由胜利者撰写的。按照罗马官方的盖棺论定,安东尼因耽于女色而身败名裂。
为自保撤离亚克兴海战
为了使屋大维向克娄巴特拉宣战更具有合理性和必要性,罗马文人们为克娄巴特拉罗列了一系列罪名:强烈的性欲、诱惑男性、乱伦、行魔法、嗜酒、崇拜动物、奢华无度,似乎这些是构成屋大维诉诸武力并最终占领埃及的充分理由。不少现代学者对此提出了质疑,认为以上所谓的罪名不足以屋大维向克娄巴特拉宣战。另外,从托勒密六世开始——也就是说,在克娄巴特拉掌权100多年以前,埃及就已经沦为罗马的保护国。作为一个附属国的君主,克娄巴特拉履行了自己的义务,比如在公元前49年,她为庞培提供了船只、人员和钱财;公元前42年,她又为安东尼和屋大维发动的剿灭刺死恺撒的刽子手及随从们的战役提供了物资;她于公元前48年与恺撒会面,于公元前41年和37年两次与安东尼会面,其实都是被召见,即一个附属国的君主顺从罗马执政官的号令。克娄巴特拉一直致力于保住埃及的王位,不想完全沦为傀儡;说她反罗马,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因为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至于安东尼在亚克兴海战中战败的原因,古典作家基本上把罪过加在克娄巴特拉头上。其实,在亚克兴海战之前,屋大维已经占尽了天时、地利以及人和的优势。屋大维身居罗马,之前又战胜了小庞培,巩固并提升了他在元老院的权威和在民众中的声望;而安东尼长年在外征战,虽然经过精心准备,对帕提亚的军事行动以惨败结束。安东尼军队的补给在亚克兴海战之前就已经捉襟见肘,结果是许多士兵开小差。不仅如此,屋大维手下的将军阿格里帕在战役之前便占领了亚克兴海角周围的城镇,等于切断了安东尼和克娄巴特拉联军的供给线。德国历史学家兰克认为:“克娄巴特拉意识到了危险,在双方酣战的紧要关头带领自己的船队逃走。安东尼是个热情有余勇气不足的人,匆忙随她而去,把自己的舰队拱手让给了对手。”至少在亚克兴海战问题上,这位被誉为德国客观主义学派之父的大师并未能批判地对待古典作家们的记述。另一位德国大历史学家
蒙森则认为,克娄巴特拉中途撤退不是叛变更不是因为恐惧或使性子,她这样做是因为她相信撤走对她及其船队最有利,因为她已经意识到战役的最终结局。对蒙森来说,安东尼的临阵逃脱倒是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应当说,克娄巴特拉做了最好的选择,因为她不仅是安东尼的情人,更是埃及的君主。她投靠安东尼是为了借助他避免或至少延缓埃及灭亡的厄运,她不愿意随着安东尼的失败葬送埃及。克娄巴特拉的唯一目的是为自己的儿子保全埃及的王位。英国著名古典学家塔恩甚至说,克娄巴特拉在性格、天资和抱负等方面与亚历山大大帝相仿,这话未免言过其实;但是,她意欲借助恺撒和安东尼来维护和维持托勒密王朝的坚强意愿的确始终如一。
阿拉伯文献里的贤明君主和哲学家
关于克娄巴特拉的长相,学者们多数相信她的姿色足以倾城倾国,经过后世艺术家尤其是好莱坞的塑造,坊间一直流传克娄巴特拉无与伦比的美丽形象。可以肯定地说,克娄巴特拉先后俘获了恺撒和安东尼两个大人物的心,这样的女人不可能不美丽。不过,普鲁塔克明确地说,克娄巴特拉的长相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相反,克娄巴特拉具有非凡的魅力,对于与其久伴的人来说,这种魅力是无法抗拒的。普鲁塔克尤其提到了克娄巴特拉的谈吐和声音,称她在与人交谈时的魔力犹如长了刺,能够进入对方的灵魂深处。
克娄巴特拉出身高贵,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据称她掌握九种语言,对文学、艺术不只是感兴趣,而是相当有研究。新近发现的有关克娄巴特拉的阿拉伯文献为我们展示了东方记忆和回忆中的埃及女王形象,与西方的记忆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她被描写成一位尽职尽守的统治者以及多才多艺并且有德行的学者。文献根本没有提及她的性感和诱惑力,而是详细地描写了她在炼金术、医学和数学方面做出的贡献。阿拉伯旅行家和历史学家马苏迪说:“她是贤明的君主,她同时是个哲学家,她提升了学者的地位并且喜欢与他们结交。她编纂了有关医学、魔咒、化妆的著作。”从来自埃及国内的文献判断,在克娄巴特拉在位时期,埃及没有发生过暴动;而在她之前的几十年里,埃及农民揭竿起义的事件频繁发生。根据学者们的最新研究,克娄巴特拉统治时期恰好与尼罗河泛滥水位偏低的周期重叠。尽管她没有开工建设新的神庙,但是续建了多座前任未完成的建筑。前不久,研究者确认,收藏在柏林埃及博物馆的一块纸草上保留着克娄巴特拉亲笔写下的一个词,意思为“照做”,是对一项关于为安东尼手下官员减税的条例做出的批示,从一个侧面展现了安东尼与克娄巴特拉合作的真正目的。
由此可见,过度从容貌评价克娄巴特拉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在一枚正面表现克娄巴特拉、反面表现安东尼的钱币上,克娄巴特拉与安东尼的形象相仿。这或许是因为雕刻者无法在钱币上精准地表现二者在长相上的差异,或许是克娄巴特拉为了博得安东尼的欢心而故意为之。这一点说明,不能把钱币、壁画、雕像等上面的形象作为复原克娄巴特拉实际相貌的依据。从保存下来的几座被认为是克娄巴特拉头像的雕塑上判断,她长着鹰钩鼻,眼睛深陷,拥有高颧骨、薄嘴唇,尤其显眼的是鼻头和下巴均很尖,鼻尖稍微向里弯曲而下巴尖则微微向外弯曲。无论是按照古代——比如普鲁塔克的判断——还是现代标准来说,这些都无法被认为是构成一个美人胚子的特征。克娄巴特拉鼻子的长短甚至成为哲学命题,法国著名哲学家帕斯卡尔曾经说,假如克娄巴特拉的鼻子短一些,世界的格局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难道恺撒和安东尼都是被她这样的鼻子迷住的吗?若干年前,英国纽卡斯尔大学考古博物馆展出了印着克娄巴特拉头像的钱币,不少观众观看之后大呼上当,因为他们脑海中的克娄巴特拉实际上是泰勒。这无疑是文化记忆的一个有趣现象。
克娄巴特拉之死:高贵的自杀还是屋大维的谋杀
学者们一般认为,公元前31年的亚克兴海战之后,克娄巴特拉已经陷入绝境,她手中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讨价还价的砝码。有人认为,她甚至提出把王位让给儿子。这当然是屋大维无法接受的提议,他作为恺撒的养子怎么会让恺撒的亲生儿子掌握埃及的王权,这样做无疑于放虎归山。无奈之下,克娄巴特拉选择了自杀。根据古典作家的记述,克娄巴特拉自杀身亡让屋大维非常恼火和扫兴,因为他曾经计划把她作为战俘带到罗马示众。这种说法受到越来越多的学者的质疑。因为,克娄巴特拉曾经是恺撒的情妇,屋大维作为恺撒的养子如此对待克娄巴特拉,是否会受到所有罗马人的称许?其次,暂且不说示众途中可能会发生意外,示众之后又该如何处置克娄巴特拉?再次,以这种方式羞辱克娄巴特拉不利于罗马日后统治埃及。对于屋大维来说,迫使克娄巴特拉自杀无疑是上策,对罗马人还是对埃及人都好交代。在罗马士兵包围和监视的情况下,克娄巴特拉能够让人把毒蛇带入宫殿并借助它的毒液结束自己的生命,实属难事。显然,这个难于想象的故事只能是屋大维出于政治目的令其文人虚构而成。古典作家维里乌斯声称,屋大维从未杀死也未曾下令杀死反对过自己的人。早在1885年,德国东方学家内尔德克就驳斥了这类奉承话的虚假性。他认为,是屋大维谋杀了克娄巴特拉。
暂且不谈屋大维杀害了多少对手。考古学家的发掘工作正在把古典作家美化屋大维的多层外衣一层一层地揭开。不久前,意大利研究人员发掘并复原屋大维生前的宅邸,遗址的总面积达24000平方米,完全达到了豪华宫殿的规模。发掘人员不仅发现了大理石和马赛克,而且还复原了做工精致和色彩鲜艳的湿壁画。然而,罗马帝国时期曾经主管过宫廷档案的苏埃托尼乌斯说,屋大维的住所面积不大,里面没有任何豪华的装饰,既没有大理石,也见不到马赛克。无论冬夏,屋大维40年如一日住在同一个简陋的卧室里。可能是受这些奉承话的影响,德国历史学家基纳斯特曾经断言,屋大维是整个人类历史上最无私的政治家。但屋大维并非不食人间烟火者。亚克兴海战之后不久,极力为屋大维唱赞歌并诋毁克娄巴特拉的普罗佩提乌斯写下了如下憧憬良宵并谴责骨肉相残行为的文字:
在这样的夜晚,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神仙。假如我们当初都愿意过一种半依着畅饮醇酒的生活,就不会有可怕的利剑和战船;亚克兴的海就不会淹没无数同胞的骨肉,罗马也不必因为用昂贵的代价换来的胜利而哀哭不止。
英国学者塔恩认为,屋大维是优秀的宣传家,他善于利用民众的情绪,不至于把理想与现实混淆。他很清楚,一旦他真的把克娄巴特拉掳到罗马示众,民众尤其是那些暴民极有可能对克娄巴特拉这个“罗马公敌”做出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克娄巴特拉活着,对他后患无穷。作为罗马贵族、政治家和未来的皇帝,屋大维既要避免有杀死克娄巴特拉这个落败女王的嫌疑,也不能让罗马市民责怪他未能满足他们观赏克娄巴特拉被游街的强烈愿望。迫使克娄巴特拉自杀是唯一的出路。正因为如此,当屋大维回到罗马的时候,凯旋队伍中的一辆车拉着表现克娄巴特拉的雕像,而且雕像的一只胳膊上雕刻了一条毒蛇。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克娄巴特拉用毒蛇自杀一事从此以后便成为千真万确的事实。
克娄巴特拉借助毒蛇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接下来的问题是,是一条蝰蛇还是一条眼镜蛇。因为眼镜蛇被古埃及人奉为神圣,多数人相信克娄巴特拉就是使用了这种蛇。这一奇特的死法让后人嘘唏不已同时也浮想联翩。单从表现克娄巴特拉这一自杀题材的著名画作不下百幅这一事实便可略见一斑。普鲁塔克详细记述了克娄巴特拉自杀的场景。他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距离克娄巴特拉死亡已有100多年。据说,普鲁塔克祖父的一位朋友曾经是安东尼儿子的侍医,这位侍医因而认识克娄巴特拉的御厨。假如传递信息的这个渠道确实存在过,我们没有理由怀疑普鲁塔克,正如有一位历史学家非常幽默地说,一个伟人在自己屋檐下的所作所为,他的贴身仆人要比后世的大历史学家了解得更清楚。在普鲁塔克的笔下,克娄巴特拉自编自演了一部悲剧。她让人把一条毒蛇放在装满无花果的篮子里,以便躲过屋大维手下士兵的盘查。当她打开果篮的盖子时,蛇咬了她的胳膊,所有的一切便由此了结。让事情变得复杂的是,普鲁塔克又说,克娄巴特拉平时在她的梳子上藏有剧毒,他最后又加了一句更加意味深长的话:“事情的真实经过没人知道。”
近来,多位喜欢穷原竟委的德国学者从多个角度对毒蛇咬死克娄巴特拉一说进行验证。法兰克福大学法医中心毒物学专家梅布斯说,眼镜蛇是变温动物。在埃及,夏天的气温可以达到40多度,在这种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卫兵的眼皮底下把它带入克娄巴特拉的寝宫绝对不可能。另外,根据普鲁塔克的说法,克娄巴特拉之所以选择眼镜蛇,是因为人一旦被它咬伤,便会变得麻木,没有痉挛症状,几乎是在沉睡中死去。而梅布斯则认为,埃及眼镜蛇的毒液攻击人的末梢神经系统,而不是人的大脑。受害者的第一症状是呕吐,并且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遭受剧痛,时间至少持续半个小时,有时甚至达几个小时。他还补充说,古埃及的御医完全有能力及时处置被蛇咬伤的患者。
有关克娄巴特拉的容貌,她的鼻子和身材,以及她的死因和死法的争论持续了近两千年。这些问题似乎越争论变得越复杂,有人可能会问,克娄巴特拉死后究竟葬在何处?如果找到她的尸体,许多问题便会迎刃而解。普鲁塔克说,克娄巴特拉与安东尼被合葬在亚历山大城内距离宫殿不远的一座坟墓,还说附近有一座伊西斯神庙。迪奥更进一步说,克娄巴特拉生前就在宫廷院落修建了陵墓。如果相信这些古典作家的说法,那么克娄巴特拉的尸体应已随着其坟墓在很久以前发生的地震和海啸中沉入海底。
考古学界的最新进展
故事似乎远未就此结束。2009年,埃及和多米尼加联合考古队在塔普西里斯神庙地下发现了纵横交错的墓道,他们相信其中一个会引向克娄巴特拉尸体所在的墓室。这个惊人的发现归功于多米尼加女考古学家马丁内斯,她之前从事刑事律师工作达20年之久,业余时间钻研古埃及历史。据她说,她像办理刑事案件一样研究了与克娄巴特拉相关的历史。她认为,克娄巴特拉生前以伊西斯女神自居,她死后葬在神庙的可能性最大。为了证明自己的推论,也是为了解开围绕克娄巴特拉的许多谜,2006年,她只身远赴埃及。马丁内斯在开罗偶然认识了一位懂西班牙语的埃及导游,而这个导游认识时任埃及最高文物委员会秘书长的哈瓦斯。或许是命运使然,哈瓦斯为她签发了发掘许可证。
马丁内斯在亚历山大周围考察了近30座古代建筑废墟和遗址,最终相信位于亚历山大以西约45公里处的塔普西里斯神庙是克娄巴特拉的埋葬地。塔普西里斯是古埃及象形文字“奥西里斯之屋”的现代音译。普鲁塔克说,塔普西里斯神庙曾经是奥西里斯神崇拜中心,根据斯特拉波,亚历山大大帝在去往西瓦的途中在塔普西里斯神庙暂住。这座神庙可能是由托勒密二世建造,马丁内斯在此挖到了这位国王的雕像。自2006年以来,马丁内斯在神庙周围和地下发现了曾经属于安东尼的面具,而且找到了刻着克娄巴特拉头像的几十枚钱币以及一座克娄巴特拉雕像的头部。
马丁内斯坚信自己距离发现克娄巴特拉的尸体及其陵墓只有咫尺之遥。哈瓦斯更是断言,在1922年图坦卡蒙墓被找到之后,最重要的考古发现指日可待。可惜,因为埃及国内局势动荡,加上哈瓦斯被解职,马丁内斯的发掘工作受到了影响。我们希望不久之后会传来好消息。当然,兴奋之余我们不禁要问,克娄巴特拉的尸体是如何到了距离她自杀处几十公里的地方?如果这是克娄巴特拉的臣仆所为,他们一定要经过屋大维的恩准,假如真是如此,古典作家们又为何对此只字不提?马丁内斯猜测,为了保护和保存女王的躯体,她的臣仆们暗地里将之移到了塔普西里斯。她还相信,克娄巴特拉的尸体经过处理后被制作成木乃伊,所以找到她保存相对完好的躯体的可能性很大。在没有得到更进一步的考古证据之前,这些大胆的推测很难让人相信。不过,正如马丁内斯所说,考古犹如破案,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假如马丁内斯的推断成为事实,克娄巴特拉终于可以向世人展现其真实的自我了。2000多年的等待确实漫长,两个女人跨越两个千禧年相遇或许是冥冥之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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