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人人都想当大侠,不为别的,当大侠有钱赚。惩奸除恶,总不能让人空手而回吧?
你有大侠的名声,就会有人请你帮忙,不付账,也要留下人情。
我时常沉思,想杀手和大侠到底区别在哪里,叶欢说我这是过得太舒服,闲的蛋疼,他好不容易捡到这一单,等上山灭了这邪派,就能混个少侠的名声。
本人唏嘘感慨,说时代不一样了,现在是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你去行侠仗义,没有人推,照样起不了作用。
叶欢又叼着草,两道浓眉斜飞,他说那我就打穿这个江湖,看谁还敢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我鼓掌,说社会社会,惹不起惹不起。
叶欢失笑,冲着我屁股踹了一脚。
如果生命分四季的话,上狼山之前,我跟叶欢一样,年少气盛,春光灿烂。
直到我在狼山上见到黄裳,才突然感受到秋风萧瑟,北风冻骨。
那天我和叶欢杀得极其优雅,剑光点心,飞刀封喉,血像花朵一样绽放,弯刀邪派的人一个个倒下去。
唯独黄裳还站着。
我冲叶欢打了个招呼,说这是我朋友,就别杀了。叶欢瞅瞅黄裳又瞅瞅我,说你这朋友眼里有杀气,愤懑颇深呐。
落叶堆积在黄裳的脚下,他手里还拎着链子弯刀,就那么静静看着我。
黄裳说,其实我很久以前就想跟你打一架,我想知道咱们两个到底谁更强,给我个机会?
我给,我想知道黄裳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我怎能不给他机会?
阳光清冷,风沙过境,黄裳的身法很诡异,脚步打着旋,手中弯刀在手里转成一轮光影。
那光影忽然发生了变化,像是倒映在水中的弯月被风吹皱,诡异得斜上斩来。
我屏住呼吸,软剑不再快若闪电,我提起剑来举轻若重,剑刃在风中抖动像是寒风中的柳枝。
柳枝飘动,带去十里春风,风拂过的时候虽然轻柔,但是绝没人能够躲避。
黄裳的弯刀像是秋日黄昏,月影荡漾,我一剑刺入光影之中。
空无一物。
我心底一惊,剑锋再度向前,才听见锋刃入肉的声音。但是我已经慢了,黄裳的弯刀解开铁链飞出,已在我耳边削掉一缕长发。
我的软剑,还刺在黄裳的手臂之中。
黄裳静静地看着我,他眼底的杀气消失无踪,缓缓把胳膊从剑尖上抽离。
“我是比你要强的,但为什么你有机会当侠客,我想踏入武林就只能加入邪派?”
当然,他还可以卸甲归田,退隐江湖。
只是秋风猎猎,我和叶欢都没有这样问出口。其实我们都一样,如果有机会见识天地之大,死又算得了什么,邪派又算得了什么?
但凡有一线扬名江湖的机会,我都不会放弃。我有疑问的不在于邪派本身,而在于黄裳加入邪派,到底有没有滥杀无辜。
黄裳冷冷看着我,笑得有些嘲弄,他说究竟什么人才算无辜?你骗了自己这么多年,还看不清吗?
当时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孑然一身,在夕阳下被拉得极长。
后来我回到永安城,把他的话告诉令狐珊,姑娘说黄裳的意思,是说世界这么大,谁没有罪过?
姑娘叹了口气,说这是接连遭逢打击,一身功夫换不来银子,反社会了。
我不知道黄裳是不是真的反社会,只是我每次提起软剑,总会想起他。所以我把软剑丢进深谷,回崖下,去找雕爷要那把重剑。
我请雕爷喝酒,说你也一把年纪,该出去走走,或许能碰上几个眼瞎的母雕,黄昏恋里觅双修,共登极乐。
雕爷说算了吧,你去江湖闯荡我就不爱说你,你怎么越活越傻逼,还谈起情来了?
江湖,情爱,那都是荷尔蒙一朝迸发,没意思。
雕爷往树上一躺,颇有几分看透世事的沧桑。我说雕爷,你这样不好,心气儿一点不剩,还要做成个没有情绪的雕,你以为你是五好青年雕?
你这是怂了,逃到断崖底下,就以为从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雕爷不说话,身上的羽毛随着大风乱跑。
我挥挥手,提着剑说走了,我的江湖路还很长,改天我带媳妇兄弟回来看你,其实世上事都很简单,你们这群老年人总喜欢复杂化,比方说看上个姑娘,俩人过日子简简单单,如果有什么东西让它不简单,一剑捅穿就是了。
雕爷叹了口气,说行吧,希望你下次回来的时候,还能有这股心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