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冲着标题点击进来,以为本文是要揭露所谓“四大发明”的说法站不住脚,这可能有所误解,其实本文并不打算罗列大量史实材料,来推翻
“四大发明”
的说法,而是揭示
“四大发明”
这一说法背后所隐含的
“西方中心论”
的预设,
通过分析
“四大发明"
话语生产的背景,揭露那种强烈的民族自尊心态背后所透露的智识的低下。
长久以来,左翼知识生产以解构西方文明为己任,国内左派藉此思想资源常常鹦鹉学舌。
注1
不过学术方法是有其自在的方法逻辑,不为任何派别的意志所能专用,因此,
本文试图以左派惯用之道还施彼身。
二
前年,宁泽涛在世锦赛上获得100米自由游冠军,在赛后兴奋的高呼
“我是黄种人”
。然后,北大历史系的罗新教授见了之后,就把一篇旧书评
《世上本无黄种人》
发出来,批评舆论过度渲染宁泽涛这一论调
“令人作呕”
。
在
《世上本无黄种人》
中,罗新教授介绍了美国历史学者奇迈可
《成为黄种人:种族思维简史》
一书。奇迈可的研究发现,所谓的
“黄种人”
只是近代西方崛起之后,所产生的人种划分标准,但在当年欧洲苦逼的时候,其实他们眼里是没有所谓的
“黄种人”
概念的——大家都是
“白人”
。只不过后来,西方发展太过于迅速,地位的此消彼长之后,才建构出一套
“黄种人”
的概念,显示自己的种族优越感。
其实,罗新老师到反对
“黄种人”
这种西方话语霸权下的概念,到也不是出于什么民族自尊心态,恰恰相反,罗新老师本身是非常反感那种民族自大心态的,这可以从罗新老师
《反思民族主义史学》
一文看出来。那次,罗老师只是逮到机会黑一下民族主义。
三
在意识到
“黄种人”
这个概念其实是西方中心主义的话语所产生的概念之后,我们就可以回到标题所提及的
“四大发明”
这个问题上来。
其实我们回溯
“四大发明”
这个说辞,可以发现,这并非是中国人所原创,而是出自17世纪英国哲学家培根的
《新工具》
一书。在书中,培根将
指南针,火药,印刷术
称之为中国的三大发明,这是
“四大发明”
一说的母型。马克思恩格斯在著作中也沿袭了培根的这一说法。直到上个世纪,才有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博士加入造纸术之火,奠定
“四大发明”
的主流基调,流传至今。
注2
智识比较浅薄的人,似乎觉得,连洋人都觉得中国
“四大发明”
了不起,理所当然,我们更有因其为傲的理由,没必要妄自菲薄。这似乎没错,不过,显然这些人根本就没意识到,这所谓的
“四大发明”
彻头彻尾是
“西方中心论”
的话语生产出来的。
稍微具有点一点中西历史基础的人都不会不知道,所谓的
“四大发明”
对于中西历史所带来的影响是各有不同的。比如说,造纸术和印刷术对于整个中国的历史影响是极大的,二者的发明,意味着知识传播的便利,知识的载体从竹简改用纸张的成本下降,以及印刷术复制的便利,使得平民更方便的接受教育,这深刻的影响了中国的社会结构。但是,我们又可以发现,司南和火药的影响就不大了,古代中国人活动的中心主要在陆地,并不需要通过司南去指明方位。而火药在中国古代被应用最多的应该是运用与烟花爆竹上,因此,这两个发明对于中国的影响是不大的。
但是同样是指南针和火药,相比在中国的无足轻重,在传播到西方后,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因为进来以来,大航海时代的开启,在一望无际,舍天之外再无他物的大洋上,指南针的作用不言而喻。至于说火药,正如马克思所说的
“
把骑士阶级炸得粉碎”
,乃至于西方军事实力能够独步天下,都依赖于火药的发明。
注3
至于纸张,在中国造纸术传入西方之前,西方已经采用莎纸和羊皮纸书写。虽然中国的造纸代替了西方旧有的书写载体,但是很难说这种影响是决定性的。
这些发明在不同的文明空间,存在这巨大的反差。我们便可以意识到,所谓的
“四大发明”
其实是西方人基于自生文明体验所提出的观点,忽略了中国历史维度的影响力。
四
我们的左派最喜欢的就是去
“西方中心论”
,比如喜欢批评那种持有
“普遍论”
的自由派
“自我殖民”
。
注4
仿佛操着有着西方中心主义就是一种思想上的原罪。但我今天不怀好意的指出中国人引以为傲的“四大发明”其实也是基于一种“西方中心主义”,如果一个爱国的左派拿着“四大发明”在那给民族主义打鸡血,那么其尴尬程度不下于,一个美国军人拿着中国制造的星条旗在那耀武扬威。
注1:
公允的说,右派里鹦鹉学舌的也是大把大把。
注2:
关于四大发明的争议很多,其中,在历史上印刷术分两种,一种是雕版印刷,活字印刷。雕版印刷的发明者是谁不知道,只要有印的概念,再联想出雕版印刷,对于人的联想力不难,而活字印刷在沈括的
《梦溪笔谈》
中有提到,但是没有见过同时代的实物证明。不过这个根本不重要,只要在人的脑子里存在活字印刷的概念,实物是否存在根本无所谓,因为在技术上实现,根本就没有难度。现在最早的活字印刷实物在上世纪60年代在韩国被发现,然后有些质疑”四大发明“的人就此认为那不是中国发明的,这个观点也有问题,因为这里采用了一种”民族国家“的后设视角,其实古代的韩国是中国文明的辐射边缘,对于文明的评价,不应该采用民族国家的视角,而应该是文明整体的角度。正如现在的人,不能把希腊哲学说成是土耳其哲学或者意大利哲学一样,我们知道很多希腊哲学家,比如泰勒斯就是安纳托利亚人。何新喜欢用这种后设视角去否定希腊文明,那是因为他脑子里塞满了浆糊。
注3:
关于火药的发明也还有很大争议。
古代中国发明的火药是
“黑火药”
,是将硝石、硫磺、木炭等几种天然物混合在一起制造而成的,是一种混合物,属于物理范畴。“黑火药”的用途、性能极其有限。
近代欧洲发明的火药是
“黄火药”
即
“黄色炸药”
,是指诺贝尔发明的硝化甘油类安全炸药。“黄火药”的发明是以近代化学理论作为理论基础的,是使用化学合成手段制造出来的,是一种化合物,属于化学范畴。“黄火药”的用途很广,“黄火药”导致了近代的军事变革,对历史的前进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
注4:
左派主要是指出西方的
“自由民主政制”
只是西方自己的
“特殊性道路”
通过理性话语包装成了
“普遍性道路”
(可以理解为普世价值或者普遍人权之类的)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这个根本站不住脚。左派批评的有没有道理?有道理,确实没有必要从什么
社会阶段论
,
历史决定论
上来说明中国人应该搞什么制度。
但是反驳这种论调也很简单,就是基于现代人的本体想象这个基点出发。自由主义之所以在这四五百年时间里狂飙,那是因为人的社会本体想象的脑袋被彻底开光了。既然人可以意识到自己可以从社会群体中解放出来,成为
“个人”
,那么人就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制度,而不必被任何外在的身份所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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