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单读
《单读》出版物(前《单向街》杂志书)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三联生活周刊  ·  新房层高不低于3米,对普通人意味着什么? ·  3 天前  
真实故事计划  ·  Manus爆火,AI手机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  4 天前  
51好读  ›  专栏  ›  单读

文艺青年真是危险的物种 ? | 单读

单读  · 公众号  · 杂志  · 2017-05-05 08:20

正文


战争与艺术,乍看之下很难把二者联系起来,但二十世纪初,是现代艺术的盛年,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纷乱年代。许多现代艺术作品都与反叛艺术与战争有着细密的联结:艺术如此蓬勃而叛逆,如肆虐的洪水般淹没了知觉的形象,无拘束地自由泛滥开来,战争,像是这场艺术革命的终极演绎。


“单读 classics ”系列第二本图书《春之祭》出版之际,我们举行了一系列线下活动。 4 月 15 日的第一场沙龙,我们邀请中央美术学院邵亦杨教授与许知远、于威共谈《春之祭》,探讨先锋艺术与政治、战争之间的隐秘联结,反思时代秩序的裂变与重组,以及我们时代的审美和知识分子在我们时代的角色等问题……



主持人: 我没想到今天一下来这么多观众,谢谢大家对单向空间的支持。四月初,单读 Classics 计划推出了我们的第二本新书, 《春之祭——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现代的开端》。 这是一本非常有意思的书,它的独特之处在于作者突破了艺术史和战争史本身的范畴,而进入了文化史这个非常宽广的视域,通过现代主义艺术来解读一次世界大战背后的文化冲突。



相信提到 19 世纪的艺术,大家都能想到充满幻想的浪漫主义,或是庄严的新古典主义,但是可能提到 20 世纪艺术的时候,就会感到比较困惑,会对这种艺术的突然断裂感到迷茫不解:不知道为什么短短的半个世纪,艺术就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其实,它背后隐藏了很多社会文化的动机。


我们非常有幸请到了中央美术学院年轻、非常有才华的邵亦杨教授,和许知远先生以及单向空间联合创始人于威老师,一起为我们解读现代主义艺术的故事,欢迎!


昨日的世界与现代的开端


于威: 刚刚我们的同事杨慧——这套单读 Classics 计划的幕后主使——已经简单地跟我们大家说了一下,单读 Classics 计划从去年底开始做。实际上,像我们广告上说的一样:我和许老师创办单向空间已经十几年了;十几年间我们最想做的一件事情,实际上就是希望能够把思想这种东西凝聚成一本厚重的书,再通过我们的渠道能够推送给像你们这样孜孜不倦,在这个时代还能在这样一个下午赶来听这样一场沙龙的年轻人。这种成绩是我们单向空间的使命。


今天也特别高兴,许老师和邵老师都在场,我们就言归正传,开始谈一战,不太想谈当时的一战,德国是怎么样,奥地利是怎么样,或者欧洲是怎么样。我特别想先问许老师一个问题,当时的中国是什么样的?好多人可能真的一想到 19 世纪初,第一次世界大战,就觉得是在一个遥远的西方发生的事情,我特别想知道在这么广袤的中国,我们在那个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


于威,曾历任艺龙网新闻、生活、读书频道主编,《经济观察报》总编室主任及总编辑助理,《生活》、《东方企业家》总编辑,搜狐网总编辑及媒体副总裁,现为北京单向街文化有限公司首席执行官。


许知远: 一问这个问题,我就想起了一个插曲,邵老师肯定熟悉那个插曲。聊我们 70 后这代人,都会深受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的影响。那时候,我们这代人都有逃离中国的欲望,后来逃到悉尼去了,觉得中国是特别无聊的地方,别的国家才是有意思的地方,历史发生在那些地方。所以,读当时这些欧洲作家是我们的一个逃避方法,印象非常深的是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里面,描绘了一个光辉的、进步的黄金时代的世界,从 1876 年左右一直到 1914 年“一战”爆发之前,是那样一个和平、进步、稳定、日益繁荣,文学艺术在迅速膨胀的时代。


在读的时候,你会潜移默化地把自己带到那个语境里去,好像自己真的生活在那个世纪。但事实上,等年长之后,我突然想起来,我是一个中国人,我不能假装我是一个欧洲人。中国是什么样的,在现在的历史书写之中,整个亚洲在发生什么事情,中东在发生什么事情,实际上被屏蔽在我们所看到的整个欧洲的书写之外了。但事实上,在看这本书的时候,我觉得非常有趣,它讲述的和中国历史既有相近的地方,又有不相近的地方。不同的地方在于,欧洲人在回忆 1914 年之前,认为它是一个黄金时代,但如果从那时候算起,从 1841 年算起的话,中国则完全处于一个屈辱的时代,完全是一次失败接一次失败,而不是一次进步接一次进步。同时,中国也深受欧洲当时所有的现代性的影响。比如说,欧洲艺术从 19 世纪末开始,受到新技术的影响,新的声、光、电世界对他们的刺激,一个现代的全球世界的影响。当时那么多非洲艺术开始影响到欧洲的艺术家,这是因为全球化在涌动。


许知远,作家、单向空间联合创始人。2000 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计算机系。曾任《经济观察报》主笔、《商业周刊/中文版》执行主编。已出版作品《那些忧伤的年轻人》《一个游荡者的世界》《祖国的陌生人》等。


这是现代性的一个新体验,一个全球化的新维度出现了。而在某种意义上,这些东西也在中国发生了。只不过,在中国艺术形态中,最重要的其实是书写艺术。视觉艺术也好,声音艺术也好,都不是中国的主流艺术,中国的主流艺术是书写艺术。再到那些文人,他们也有很多类似现代性的体验。比如,梁启超写的文章突然开始受欢迎,他的语言开始变得更通俗、更夸张,他把过去的历史全压缩了,把过去的文言文释放出来了。当时在东京搞革命的年轻的作家、政治家们,也都是现代性的体验者,他们在异乡体验到了一种新的冲击、一个新的全球化维度,同时他们也体验到一种语言的加速感。


这本书里的人物,就是在寻找语言的加速感。新的速度会带来新的情感变化、新的行动变化。如果你再看 1890 年代那些人的辩论,一直到 1905 年东京发生的辩论,语言的速度在明显加快。这些加速度运回到中国,又影响了新的年轻人,影响到年轻的陈独秀这些人,会带来一种新的心理变化。这种心理变化会转化成某种新的社会思潮,会变成某种新的政治行动,也跟中国 1911 年的辛亥革命有剧烈的关系。


我觉得在中国和欧洲之间,这种又像分离、又在某些方面非常紧密的联系,是通过现代技术来达成的。比如,在视觉上有一种新的感受。当时在上海张园里演的戏剧,他们会演波兰的戏剧、演埃及人的戏剧,他们当然都是亡国的国家,刺激着中国人,相当于是中国人第一次把世界意识带入到中国的语境里面去。所以,如果参照中国社会的变化,当然还有日本明治晚期,他们会带来一种新的颓废,在长期的膨胀之后,就是增长和富强之后的社会倦怠和厌倦。


康有为和梁启超


如果把这些图景放在这样的写作里面,这个写作会变成一个更有趣的文本回照,而且中间多少有着历史的穿插。比如说康有为,我们想想他当年流亡之后,1908 年曾经路过土耳其,我们上一本书《佩拉宫的午夜》里讲的伊斯坦布尔,他目睹了整个土耳其革命运动和凯未尔怎么开始兴起。他无意中看到了这些,甚至记了下来。包括康有为去意大利、去欧洲等很多旅行,他是奢侈的、浮华的一个人。其实茨威格所描述的世界,康有为也曾经描述过,但他们的视角是不一样的,他带着一个中国人的视角来看待。所以,这是不是实际上等于在英文世界、欧洲世界拓展了他们的这种关联?如果我们逐渐、缓慢地把中文的世界、日文的世界、阿拉伯文的世界,能够都引入到这样的写作之中,人类历史会变得无比的辽阔,然后中间的节奏感会越来越复杂而又清晰,这是一个非常诱人的东西。


在技术革命与思想潮流之间


于威: 对,我觉得这个特别重要。在 20 世纪初的时候,我们何以定性为这是第一次全球化的产生,那时候的书写革命实际上是加快了整个社会的文化艺术、思想政治等方面的进程。在那个时代的人们可能不了解,但是想一想 30 年前、20 年前,当互联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普及的时候,社会节奏和现在已经大不相同了。这种社会技术的进步也好,科技进步也好,它在某种程度上是不敏感的、不被大家所重视的,只有当它繁衍到文学和艺术,繁衍到政治体系当中时,我们回过头来看,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是如此的重要和如此的塑造了整个形态。我特别想知道的是,在 20 世纪初,为什么是艺术家们成了冲锋队,成为一个号角?



邵亦杨: 艺术一直都是思想的中心,因为艺术是抽象的,即便再现世界,也是一个带幻觉的世界,它不是现实本身,所以它没有直接的文字狱这种问题,因此艺术一直是特别超前而领先的。还有一点,就是一战时的技术带来的革新是非常大的,并不是从文学开始,也不是从艺术开始。


大家想象一下,没有灯、没有电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然而 19 世纪末有了电、有了电灯。再想一下,这是一个巨大变化;我们再也想不出这么大的一个变化了;我能想象的是我小的时候,没电视和有电视是一个什么样的巨大差别?我们突然觉得好像电影搬到家里来了。后来有了电话,然后有了手机。可能新一代,比如 80 年代到 90 年代,你们几乎都没有感觉到有这么激烈的变化。而20世纪初的时候,那些艺术家,像未来主义艺术家,突然有了汽车:马车是什么速度,汽车是什么速度?艺术家们看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了,他们的世界观都不一样了。在《春之祭》里有一个跨越大西洋的伟大人物,艺术家也都表现了他。他是英雄,所有人都知道他,因为有人竟然用飞机穿越了大西洋,这是一项创举。那样的革命,我们可能再也体验不到了,那是最激进的时代,所以那时候就有这样的艺术,想要推翻一切,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一个崭新的世界开始了,我们要砸烂旧世界,那些艺术家就是这么想的。


一战甚至被认为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情,为什么呢?因为新的可以代替旧的,美好的可以战胜邪恶的,一次大战解决所有问题,所以很多人勇敢地上前线去了,未来主义艺术家有一大半勇敢地上前线去了,然而他们死在了战场上,所以一战给人们多少教训啊。还有,俄国革命也是激动了多少人,为什么最激进的艺术在俄国,为什么《春之祭》出现在俄国?那都是因为他们那时候有着非常激动的思想。俄国人认为莫斯科的图腾就是圣乔治屠龙——圣乔治这个伟大的、神圣的人物要杀掉邪恶的龙。所以,俄国人认为他们有义务来拯救全世界,那时候基督教也叫新天地——展示一个新的世界。所以,科技改变人的行为方式,改变人的思想方式,直至今天。我们回顾过去可以看到,现在的技术革命也照样改变我们现在的思维模式,然而它怎么改变我们,我们如何反省艺术对我们的影响呢?


邵亦杨,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人文学院副院长,澳大利亚悉尼大学艺术史论系博士,主要著作有《后现代之后》《穿越后现代》《西方美术史——从 17 世纪到当代》。


于威: 您能稍稍给我们预演一下,比如说在上一次这样一个巨大工业革命的成就,造就了比如现代派、未来派等现代艺术,我们现在实际上处在另外一个变革的节点上,我至今似乎没有看到任何艺术类的苗头,我们看到有多媒体,有各种各样的装置,但好像没有形成一个潮流,也没有形成一种雏形,能跟我们大概说一下这个吗?


邵亦杨: 我们现在世界还是跟那个时候有非常大关系的,技术革命还是非常厉害的。因为 internet 的出现才是真正全球化世界的开始,原来应该说是国际化,不叫全球化。因为全球化是一个全球的对话,我们有了 internet 以后,自从有了 internet 以后,就全国、全世界范围内所有人都可以相互交谈,但在这之前只有一种优势压倒另一种优势。过去的国际性,无论是共产主义的理想、乌托邦式的国际性,还是自由资本主义的国际性,他们都认为一种思想可以统一世界,用他们的强力、用他们的科技就可以统一这整个世界,所以他们这个乌托邦理想是全球都要接受的理想,不是全球化的、相互对话的,而是我要求你、我支配你。所以,这个思想的最早来源就是对达尔文主义的错误解读,比如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个概念的错误解读、错误理解。


达尔文主义就这样被简单化地翻译到中国,近代中国的情况是非常相似的。因为近代中国需要进步,物竞天择则适者生存,所以我们必须进步,否则我们要被别人吞掉,你死我活的斗争,我不赢就输了,全世界都是这样的想法,一定要强,大国崛起,我吃了你,你吃了我。而现在的社会是 win- win,就是大家都要好,不要一个胜利,另一个失败。那个时候就觉得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样的逻辑,但是实际上达尔文讲的不是这个道理,是所有的物种都是有它发展的文化和地理环境的,它们都有存在的理由,并不一定强势的就必须吃掉弱势的,反而你看恐龙当时那么强势,不也在地球上消失了吗?二战之后,思想界才特别强调这种思想,一战时是强势的思想,国际主义的霸权思想一直延续到二战,尤其在纳粹主义精神里得到最可怕的体现。



文艺青年真是危险的物种吗?


于威: 我想,在 20 世纪初之前,一战爆发之前,整个世界在某种意义上是一个有秩序的,有内在的逻辑性,思想都要有一定的原则吧?然后,我们整个的社会是一个固态的,流动性也不是特别强,一战等于说把积蓄的动能一下子给释放出来了。我特别想听许老师讲一讲,《春之祭: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现代的开端》里面所有活跃的艺术家、作家,他们都是特别危险的文艺青年,和之前像巴赫、像莫扎特这样温顺的、宫廷的艺术家们就是有着特别不同的特质。他们的危险之处在哪儿?包括它对我们未来整个 20 世纪的影响,尤其是反作用于政治体系这一方面是怎么体现的?


许知远: 我好久都没想这么大的问题了。我对这些东西是一个追寻的过程,比如说我20多岁的时候,可能十多年前,就最迷恋那个时代了。随着现代主义兴起的那段时间,是一个群星灿烂的、高度戏剧化的年度,对于年轻人来讲是特别有诱惑力的,艺术、诗歌、文学、政治行动所有领域都有某种关联。Stravinsky 这么惊人,然后马雅可夫斯基投身于革命的洪流之中,更不要说未来派那些小混混了,包括当时很有名的意大利诗人邓南遮又是这么一个稀里糊涂的人,有的人投身于纳粹,有的人投身于共产主义,有的人投身于不同的颓废派。那段历史让我很着迷,而且那里面可能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断裂和新生的过程,就像弗吉尼亚·伍尔夫在 1910 年说的那句很著名的话,就是人性发生变化了。最近,我在用微信两年之后,突然发现我的人性发生变化了,这是相似的。当然,对伍尔夫来讲,它也是刚才邵老师讲的那种剧烈的速度、新的体验带来的。这给了我一个追溯,开始我是充满兴奋的,想理解这个东西到底发生了什么,它们跟 19 世纪有什么关系,跟 20 世纪后来的灾难有什么关系。


弗吉尼亚·伍尔芙


在过去,艺术家不是这样的一个形象。如果从最早期来讲,山洞画的人或者说荷马史诗里的人,他们是流浪汉或者是一群集体创作者,口口相传的东西,中国的《水浒传》、《西游记》都是口口相传的文本传统,它不是一个独立产生的传统。到了文艺复兴,甚至到了启蒙运动,艺术家是宫廷的,为别人服务。到了19世纪,这个形象开始发生变化,贝多芬变得更桀骜不驯、藐视权力,到波德莱尔就更是了,一起反对所有经济的繁荣,然后终于在价值观上变成一个挑衅者,可能到19世纪中叶,这种艺术家形象慢慢地树立起来,他们是个边缘者和挑战者。他们那时候声音也不大,包括他们所有的尝试,印象派也好,他们都是社会中的一部分而已,对欧洲来讲,对中国更别说,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传统意义上的历史书写者,托马斯·卡莱尔,包括再往前的爱德华·吉本,或者思想家马修·阿诺德等批评家,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挑衅的艺术,就是我们理解的挑衅家。


它是怎么慢慢发生变化的呢?刚才邵老师讲的社会突然加速,新的颜色、新的声音、新的动力都出现了,传统的东西就不能够去应对,怎么捕捉呢?于是,一群新的东西就开始兴起。同时,过去没有完全断裂,从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建立起来的现代人的思维习惯,一个个人成为理性的个体,同时又跟宗教有某种关联。这个东西没有完全断裂,这个传统仍然存在着,接下来开始反抗传统的这个力量突然变得非常大。19 世纪末期是一个非常混杂的景象,如果在美国当一个艺术家是毫无前途的,最有名的作家马克·吐温已经很老了,年轻的艺术家没有希望;如果你生活在19 世纪末、20 世纪初的美国,你想出人头地、成为商人,最定义时代的是洛克菲勒、J. P. 摩根,就是他们的马云、马化腾。艺术家在那个时代的美国是没有任何机会的,但是商人是有机会的,也是一种崭新的人种、物种,这是前所未有的一个新的探索领域。


这个领域是由哪些东西演变发生的?包括《春之祭》这本书里书写的芭蕾舞,他们是第一次把芭蕾现代化,芭蕾以前是非常传统的,就跟梅兰芳之前一样是一个传统的东西,但是一个人突然把它变得现代化了。那是一个特别有创造力的年代。放在历史中看,一是不同的历史时刻会有不同的群体绽放的。你在 17 世纪的话,成为开普勒、牛顿这样的科学家是时代最有创造力的核心,这些人就群星灿烂地出现,改变我们对世界、对人所有的认知。如果你生活在 18 世纪的法国或者欧洲的话,伏尔泰、卢梭、狄德罗这么一个群体大放异彩,颠覆了一个世界的想象。而如果你生活在 19 世纪末到 20 世纪初的欧洲,你要当艺术家,那时候他们颠覆着想象。如果在 80 年代中国的话,要当诗人才颠覆,要当北岛去,当蔡国强都不行。不同的年代不同的群体突然展现出来,他们最能够抓住时代的新精神、新语言,他们过去有某种关系,但又反抗过去,他们会造就奇妙的一个时代。所以,我觉得对于现代主义,19 世纪末、20 世纪初就是这么一个时刻。


启蒙时代


于威: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说兴起的这群人,因为他们直接和后来整个20世纪的风起云涌是密切相关的,那么这群人就在我们书中,我们称他们是“危险的文艺青年”,我想知道它的危险之处体现在什么地方?


许知远: 我对此非常矛盾。一个是所有文学和艺术的行动,他们造成的心理后果和影响,会导致政治后果甚至技术变革,我们所有东西都会导致某种后果。这个政治后果关联有多大?有时候我们会夸张这种政治后果,就像《春之祭》里那些很差的艺术家、很二流的艺术家,但那种非理性的思考又深深地进入他的内心、政治行为,所有现代的政治语言,那种大的集会演讲,那种巨大的奥运会开幕式的政治集会的方式,他把新的艺术语言带到政治行为中了。这是一种转化的过程,但对于这个东西我很矛盾,我觉得一方面有关联,一方面又有多大程度能去责怪艺术家呢?


于威: 用责怪这个词肯定是不恰当的。


许知远: 对,就跟我们现代主义的建立一样,我们多大程度应该怪“四五”那批教授们和学者们呢?变成这样的状况,他们当然有关联,但是他们的关联有多少呢?


内心欲望的焦虑进入民族政治便是灾难


于威: 这是个社会维度均衡的问题。这个时代里面最显著的一个新兴领域是心理学,心理学对 20 世纪初的艺术影响是巨大,几乎没有任何一个门类没有受到心理学的影响,我想请邵老师能够从这方面给大家做一些更具体的描述。


邵亦杨: 心理学不是我的专长,但是所有 20 世纪的艺术流派确实都受了心理学的影响。为什么呢?因为弗洛伊德的心理学最大的特点,就是让你把以前无意识的东西表现出来,以前说所有东西都必须是理性的、有意识的,大家特别注重理性的东西。艺术最开始是为宗教服务的、为神话服务的,然后要为国王服务,要为一个意识形态服务,为这个社会服务,艺术承载着很多使命,艺术家必须非常理性地创造这些艺术,因为艺术是宣传品。


到了弗洛伊德,他特别强调的是,人在无意识状态下面所表现的东西是更加真实的,就是你平时可能戴着的是一张面具,你平时说话可能并不想真实地表现自己。因为在社会中,你随便真实表现自己,可能伤害的是自己。所以只有艺术家,可能用艺术中比较隐晦的方式来真实地表现自己,然而那是最真实的。所以弗洛伊德就从他的理论开始,艺术开始表现个性、表现自我,表现真实的自我,这一点可能是 20 世纪最重要的事。这也就回应了刚才于老师提的那个很关键的问题,就是为什么说这些人很危险,因为他们表现自我,他们对集体意识是一个冲击、一种破坏,所以很多政权、政治都会害怕这些危险的年轻人。







请到「今天看啥」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