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长你好:
近来看了荒野气象台在伦敦的旅行故事,人与城市、人们互相之间的微妙影响,
让我想起初秋在尼泊尔的旅程。当时拍的胶卷在冲扫出来后发现,由于相机漏光,导致每张照片的一侧都蒙了过度曝光的痕迹,倒也让它们看起来更有意思。就想拿这段旅途来跟台长分享。
降落加德满都后,我和同伴云子一头扎进满是游客的泰米尔。没有待多久,就转往博卡拉了。我们被放在一个突然出现的车站,好在友善的旅店老板开车来接了我们。
在博卡拉的几天是最闲适的。 如果知道接下去的蓝毗尼是如此苦旅,怎么也会在小镇多赖几天。旅店是一栋在巷子里的别墅,放下行李我就急着去找传说中的 German Bakery,苹果派让我在大街上不停手舞足蹈地说“好吃到飞起来”。
租了机车在小镇飙摆一整天,绕了两个湖,爬了两座山。大多人会错过旧城区,与已经完全开发和商业化的湖滨区相比,老城区的安静质朴,更接近小镇原貌。
别人都是去萨朗科山上看日出,可我们却去看日落。那天黄昏天气不太好,等了很久还是云多遮山,就在快放弃的时候,北边云层终于散去一小块,看到了鱼尾峰的日落金顶,虽然只有峰尖,也算非常幸运了。 不知道台长有没有来过喜马拉雅,群山带来的震撼竟会让人无端感动。
下山时已经天黑,机车车灯不亮,山路不好开,没有护栏,人际也少。可以清楚看见夜幕初上,费瓦湖衬着小镇的星星点点。到租赁店还车已过八点,当晚正好有尼国队的球赛,电视可及的地方都围了当地人,不时欢呼。刚被山风吹傻的我们重归热闹,也像被喧嚣的气氛感染激活。湖边灌木丛,被萤火虫围绕像点亮的圣诞树。
从蓝毗尼再回加都之后,就一直住在 Yala Peak,一栋在小巷里的老房子,
闹市取静
。每天起床拉开窗帘就是满屋可得的阳光,探出身子就是隔街的热闹。 房间朝南的一整面墙都是排窗,白天阳光特别好,晚上月光特别好,地毯干净,床也整洁。
每天都会坐在窗口看书晒太阳,不过直到离开,我也不知道窗外对面黄色牌子上写的日文到底是什么意思。
似乎每场旅途到最后,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彩蛋,就像一部有趣的电影。
见到 Jennifer 是在住进 Yala Peak 的时候。她在跟前台大声吐槽什么,正好遇到我们进门,Jennifer是云子的朋友 —— 来自香港,两个成年孩子的母亲,过度活泼,善于交际,最初的印象就是这样。
同伴云子结束旅程离开后,我和 Jennifer 都继续留在那家酒店,我住二楼,她住三楼。后来聊起才发现我们恰好同一天离境,又恰好在同一个城市转机,更恰好坐同一个航班。
对 Jennifer 印象的改变,是在加都的最后两天。
她风风火火冲进我的房间,把我拉到所谓“泰米尔最好喝”的奶茶店,然后使劲撺掇我去一家餐馆吃 Dal Bhat,二十分钟后,我们坐在那里十指大动 —— 确实美味以至于我加了两次菜。
饭后我们走到一个有庙台的街心小广场,上了转角二楼的咖啡馆露台,聊天蹭网喝汽水。楼下庙台周围的小贩多了起来,赶上黄昏的集市。
傍晚的阳光是像橙汁软糖。摊贩们把蔬菜排列成整齐的色块,熙熙攘攘。好像在陌生人面前,很多话就更容易开口。我们靠在栏杆上,抽她从四川带来的国产雪茄,看人来人往。她说,“我们现在坐在这里,你看下面那么多人,从世界不同的地方过来,每个人都不一样,都有故事,可是没有人知道。有时候觉得很神奇,我们就坐在这里喝汽水,看着他们,觉得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Jennifer 在遭遇一些变故之后独自出行,几个月来装下了 Vegas 的璀璨,欧洲的迷人,还有海上游轮的繁华。“在徒步 EBC 喜马拉雅大环线的时候,只有一个我这样年纪的华人。”她说得轻描淡写。
终于逮到一个发音纯正的人教我用粤语讲“食得咸鱼抵得渴”,我很喜欢这句话。
好不容易打消 Jennifer 要在临走前去赌场再战一次的念头,也幸好留在泰米尔, 从当地朋友处得知,当天恰好是全国盛大的因陀罗节 —— 从广场边的顶楼露台,到杜巴庙前的鼎沸人群,都等待朝圣万众瞩目的活女神“库玛丽”。
已经一大瓶啤酒下肚的 Jennifer,在去机场的出租车里又干掉一瓶。排队过海关的时候,竟然又从包里拿出一例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威士忌喝了起来。办完手续到登机口,不出意外地醉了。对了,那时遇到的一位名叫 Miku 的日本女孩,感谢她帮忙一起照顾。
我也不出意外地扶她上摆渡车,搀她登机,给她找座位,扣安全带,向空乘解释虽然她喝多了但不会妨碍其他乘客。当然,还包括飞行途中她吐了三次,我在旁边递纸巾、茶水以及呕吐袋。
到广州后要提行李重新托运到下个航班,发现手机丢了,有点意外我并不在乎这件事。我们下一站是不同目的地。把 Jennifer 送到转机通道,她酒醒了一些,我们拥抱告别。
她是方形的,情感表达直接又浓烈,带着棱角;她走路总是跨着外八,气势汹汹的样子;她是个 Drama Queen,好的那种,勇敢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