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MeTOO：
“舆论审判”风险本身是可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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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在朋友圈、微博经常转发关于”Me Too”运动的爆料或进展，你如何看待这场运动的？
方可成：
我想这本质上是一场事关社会正义，事关性别平等的运动。长期以来，由于社会结构性原因导致了女性以及小部分的男性会受到相当多的性骚扰或是性侵，但是他们却没有渠道能够来为自己伸张正义，所以Me Too运动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场事关社会正义的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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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这类爆料也有，但都没有形成这么大的规模，这次为什么有这么大影响？
方可成
：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Me Too是一个全球性运动，从去年开始席卷全球。所以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我们用Me Too这个名字也代表着我们从这种全球性的运动中吸取了一定的思想资源。
从另一个层面来讲，性别不平等的这种状况下，女性受到压抑、侵犯、侮辱的情况已经太久了，而最近我们也能够看到很多关于性别议题、女权议题的讨论，这种讨论也使得我们的观念在不断地发生变化，这也是最近Me Too运动能够起来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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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 Too现在在美国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传播、发酵过程跟国内有哪些不同？
方可成：
现在在美国没有之前那么热门了，但运动仍在继续。上周末刚爆出来一个新闻，就是《纽约客》曝光CBS——美国三大电视网之一，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总裁涉嫌性骚扰。Me Too运动在美国传播发酵的过程，跟国内的主要的不同在于基本上所有被曝光的男性都会被开除甚至是被法办，最典型的遭到法律制裁的例子就是美国国家体操队的那个队医。而其他没有被法办的，基本上我们能看到的所有人都辞职或者被开除了，因为他们非常在乎这种舆论压力和公众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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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你也写文章探讨了“舆论审判”，我们想了解下国外“舆论审判”的情况，他们怎么防范滥用“舆论审判”？
方可成：
当然也有个别被揭发了之后自辩的情况，当被揭发者说清楚了当时的情况，大家也给予了理解，当事人也并未受到明显影响。所以这个也说明Me Too是有纠错能力的，因为没有任何人剥夺被揭发者说话的权利，如果他们能把当时的情况说明清楚，那大家自然能够判断这个事件属不属于越界。所以，我想这种风险本身是可控的，也是没有那么大的。另外就是，如果揭发者是在诬告一个人，那法律上是可以判定Ta侵犯了对方名誉权，揭发者本身也将会受到法律的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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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观察，国外媒体比较关注的本地议题有哪些？
方可成：
首先我到美国感受非常深的一点就是：大部分美国人只关心自己。我们之前认为的“中国崛起”“国际格局”等话题，也只有少数精英在关注。
美国对整个世界是很“无知”的状态，虽然说美国在世界各地的记者是最多的，但是你要说一个普通的美国人对世界有多少了解，真谈不上。很多美国人都没有护照，没有出过国，甚至很多人都没有出过自己的州。
之前有朋友问我“美国媒体是怎么报道贸易战”的，我观察到的是，至少在今年7月份之前，“贸易战”都不是他们最关心的话题，而川普之前的“骨肉分离移民政策”、“枪击案”、“中期选举”、“任命最高法院大法官”等本地议题，对他们而言更为重要。
关于新闻教育：
最看重新媒体人的两种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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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评论称“大学中的新闻传播学根本无法指导实际的新闻工作”。你怎么看？美国的情况呢？
方可成：
这里面有一个普遍的误解，就是学术并不是为了指导实际工作的。纯粹学术的目的就是为了做学术，就是为了做出理论贡献，是为了给人类的知识大厦添砖加瓦。
大家在讨论这个话题，大多是觉得学院里面的人与业界的人有所脱节，我觉得这个事情是确实存在的。比如大学里有的老师可能几十年都没有换过讲义PPT，也不会去适应新的媒体环境条件。对大学而言，既要关注学术研究，还要落脚教书育人，要给社会培养人才，所以大家主要的抱怨是在教学方面。
当然我看到很多大学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并在尽力做改变，但是因为大学还是一个比较官僚的体系，所以改变会比较慢一点，老师也会有些有心无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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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微信等主流媒介的信息流传播形式，你认为在新闻教育上，是否应该有一些相应的调整？
方可成：
我认为新闻教育的核心不应该是针对某个具体平台或者某种媒介的，无论是之前的报纸、广播、电视，还是现在的微信。因为一旦这种媒介过时，学生学到的技能就变成了“屠龙之术”。
我个人理解新闻教育的核心，就是对信息的获取、搜集、分析、处理以及输出的能力。掌握了这种核心技能，基本上可以应对信息平台的更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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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在运营的公号“新闻实验室”也推出了一个付费的产品
“会员计划”
（点击即可获取详细内容）
，
主要解决哪些痛点？
方可成：
我的这个知识付费产品，主要是针对专业受众的——也就是传媒从业者和新闻传播相关专业的学生。在现在的国内媒体环境下，有些信息是比较缺乏的，我认为痛点是我们现在的新闻传播教育跟不上最新的形势，当然这也跟学校教育形式局限性有关，所以我更愿意把我这个项目理解为在线教育或者教育社会化的一部分。让大家打开视野，让学生学到在学校不能得到的一些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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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经提到过“官二代”“富二代”更适合做记者，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更适合搞自媒体？
方可成：
哈哈，其实那是比较戏谑的话了。对于自媒体人来说，我个人比较看重两个品质。一个是靠谱，因为现在靠谱的人还是比较稀缺；第二是有脑洞，这需要一些人既能够立足现实，又有奇思妙想能够突破现状。这也是我做“新闻实验室”这个付费计划的原因，希望帮大家开阔视野，扩展见识，产生更多的创意和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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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自己的孩子搞新闻吗？
方可成：
我认为学什么专业，主要跟时代背景相关。
2003年，我上高二，那时候是纸媒辉煌时代的尾声，一篇关于孙志刚事件的报道，推动了中国收容遣送制度废止。我当时有感于新闻媒体人的舆论监督和推动改革的作用，也因此受到了感召，所以报考了新闻专业。
如果我今年高考，我可能还会报新闻专业，因为这个时代我们能看到互联网环境中的信息喷薄，也被其中的假新闻、标题党和信息垃圾所困扰。现在需要有更多人来研究如何解决这样的问题。
回到你的问题，如果我有孩子，ta想学新闻，我当然支持，前提是符合ta的个人兴趣，并且能够看清自己所处的时代背景。
关于内容生态：
标题党现象，锅应该由微信产品经理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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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公众号“标题党”被痛批，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方可成：
标题党首先是一个很难定义的问题，取一个吸引人的标题是所有媒体都会做的事，以前报纸时代大家也会冥思苦想一个好标题出来，但是报纸时代的好标题跟社交媒体时代的好标题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我觉得造成不一样主要是因为产品设计的不同，你打开一张报纸会寻找感兴趣的文章，标题当然很重要，但是我们不光会看标题，也会看配图，以及用大字写出的提要，这样的版面语言让我们能获得更丰富的信息，帮助我们来下判断。
但是到了微信上，特别是在朋友圈，我们只能看到标题和一张很小的缩略图，完全通过它们来决定是否打开文章，而这个设计导致了标题党的流行。所以朋友圈爆款文章的标题一般都是“竟然是……”、“原来是这样”等等，这和传统媒体时代的标题已经完全反过来了，不是要把重要信息写在标题里面，而是要故意把重要信息省略掉。
长此以往，读者会产生被欺骗的感觉，所以就对“标题党”产生反感，但我们与其把“标题党”的板子打在新媒体小编身上，不如打在微信的产品经理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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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标题党是怎样的？
方可成：
美国的标题党叫“clickbait”。最典型的的就是BuzzFeed吧，它的标题很吸引人眼球，最常见的标题党是那种“listicle”，比如“十个你不得不去的地方”之类。但是你去比较BuzzFeed和微信的标题党，二者还是有区别。因为BuzzFeed是个网站，而美国社交媒体主要是Twitter和Facebook，他们信息流呈现形式不光有标题，还有大图和摘要，所以相对来说跟微信还是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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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媒体在保持克制和流量导向之间，是否存在冲突，应该如何平衡？
方可成：
这个问题的症结不是在个体身上，而是在结构身上，也就是跟商业模式相关。在媒体转向互联网之后，也就全面转向了注意力经济的模式，在这种模式之下，即使把传统纸媒时代的老记者搬过来，可能也不会好太多。
这个模式现在是主导模式，很难一下就改变它。但也有人做了一些尝试了，比如付费，付费就意味着受众对品牌的认同、质量的信任。用户付费之后，生产者就不需要用标题党吸引他们了，就会把重心放在满足用户的真正需求上，这有助于对“注意力经济”的纠偏。
美国现在也有一些非盈利模式的尝试，比如ProPublica，专注于数据新闻和调查报道。其他的尝试还包括利用区块链等新技术，有很多实验都在试图对当前的“注意力经济”模式做出一定的修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