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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媚:1994年,串串店里的婚礼 | 食光机

大家-腾讯新闻  · 公众号  · 美文  · 2017-02-18 17:40

正文


食光机

食物中的当代微观小史


文 | 西门媚


早些年,我常跟女友们说,你们如果结婚,让我做伴娘吧!但好友小月来请我做伴娘的时候,我却喜忧半参。


那还是1994年。


小月要结婚,我当然为她高兴。但新郎她却不算很熟。我担心地问她:“你想好了吗?这么快,要不要多相处一段时间啊?”



我很久没见过小月很快乐的样子了。上半年她母亲自杀了,因为下岗。她父亲也下岗了。但因为儿女,他得强撑下去。


小月的弟弟还在念大学。全家的担子都在她和姐姐肩上。


她姐姐那一阵,认了一个香港人当干爹,干爹经常来看看她们。我见过她“干爹”送的周大福金链子,很粗,挂着沉甸甸的坠子,刻着生肖图案。姐弟三人都有。生肖图案都不对。我知道,姐姐刻意把三人都说小了几岁。


那黄灿灿的链子让我觉得很难堪。小月也知道我的看法,她并没给我看这个。是在她家里,她姐姐给我看的。


我和小月毕业不久,工作都不稳定,能负担自己的生活就算不错。但我从小顺利,很难真正理解别人的难处。当时,因为和小月要好,只能体谅小月的艰难。现在回想起这些,才能体会,小月姐姐也是相当不易。


小月有着超稳定的性格。我有了烦恼,总喜欢拉着她倾诉,却少有听到她抱怨什么。但也没见她表露过恋爱的甜蜜,却忽然要结婚了。


我知道新郎是别人介绍的,在外地当兵,只见过两次。一次是相亲的那次,再一次就是通了几封信后,回来了一次。


婚礼是在十二月。成都的冬天阴冷,难得有太阳。那天就是一个标准的冬天天气。


我一大早就到了小月家里。从厂区宿舍楼底,已经看到一路贴着红色的喜字,直到她家里。家里人不多,有两三个亲戚。弟弟不在,弟弟的大学在外地。她父亲不在。小月和姐姐也不在。亲戚说,姐妹俩去化妆了。



那个年代,已经流行把化妆梳头摄影的请到新人家里。出去化妆,估计费用要少些吧。


我问了地点就出门寻她们。


厂区宿舍外,穿过一个菜市场,有一个发廊,远远地就看见她们坐在里面。


负责化妆梳头的是一男一女。在他们的神速处理下,小月的长发堆在头上,膨成一大团,又被胶水固定住,粘着花,脸上也化得红艳喜气。小月仿佛一下大了好几岁。很陌生的感觉。


小月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问我:“这样对吗?”


我赶紧发挥“伴娘”的作用:“很漂亮很漂亮!”


小月已经穿了红色毛衣和裙子。回到家里,脱下拖鞋和棉衣,换上红色的高跟鞋、红色的呢大衣。她说,本来想买件红色的绣花旗袍的,但想着那以后就没法再穿,太不合算了。


新郎来接小月,他和他一个哥们来的。估计那哥们就算是伴郎了。厂区宿舍不能进车,这样连车也省了。


我们一小队人,拥着新人,去了餐馆。那餐馆是他们厂旁边的一家串串店。


成都那些年,婚礼流行在火锅店举行。虽然在成都人心中,串串是简易版的火锅,但我还没见过在串串店举行的婚礼。好在那家串串店很大,能装很多人。


就如别的婚礼一样。新人在门口接受贺礼,伴娘伴郎在旁边打下手,招呼客人。


到了中午,入席,举行仪式。


仪式很简单,就是拜了拜双方家长,又相互拜拜。


小月的父亲已经来了,他穿着平日的衣服,也像他平日的表情,闷闷的,坐在矮凳上。小月的姐姐和几个亲戚跟他坐一桌。


串串店都是小桌子小板凳,一桌坐不了几个人。


新郎家来的人很多,他们原本是近郊的村民,人丁兴旺,兄弟姊妹很多,亲戚邻人很多。我听小月讲过,新郎家早已不种地了,现在很富裕。


虽然是在串串店办婚礼,但新人给宾客敬酒、点烟、发糖之类的程序还是有的。作为伴娘,就要一直在旁边跟着拎酒,拿糖。几圈转下来,又饿又累。想到小月更是如此,赶紧去找些糕点,和他们分食。


成都的婚礼不算复杂,都是中午举行,下午是一般是在茶坊打麻将,再加上一个简便晚餐,客人有的散去,有的继续麻将,就算大功告成。


从串串店出来,带着客人去了打麻将的地方。那是在新房附近。新房是他们租的,在一个筒子楼的一楼。一个单间加一个独立的厨房。新郎家在外面搭了好些临时的棚子,摆了很多桌麻将。


到了晚餐时间,我才发现了问题。那时的婚礼,一般会预备碗装的方便面给客人,既不耽误客人打牌,又简单。但厨房里没有方便面,只有一大堆挂面。


我仔细搜寻了一遍,发现了一小盆肉臊,一小盆猪油,一小盆青油菜尖,一大桶酱油。挂面倒是不少。另有大锅一只,二十几个大碗。


新郎的姐妹过来说,这是准备给客人的。然后就不见了。


我和小月的姐姐只好自己动手。大锅烧上,我开始煮面,小月姐姐负责端给客人。


刚开始的时候,面里有肉臊,有油菜。客人们连说好吃。油菜最先用完,接着肉臊也没有。只有给客人放猪油和酱油。



客人还说好。坐在那里,忙着打牌,一边报名要吃面。


到最后,连猪油也没了,只有酱油。收回来的碗筷根本来不及仔细清洗,在水龙头下冲冲涮涮就了事。


打牌的人哪儿会在意,仍在连声说好。


直到每一个麻将客都吃上,煮了一百几十碗。累到脱力的我,反而有点高兴起来。很少做家务的人,不会做菜的人,居然煮了一百多人的晚餐。


此后,我跟别人吹嘘过很多次,我做过百人晚餐,只是一直没告诉小月。我和小月之间,再没谈论过这次婚礼。


【作者简介】 

西门媚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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