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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类学纪录片:如何走向国际化?未来在哪里?

良友纪录1926  · 公众号  ·  · 2017-10-17 18:38

正文

2017年中国电影暑假档,杀出一匹意外黑马,纪录片《二十二》上映30天,斩获1.71亿票房,打破纪录,成为国内首部票房过亿的纪录片。这样一部与商业大片、流行元素等等毫无关系的作品,有今天的放映效果,可以反映出中国的观影环境在变好,更多的人开始关注纪录片,关注纪录片背后的工作者。



此前,《二十二》入选了2017年第十五届在英国文化名城布里斯托举行的 英国皇家人类学会电影节RAI Film Festival),是入围该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的两部中国题材的作品之一。据悉,英国皇家人类学会电影节每两年举办一次,是一个致力于集结来自全世界的优异的民族志电影、人类学电影考古学电影的盛典。电影节在1985年首次举办,是该领域历史最为悠久的电影节之一。2017年第十五届英国皇家人类学会电影节共有15部影片入围主竞赛单元,有近30部影片参与展映,入选的影片都是优秀之作,其中,有两部中国题材的作品入围了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


除了《二十二》,另一部作品是中山大学老师熊迅导演,南加州大学教授 Gary Seaman 及电影制片人 郑隽尧Joe J. Zheng)制片的关于贵州寨戏的纪录片《周官今年无寨戏》。这两部优秀的中国题材作品向世界观众打开了一扇了解中国的窗口,引起当地英国媒体的广泛关注,两部作品参选电影节,都是它们在英国的首映。观众看完展映后,评价道:很庆幸能了解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世界和过去。


郑隽尧


中国人类学纪录片如何走向国际化?中国人类学纪录片的未来在哪里?为此,我们连线了纪录片《周官今年无寨戏》的制片人——南加州大学视觉人类学中心制片人郑隽尧,与我们畅谈纪录片制作的台前幕后。


Q

《周官今年无寨戏》这部片子讲述一个怎样的故事?


郑隽尧

这部片子讲述的是在中国贵州省安顺市四散的村寨里生活着的一群特殊的汉族群体——屯堡人和他们的精神生活:他们的戏曲,独特的面具工艺和节日。屯堡人是汉民族文化的“活化石”,他们的村寨是目前仅存的最后的明代古村。600年过去了,屯堡民居的建筑、服饰和文化等依然沿袭着明代的文化习俗。在屯堡流传着一种别具一格的戴着面具表演的传统寨戏。这里的寨戏多是以军事题材为主的武戏。根据戏剧专家的分析,它是戏剧活化石———傩的遗存。也有可能就是京剧最古老的根源,跟随军队的迁移从徽州带到了屯堡。


我们的电影制作者中山大学的熊迅教授在10年前来到了其中一个小小的屯堡村落,在其中扎下根来,拍摄了大量有关当地的人们在传统和现今的生活之间寻找文化之根的素材,这部纪录片就是在他所拍摄的这些素材的基础上剪辑而成。我们的故事着眼于寨戏这个极具代表性的文化符号,透过一个由当地的老人们组成的寨戏班的排练、筹备和最终演出的流产,折射出我们当下的传统文化在年轻一代的慢慢剥离,商业、地方旅游的操纵和控制下逐渐式微的过程。


这部片子有一个很有趣的结构,拍摄者很深入地进入到当地村民的生活当中,甚至被邀请来帮助村民们拍摄一部记录他们的寨戏排练和演出的影片,而本片的故事也正是借助着这个观察者的视角展开,记录者既是观察者,又参与到事件的当中。


让人感到悲哀的是,当这部影片完成的时候,当地的这些老人们已经不再组织寨戏的演出活动。在他们看来,这部影片记录下的,也许是最后的寨戏演出。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们只能在博物馆或者纪录片中看到这些珍贵的流传了上千年的文化遗产,作为一个纪录片制作团队,我们在目睹这些事件在时间的纬度中渐渐发生的时候,确实感到很珍贵也痛心,有责任去将这样的过程记录下来。


Q

这个故事作为传统的中国文化,是怎么吸引到您和您所在的南加州大学视觉人类学中心参与制作的?


郑隽尧

2016年熊迅老师来到南加州大学人类学系访学,随身携带了他所搜集的大量的关于周官村屯堡文化和习俗的素材,在放映给南加州大学视觉人类学中心的主任Gary Seaman教授和我看后,我们一致都非常认可这部作品的原创性和素材的珍贵有趣。我们相信经过重新的剪辑、制作和推广发行,这样一部反映中国屯堡人文化遗产的作品将会值得国际人类学和社会学界的认可和重视。


作为我个人,我毕业于南加州大学电影艺术学院,主修导演与剪辑,毕业后留校任教于南加州大学视觉人类学中心,并担任制片人。作为唯一的华人,参与全美国人的制作团队,在美国优秀大学任教,制片及策划面向世界的人类学纪录片,在竞争激烈的美国文化环境中站稳脚跟,其实很不容易。但作为中国人,我对中国的民族和文化有着强烈的兴趣,加上语言上的天然优势,当然义不容辞地向团队大力推荐中国题材的纪录片,为中国纪录片做一点的微薄贡献。


今年的英国皇家人类学会电影节上,郑隽尧、Gary Seaman、Andre Singer、熊迅一起合影


Q

能简单介绍下您所在的团队,南加州大学视觉人类学中心吗?


郑隽尧

南加州大学视觉人类学中心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这里离好莱坞大约只有10多英里,但你看不到好莱坞的喧嚣和浮躁,只有一群在安安静静做纪录片的人类学家和电影制作者们,他们或奔走在全世界的田野、乡村和大山大川之中搜寻素材,或埋在海量的素材、书籍和剪辑室中,为生活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不同民族、信仰、文化和习俗的族群,无论大小,留存珍贵的影像和故事。我当初正是被这样一个有趣的团队所吸引,从我在南加州大学的研究生时代就加入到了这个团队当中来,致力于用视觉影像记录下更多人类值得深思的课题和影片。


Q

您是如何参与这个影片的制作过程?


郑隽尧

《周官今年无寨戏》这个项目的制作过程主要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叙事的重新组织和剪接,一部分是技术的重新打磨。


纪录片在拍摄完成后最大的功课就是如何在大量的素材中寻找故事结构和人物,这个过程很像是雕塑家从一块形状混沌的素材里雕琢出他心目中的艺术形态。熊迅老师带给我们的原版本94分钟时长,我们看完后一方面对这个题材以及熊迅老师所耐心认真收集的素材抱有很大的兴趣,另一方面,我们也同时感到94分钟的版本中从纪录片叙事的角度来看,有过多的细节的铺陈,更接近于中国传统纪录片的叙事结构和模式,但对于一部旨在面对世界观众的人类学纪录片来说,需要更精炼有效的叙事方式。


南加州大学的后期制作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就是对整个影片的人物和结构的重组。我们几乎完全改变了初始版本的结构。初始版本的结构比较松散,一方面展开故事和冲突,中间又穿插文化的介绍,但从故事性和逻辑结构的角度不甚理想。修改完成后的影片在时长上缩短了一半,结构紧凑而集中了很多。最终的版本更接近于当代国际人类学纪录片的叙事范式,即把文化和奇观与人物和故事结合起来,以故事性为核心,在讲述人物故事的过程中展现文化的风貌。这个结构在我们后来的试映以及在电影节的展映上都获得了很多的好评。


另外一个层面的制作环节是技术方面的提升和把关。因为原素材有不少都拍摄于过去的十年间(2007年开始),熊老师是一位出色的摄影师和纪录片制作者,但在后期制作方面,因为当年的条件所限,很多素材的画面及声音质量都不够理想,无法达到当前的主流放映需要。所以在后期制作环节,我们使用2K的制式,对原素材的画质进行了全方位的提升,并进行了调色处理,让影片的画面质量可以跟得上当前电影节的需求。在声音制作方面,我们也和熊老师密切合作,加入了更多的真实的声音元素,在后期声音的混录上下了很多的功夫,让纪录片的声画结合和声场效果和条件有了质的提升。最终在电影节的2K银幕的展映上获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我个人有比较长的后期制作的经验和背景,在职业生涯中参与了多部获奖剧情片的整个后期制作流程,所以在我做制片人的项目中,我也会比较多地关注后期制作的部分。当代后期制作的核心是以数字技术流程支持故事的再创作。这也是南加州大学人类学纪录片制作中心的一项重要目标和使命。


Q

整个创作过程有什么有趣或是难忘的经历吗?


郑隽尧

最难忘的经历应该还是我们的团队每天在剪辑室里一起观看不同的版本,一起讨论,一同度过的那些日子吧,我个人是最享受剪辑和故事再创作过程的。最有趣的经历也许是我们在做完这个纪录片后,我个人很碰巧遇到一次到云贵高原旅行的机会,到访了我们在纪录片中领略到的特别的人文环境。在旅行中亲身领略了咱们中国西南地区民族混杂交错,地貌、风俗和文化的多样性带来的非常独特的感受,尤其是屯堡人的文化传承,非常的不易和珍贵。这也让我作为这部片子的制片人,更多了一份责任感。希望将来还有机会和团队一起合作把屯堡文化的诸多方面以及在演进中的变化继续地记录和呈现出来。


Q

作为制片人,如何评价此次和导演的合作过程?


郑隽尧

熊迅老师跟我几乎是同龄人,在大学本科之前我们有非常多相似的成长背景。而在此次南加州大学人类学纪录片的团队中,我们是唯二的华人。所以在此次的合作中我们可以说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必须得通力合作,彼此支持。我对熊迅老师花费这么多心血做田野调查和素材收集整理,感到非常的敬佩,也很感谢他能把这么多宝贵的素材带到美国来与我们分享,让我们有机会一同参与到华人文化的保存和发扬这个过程中去。


作为同龄人和同样的电影制作人,我觉得熊迅老师是一位杰出的人类学专家和视觉故事讲述者,在这一代华人人类学者中,他的坚韧不拔,对他所钟爱的田野和研究对象的热爱和对细节的执着,包括他所具有的国际视野和眼光,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相信在将来他会做出更多精彩的作品。我也很期待在未来的再一次合作。


《周官今年无寨戏》剧照


Q

影片是一部颇具中国元素的纪录片,却由美国团队制作,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郑隽尧

这部影片可以说是中美国际合拍,导演是中国的人类学家熊迅,制片人中一个是美国的资深人类学家Gary Seaman,一个是来自中国的我,出品方是中山大学和南加州大学,而发行方是英国的皇家人类学会,这个非常国际化的制作模式在将来还会不断地发扬下去。


从这个角度来看,作为新一代的中国电影制作者我感到很骄傲,因为我们的作品证明了中国的民族和文化,电影和故事都可以是世界性的,是与世界其他民族共通的经验。在具体的过程中,我们作为华人也常常感觉到文化的差异,交流中也有需要解决的误解和磨合的过程,但从总体来说,我发现这个合作方式预示着未来华语纪录片的一个大的趋势,是用在华人世界发生的故事来影响世界的观众。


Q

今年来,纪录片《二十二》等在口碑和票房都很有影响力,作为此次纪录片的制片人,怎样看待中国的纪录片市场?


郑隽尧

很有趣的是,《二十二》今年也和我们一同入围了这次的英国皇家人类学纪录片电影节。一同参展的还有去年很火的《我在故宫修文物》的团队的新作品,还包括多部活跃在中国纪录片界的前辈同侪们的作品。


我个人觉得纪录片的口碑和票房的增长标志着中国电影产业的进一步成熟。中国观众的品味也开始发生好的变化,可以容纳更深入的叙事方式和更多元化的题材。《二十二》我觉得是中国纪录片领域的一部重要作品,它所记录的既是中国的伤痛记忆,也是人类共通的对战争和残暴的谴责和反思。就像它的片名所提示的那样,这段记忆在不久的将来也许就会从我们的身边消逝,而纪录片提供了这样一个很好的永恒的提醒和对话的空间。


在中国的好故事太多了,值得讲述的故事太多了,需要更多的电影人在更多元和广阔的空间中去发现和寻找这样有价值的主题和人物。我个人对中国纪录片市场未来的前景非常非常的看好,但同时,我也知道一部一部好作品的产生最需要的是一代代有心的创作者,和相对宽松和对文化包容的环境。这一点是我们需要一点点去努力达成的。


Q

入围2017年英国皇家人类学纪录片电影节,提名“非物质文化奖”,怎样看待您们这样纪录片创作者的工作?


郑隽尧

英国皇家人类学会成立于1871年,存在到今天已经有接近一个半世纪的时间。而这一个半世纪以来无论世界的格局,东西方的互动与互文关系,人类学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人类学这个学科曾经被称为“殖民主义之子”,它本身就是西方中心话语体系的一部分,虽然有过很多很棒的学术研究和艺术作品,但它同时也在西方的殖民扩张过程中扮演过比较有争议的角色。最近这半个多世纪以来,尤其是冷战结束后,人类学领域有过很多的反思和矫正。在参与这次纪录片电影节的过程中,我个人作为华人电影工作者确实感受到英国皇家人类学学会和电影节的主办者们对待这些多元文化和民族的作品的态度是非常真挚而诚恳的,那些属于过去殖民主义时代的态度和色彩已经不再存在了。不同文化之间的碰撞交流甚至是误解仍是不可避免的,但在这个电影节上,我感到我们的文化得到了非常多的尊重和理解。


参与到“非物质文化奖”这个单元的评选中我个人觉得对于《周官今年无寨戏》这个作品来说是一个非常适合的单元,因为它确实讲述的是一个无法用物质的形态来衡量的文化瑰宝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我个人觉得很荣幸能参与在这个项目和本次的电影节中,仿佛站在一个历史的节点上,能看到东西方文化在布里斯托这个很有历史感的城市汇聚交融,彼此尊重,互相了解。


Q

什么渠道能看到您们的影片?


郑隽尧

我们的官方发行渠道就是英国皇家人类学会电影节,他们也是英国和欧洲许多人类学电影节的重要发行商之一,也同时向BBC,Canal+等重要的纪录片购买商供片,所以我们把影片的发行权交给他们非常的放心。目前看到我们影片的最直接渠道就是他们的官方网站。


同时,我们也在考虑将来将南加州大学人类学纪录片中心的作品投到华语的电影节,直接与华语的观众互动,或者做国内的巡回的展映。


Q

中国创作者如有合适项目,如何联系到您的团队(南加州大学视觉人类学中心)参与制作?


郑隽尧

作为南加州大学视觉人类学中心唯一的华人制片人,我个人是衷心希望有更多的中国人类学家或者创作者能在一起合作。南加州大学视觉人类学中心每年都会制作一至两部关于华语世界的纪录片,并提供专项的资金和人力支持。《周官村最后的寨戏》就是一部在这样的环境支持下产生的优秀作品。我们每年都在寻找合适的合作者和真实而有价值的人类学、民族与民俗学有关的项目,并以J1访问学者签证的方式把电影制作者带到制作中心来。如果大家有合适的题材和故事,或者是进行中的项目,可以直接与南加州大学视觉人类学中心联系,期待更多与华人纪录片制作者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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