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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祁同伟,汉东省公安厅厅长,此时此刻我心如死灰。人生如戏,我的戏将在片刻以后就和我的人生一样,谢幕在这座孤鹰岭——这片我曾经的福地。
十多年前,如果我死在这片土地上,我就是一个英雄,一个为了人民的利益不惧流血牺牲的英雄。而现在,我死以后会遭到人民的唾弃,起码是以人民名义的唾弃。
窗外,我听到向我走来步履沉重的侯亮平,在狙击步枪的瞄准仪里我看到了他愈显清晰的身影,我甚至感受到了他呼吸的声音。此时此刻,如果我想杀他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今非昔比。现在向我走来的侯亮平,不像三个月以前向侯亮平走去的陈海。
曾经,汉东大学四年的青春岁月,我们情同手足,亲如兄弟。然而,造化弄人。终究我们持枪相向。三个月前我派人谋杀陈海,是因为彼时彼刻,陈海与我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杀了他我还有可能胜天半子。我与他,同学但不同道。
虽然我踌躇过、犹豫过可在于我而言最为凶险的时候,我选择了动手,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陈海也不例外。他不死,我就得死,他不死我和小琴以及我们的儿子,我们这个家就会支离破碎。
半个月前,在山水庄园,我设计枪杀侯亮平,虽未能如愿,但如果时光倒流,我依旧会坚持选择,这是我的不归路,因为我要胜天半子。
然而此刻,眼前的侯亮平是生是死,与我祁同伟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大局已定,我输了,杀了他也无力回天,因此杀了他没有任何价值。只是我不会被他捕获,然后接受他以人民名义的审判。
汉东官场,每一个官员在没有沦落到我这步田地的时候都可以以人民的名义。我更不会接受他所谓正义的审判,这世上哪有什么正义,有的只是利益。古往今来,我这样的人结局再怎么不堪,也轮不到由他们来审判。
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对于这一点我无话可说。在和神仙下的这盘棋中所有的人都是棋子,包括我自己。如今败局已定,我自己这颗棋子也没有了任何意义。我把枪口对准了自己,扣下扳机前,我仿佛又回到了几十年前血战孤鹰岭的那天,回到了过去的几十年。
我是一个不被上天眷顾的人,所以我只能选择人定胜天。其实曾经,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当我考上汉东大学的时候,我有过这种感觉;当我遇到育良书记、侯亮平、陈海的时候我有过这种感觉;当我爱上陈阳的时候,我有过这种感觉;甚至当我在孤鹰岭浴血奋战身受重伤的时候我也有过这种感觉。
我是一个穷人的儿子,一路走来贫困潦倒但我渴望功成名就,渴望出人头地,用自己十二万分的努力去报答我的父母,报答曾经有恩于我的故人。四年的大学,我废寝忘食、殚精竭虑。我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成为了学生会主席。毕业分配,当我踌躇满志,准备以自己的双手拼搏出一片天地的时候,准备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凭借自己的能力描绘人生宏伟蓝图的时候,厄运降临。
汉东大学政法系,我的同学无一例外都被分到省里、市里甚至是京城的政法系统。只有我,只有我这个学生会主席,被公认为全校最优秀的学生被分到了茅台山区的一个乡司法所。
我不奢望能和侯亮平比,我也不奢望能和陈海比,他们都是有家势有背景的人,我没有。除了知识和能力我一无所有,但再怎么不济,我绝不是最差的,也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梁璐那个女人捣的鬼,那个大我十岁的老女人,在怀上了自己老师的孩子却被抛弃,丧失生育能力以后,疯狂的追求起了我。她追求我只是为了报复那个抛弃了她的男人,所以一直以来我对她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我有我爱的人,我爱的人是陈阳,是这个女孩让我一度觉得老天爷也曾关注过我。可是卑鄙如梁璐,指使她身为汉东省政法委书记的父亲,滥用职权将我分配到了山区,而将我心爱的女孩分配去了北京。
那天,我第一次去到那个司法所见到那位司法所所长的时候,他满脸沟壑纵横,神情呆滞。他是三十年前政法大学的毕业生,在这个岗位一干就是30年。但凡有一点点背景,有一零星的政治资源,一个政法大学的高材生也不至于在乡司法所一呆就是30年。要知道他可是建国后第一批大学生,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凤毛麟角。同时代的赵立春当时已经贵为省部级,就连梁璐她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也官至副部级。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原来这个世界有一种东西叫作权力,它可以任意操纵人的命运,决定人的生死;
我明白了,人类社会只是披上了一件文明外衣的丛林,弱肉强食是丛林中永恒的法则;
我明白了,在像赵立春像梁璐父亲这样位高权重的人面前,我只是一只蝼蚁,一只轻而易举就可以被悄无声息踩踏而死的蝼蚁。
而之所以我能够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是因为此前的我和他们从无交集,过去我从未挡过他们的路,碍过他们的眼。
后来我常和别人说,当年在汉东大学操场下向梁璐下跪的那一刻我的心伴随着我的尊严一起死了。其实,那天在司法所见到老所长的那个瞬间,我的心就已经死了,伴随着我对这个社会的所有期待和幻想。决定我们命运的东西与其说是上天,倒不如说是别人手中的权力。从此以后,我祁同伟发誓要获得这样的权力,在失去尊严的同时,我要加倍得到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尊严——我是人,不是砧板上的鱼肉和任人宰割的羔羊。
对于陈阳,这个给过我温暖和希望的女孩,我如何能够轻易放下。进入警队以后我主动申请加入危险性极大的缉毒队,因为我渴望成为英雄,我要为能和陈阳在一起做最后一次努力。那个时候我在想,汉东的官场如此暗无天日,纵使我再怎样也逃不出权力的五指山,我别无所求,我只希望要么死,要么和陈阳在一起。
不怕死的人,总是会被赐予验证真假的机会。很快我就因为执行缉毒任务血战孤鹰岭,身中三枪,几乎丧命。醒来以后,我异常激动,因为我得知我成为了英雄,我天真的想,我终于可以去北京了,我终于可以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可终究是痴人说了梦一场。他侯亮平去北京易如反掌,而我即使险些丧命也不行。
十年寒窗卧薪尝胆,为的是事业;以身试险血战毒贩,为的是爱情。忙忙碌碌,呕心沥血最终南柯一梦。梦醒时分,蓦然回首,果真人间正道是沧桑。虽然这只是作为一个人的我,最简单最朴素的愿望。我是一个不被上天眷顾的人,如果一定说有那么这就是有且仅有的两次,若是我注定万劫不复,那么这两次就是上天对我进行的拯救,一次为我了我的事业,一次为了我的爱情。
然而非我不愿,亦非天不为,两次都是输于别人的权力,让人无所遁形的权力。既然正道不通,我就要用我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用汉东官场大部分官员惯用的方式,用赵立春他们这些人期待的方式去开拓属于我祁同伟的疆土,去和神仙下这一局决定我整个人生的棋。
在汉东的官场,同流合污远比坚持原则要容易的多。从那天在汉东大学的操场我当众向梁璐下跪以后,在汉东省政坛从警队队长到局长再到公安厅厅长,我一路高歌猛进平步青云。尤其是在结识赵立春的儿子赵瑞龙这个公子哥以后。后来的后来我邂逅了小琴,虽然严格来说这不属于邂逅这是赵瑞龙的阴谋。但我更愿意将我和小琴的相遇描述成邂逅。至于赵瑞龙,在他布下的棋局上我是他的棋子,但在我下的棋局中他何尝不是。
高小琴姐妹,她们来自于湖心深处,未入尘世前一尘不染,步入红尘以后与世无争,可凭什么就要被赵瑞龙这样的纨绔子弟玩弄于鼓掌之中,并且被当作商品送给那些代表人民的官员备受欺凌。
初识高小琴,我们相见恨晚。哪怕之前我们有再多的差异,但有一处相同就够了——那就是我们都是穷人的孩子,都曾被权力玩弄,并且都有一颗不甘逆来顺受立志胜天半子的心。所以我们可以走进彼此的内心和灵魂。在那段时间汉东的官场中,在赵立春的领导下,高育良、丁义珍、陈清泉等一大帮大权在握的官员和赵瑞龙等人官商勾结利益输送行贿受贿滥用职权,当然这里面还有我,而且我和小琴,我们所扮演的角色举足轻重。
很快,我和小琴就有了我们的孩子,在梁璐那个老女人那里失去的和得不到的,小琴全部给予我了。从那以后,我的人生又有了一个新的目标,为了我们这家为了我们的孩子,掌握更大的权力,追逐更多的财富。反正,船到江心,我祁同伟的为官之道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不归路。
我也变得和当初的梁老头一样,在无关我利益的时候,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人民公安厅厅长甚至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人民公仆,然耳一旦有人试图碰触我的核心利益,不管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我都决不允许。就比如大风厂,就比如山水集团,就比如陈海和侯亮平。世道如此,这怪不得我。我若不这般践踏别人,就有人这般践踏我。李达康坚持所谓的原则,深受沙瑞金赏识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妻离子散;易学习坚持原则,可差一点不就像当年茅台山区那个终年不见天日的老所长。陈海坚持原则,他也为自己的坚持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即使我不杀他,汉东官场中巴不得他死的人比比皆是。
我绝不会让自己和他们一样,有时候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在汉东好官那么少,为什么想做一个好官那么难。然而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对我而言重要的是无上的权力以及无尽的财富。为此,我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我可以去哭坟,我可以去刨地。我把我的亲信安插在汉东省公安系统,我甚至想把我们村那条野狗安排进警队当警犬。这不是我的创举,汉东曾经的一把手赵立春是这样,我人生的导师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高玉良也是这样,我还能怎样。
汉东的官场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污水池,进来以后水性不佳不被淹死就已属万幸,还谈什么一尘不染。出淤泥而不染的是莲花,不是人,更不是当了官的人。我知道侯亮平一定会说我十恶不赦咎由自取,把所有的原因归结于我心性不坚定。但当初,如果他是我,他也一样。如果我是他,也不会有后来的祁同伟。
高育良在汉东大学的法哲学课堂上曾说内因决定外因,外因无法决定内因,可这句话即使正确也不适用于汉东的官场。汉东官场如果清澈见底,就不惧落下来的几颗泥。
思绪千回百转间,我扣动了扳机。依稀间我的眼前浮现起父母苍老的容颜,小琴含泪的双眼还有六岁的儿子残缺不全的童年。然而愿赌服输,我也心甘情愿,其实我知道这盘棋我的对手根本就不是神仙。毕业那一年,我就知道这个世界只有利弊没有对错。即使有,我也不认为我错了。
作为一个男人,我追求事业成功、爱情美满,何错之有?现在世人看到了我的不择手段,可当初别人对我不择手段的时候他们在哪里,他们只能看到强者的汗水,永远也看不到弱者的眼泪。一定非要说我错了,我错在不服命运的安排选择了抗争,我错在出生贫苦却长了一颗不安于现状的野心。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人生至此,我不遗憾。
我会被世人以人民的名义唾弃,但过不了多久这片土地就会抹去我所有的痕迹,毕竟我这样的官太多,而我远远不是最卑劣的一个。
所以我不担心遗臭万年,他侯亮平也不可能流芳百世,他只不过会比我多活几十年。戏将谢幕,我不后悔。
如果来生我还是祁同伟,还在当年模样的汉东,我依旧坚持这样选择,这是我这种人的恶性循环。
只是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可以是侯亮平。
*本文来源于亚洲新闻周刊深圳文化传播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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