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己｜暗恋一个夏天

北大青年 · 公众号 · 人物 · 2019-03-01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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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章航白　中国语言文学系2018级本科生

暗恋这种故事，发生在年纪越小的时候，就越让人质疑它的真实性。还好，第一次偷偷喜欢上一个人时我已经快要十五岁。黄蓉就是在十五岁时遇到的郭靖，所以我猜十五岁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年龄。

我拥有许多本从前的日记，但这并不是说我写了很多。我总是郑重地买一个好看的本子，写上几天，然后把这件事忘掉，很久以后再买一个本子重新开始。实时记录这桩暗恋的大概有三本，巧妙地对应着开端、高潮——其实并没有什么高潮，只是事情发展到一半时总会有的某个阶段——和结尾。

用第一个本子时我还是一个浮夸的小孩，要用很多颜色的笔精心排版一篇日记。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学校陈旧的舞蹈教室里，初二那年歌手比赛的某场选拔，他抱着吉他唱陈楚生的《姑娘》。至今我依然认为这首歌十分适合现场表演以抓住无知小孩的心。那时候一定是春天，层层阴霾下还是能感到紫外线的温热，我们在放学后跑去抢一个不会被挡住的位置，最快的人可以站到评委身后，眼力好还可以看到评分表。我就是这样知道了他的名字，然后用橙色的笔在日记里写，他的吉他上印着一个小船锚。

△陈绮贞2002年发布专辑《Groupies吉他手》

我所在的城市实在太小了，即便是最好的中学，也少有像样的学生活动，何况这所学校的高中部其实非常黯淡。社团的招新信息用大张白纸画好，张贴在校门口的黑板上，如果有社团能贴出打印的彩色海报，那说明他们起码比较有钱。而没钱的社团意味着不靠谱，比如说，如果你在黑板的角落发现了名为“冰菓”的推理社的海报并且加入了它，那么你就会在许多个周末被高中前辈们带到偏僻的广场打棒球，或者在闲置的教室里看动漫和玩盗版三国杀，有时还会因为手持球棒走进学校而被校长当作危险分子。

而音乐社不一样，海报是彩色铜版纸，更重要的是，他有时会在其中出现。彼时我还分不清陈楚生和张雨生，常常闷在一家小小的琴行，用一把糊里糊涂买下的古典吉他练习，梦想有一天能弹出陈绮贞的所有歌，唯一自觉参与的集体活动是打棒球、看动漫和三国杀。我装作什么也不会，报名音乐社的吉他班，并坚持签到直至确认来教学的只有他乐队里的好朋友。

第二本日记已经没有那么缤纷，里面首先记录了一次跟踪——一个初二小屁孩努力保持着三十米的距离，跟在走路很快的高中生后面跑了小半个城市，最终还是跟丢了。那时我刚刚在决赛的后台鼓起勇气与他搭话，还通过朋友的朋友要到他的号码，存在手机里不敢动。偶尔回想，那时痴汉一样的行动大概是想确认多一点的轨迹，像每天绕五分钟的路，就可以从他所在的琴行前经过，运气好可以碰到他放下那把漂亮的PRS513，推开玻璃门走出来。

△陈绮贞2014年发行专辑《偶然与巧合》

如果一个女生在十五岁时就是好看的，那么她多半永远都会好看，就像黄蓉，还有王语嫣，但十五岁的我显然不是。我甚至还不懂在明晃晃的夏天里要涂防晒霜，短袖和厚重的长裤不应该一起穿。每个夏天我都晒得很黑，眼镜反复从汗湿的鼻梁滑落。校门口那条路栽着梧桐和泡桐，树叶油绿、温暖、干燥发硬，在风里反复地翻动闪烁。路边的下水道盖着大块的石板充当人行道，踩起来哐当哐当地响。

这样许多次经过那里的画面并不来自于日记，而是源于一种强烈的印象，每天刻意经过的一段路，在记忆里比断断续续的短信聊天更鲜明。我了解到他喜欢摇滚乐，于是我也去听。这个爱好在小城里算得上稀少，起码对于我狭窄的初中生社交圈来说是的。那些曲折的英文名字诱惑而神秘，比如说，Led Zeppelin像充满科幻感的中年宇航员，Radio Head在海盗电台里扎头巾，Suede就是穿尖头短靴飙车的男孩，还有David Bowie，他是异色瞳的天使。

失落感产生于发现他其实喜欢Linkin Park和Metallica的瞬间，以及初中毕业后离开小城的日子。我在第一个学期试图每个周日背着吉他离开寄宿制的高中，搭公交车到省城的另一边上课，在晚高峰中回到学校，借作业来抄，再晕头转向地答周考试卷。我轻易地失败了，直到今天我的水平还与初中时一样，或许更差一些。只有那些歌我一直在听，在回家的高速路上，大巴不断穿过隧道，灯光明暗间像《壁花少年》的镜头。

言己｜暗恋一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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