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168 屠凯 | 我见青山多妩媚

燕京西北有燕山，是这座城的依靠。我久久不见，竟忘记他的英姿。一夜雨歇，天地如洗，伫立西窗，不由得出了神。

其实我的小学就在燕山余脉的怀抱中。每年开学时，层层叠叠的霜色仿佛扑在面前。小孩们放学后的游戏，就包括在高高低低平台筑就的城垒间打水仗。如若逃课不去，着急的老师和父母决计捉不到在某一层靠墙做着将军梦的小坏蛋，只能等他饿了肚皮自己投案……

我的中学靠近山脚。对面是一座敕建古寺，四角耸起碉楼，自正德年间至而今，数百年来山门从不曾向世人打开，颇能给少年们的幻想提供素材。古寺周围丛丛簇簇点缀着山桃。初春时节，芳华烂漫，舞蹈团的小姑娘会成群结队偷采了枝丫，藏在课桌里……

我的大学其实离山也不远。校歌第一句就唱，“西山苍苍”，因为这本来就是目力所及天底下最显眼的风景。可惜的是，大学生们无论埋头苦读还是倒头昏睡，好像从早到晚也不曾多看他一眼。

——自从“上了班”，七八年来看得最多的，恐怕除了电脑手机，就是对面工科实验室凌晨一两点钟的灯光。自我解嘲，会说正在和工科同事比赛敬业精神！其实，人家那里八成是几个研究生看着一堆机器在跑数据，哪像我们这里最重要的生产工具就是大脑和颈椎。

二零一九年，期盼已久的法律图书馆大楼终于启用了。几乎很偶然地，西北角的一个小小房间还没有先到的几十个老师挑选，就成了我那些全是字儿没有公式的本本儿新的栖身之所。它实在其貌不扬，只好羞怯地躲藏在风机旁的角落里，难怪并没人爱怜。于我而言，只要从此不再便宜“多抓鱼”杀价鲸吞我的旧书，已然万幸，哪还管得了其它！

——一夜雨歇，天地如洗。今早为了迎接从图书馆讨来的旧书桌，我来打开房门。伫立西窗，不由得出了神。我久久不见，竟忘记他的英姿。燕京西北有燕山，是这座城的依靠。

这山，怀抱着我的小学，护持着我的中学，观照着我的大学，现在又再次相对于我的书桌前。我看着他，猜想他也看着我。他那么英姿勃发，我也在窗前直了直腰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