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大利亚的核潜艇梦，悬了

底线思维 · 公众号 · 政治 · 2025-03-21 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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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枫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自从美国宣布对所有进口钢铁和铝征收25%关税起，澳大利亚的积怨与不满越来越多。此前，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称之为“完全不合理”的决定。

3月16日，澳绿党领袖亚当·班特表示，在美国总统特朗普对所有钢铝加收关税并拒绝给予澳大利亚豁免资格后，澳大利亚应退出“美英澳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并探索与其他受关税影响的国家发展多边关系。

其实，AUKUS并不是一个深思熟虑的结果，而是前美国总统拜登灵机一动，和当时的英国首相约翰逊、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一拍即合的产物。据说美国海军在得知AUKUS的时候，尤其是美国海军将在2030年前后调拨3艘“弗吉尼亚”级核潜艇给澳大利亚填补空缺的时候，大吃一惊。

从一开始，AUKUS就是一个有问题的军事-政治联盟。美国需要通过AUKUS使得澳大利亚成为管用的“亚太副警长”，拜登很清楚靠美国自己已经压不住中国崛起了；英国需要维持美英特殊关系，约翰逊很清楚脱欧使得英国成为了欧洲孤儿，世界的未来中心又在亚太，英国需要通过AUKUS来刷更多的存在感；澳大利亚则需要抱紧美国这个靠山，莫里森很清楚作为马前卒，在与中国的对抗中已经感受到了泰山之重。

2021年9月15日，拜登、莫里森、约翰逊同时宣布AUKUS的诞生，而从一开始，这就是针对中国的。2022年5月，莫里森黯然下台后，阿尔巴尼斯接任。新政府在中国问题上低调很多，但在AUKUS问题上“坚定不移”。

2023年4月，澳大利亚总理安东尼·阿尔巴尼斯、美国总统乔·拜登和英国首相里希·苏纳克在圣地亚哥的美国海军基地宣布AUKUS潜艇协议。金融时报

AUKUS的核心是规定澳大利亚将在美英的帮助下获得8艘核动力攻击潜艇（以下简称核潜艇），其中部分在澳大利亚建造。同时，澳大利亚将取消已经与法国签约的12艘“攻击”级（法国称为“短鳍梭鱼”级）常规动力潜艇的建造，订单总额高达320亿美元。

法国是在AUKUS宣布几小时前才得到的通知，对此法国感到很生气，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在得到5.84亿美元赔偿之后，只有“向前看”。

英国在2018年启动下一代核潜艇（SSNR）的研制，这时正好得到AUKUS核潜艇的加盟，于是英国可以得到澳大利亚的资金和订单，澳大利亚则得到了加入核潜艇工程研发和本地建造的机会，两全其美。

澳大利亚则孤悬一隅，潜艇是保卫岛国的有利武器。同时，澳大利亚也需要适合深海远洋的大型潜艇，而不是欧洲擅长的适合浅近海域的中小型潜艇。在80年代，澳大利亚选中了瑞典的“柯林斯”级，就是因为这是当时西方最大的常规潜艇。

对于澳大利亚来说，“柯林斯”级是漫长而痛苦的故事，从建造到使用，问题不断，成为国丑。澳大利亚早就想把“柯林斯”级替换掉，锁定法国设计的“攻击”级后，原打算2023年开工建造首艇，计划都由曾经建造“柯林斯”级的澳大利亚潜艇公司（ASC）建造，2048年完成所有12艘的建造，预期将使用到至少2070年。

“攻击”/“短鳍梭鱼”级是基于“叙弗伦”级核潜艇的设计，动力从核动力改为AIP常规动力，长度从100米降低到90米，水下排水量从5300吨降低到4000吨，2016年时12艘预期总造价376亿美元，2020年上涨到674.5亿美元。

用8艘核潜艇替代后，预期造价和使用开支已经成了薛定谔的猫了，谁都没有准数。2023年澳大利亚广播公司（ABC）引用英国《卫报》的估计，30年内建造和使用开支可高达2318亿美元。2023-24年澳大利亚国防开支才351亿美元，这是连军饷、军靴、烟灰缸统统包括在内的，预计到2033-34年也才“飙升”到630亿美元。

在2020年的国防政策讲话中，时任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承诺，要在未来10年内（2020-2030）投入2700亿澳元（约合1.3万亿元人民币）用于国防能力建设。其中的28%要用在海洋领域。

因此，核潜艇可能过度吞噬澳大利亚的国防开支，影响澳大利亚的整体国防实力，这已经成为很现实的威胁。不仅澳大利亚，美国、英国也有不少声音呼吁澳大利亚重新考虑核潜艇。比如说，美国国会研究处（CRS）就建议澳大利亚放弃核潜艇，由美国和英国派核潜艇到澳大利亚轮驻，代替澳大利亚执行任务。

特朗普即使不撤出AUKUS，也铁定会要求澳大利亚多出钱，使得AUKUS横生枝节；其次，澳大利亚拒绝核电是另一个影响美澳核合作的潜在障碍。

然而，核潜艇对澳大利亚的诱惑实在难以抵御。澳大利亚三面环洋的辽阔海域，北面还对着印度尼西亚的千岛岛链，核潜艇是很自然的选择。

问题是这8艘核潜艇从哪里出来？

在拜登、莫里森、约翰逊兴冲冲地宣布AUKUS的时候，只规定了美英提供技术帮助和技术转移。在理论上，英国的下一代核潜艇（SSNR）正好与澳大利亚的AUKUS核潜艇（SSN-AUKUS）在需求上吻合。但SSNR在乐观的情况下，也要到2020年代末期才能开工，预计2030年代末期才能交付首艇。SSN-AUKUS需要等SSNR技术成熟，而且澳大利亚的核潜艇建造设施完工，至少要到2030年代末期才能开工，预期2040年代早期才能交付首艇。

这是乐观的估计。SSNR预计使用罗尔斯-罗伊斯PWR3压水堆，基本技术参考了“弗吉尼亚”级的S9G反应堆。这将首先在“无畏”级核潜艇上使用，这是对标美国“哥伦比亚”级的下一代战略核潜艇，用于替换现役的“前卫”级（对标美国的“俄亥俄”级）。“哥伦比亚”级的建造曾遇到过不计其数的困难，英国也会有类似的问题。

但首先要克服PWR3的性能和可靠性问题。PWR3的预期寿命为33年，使用高浓缩铀（97%），与核潜艇同寿，所以不需要在中期维修中更换核燃料，这也是美英向澳大利亚转移核潜艇技术的前提。澳大利亚签署了防止核扩散条约，不得拥有核武器。澳大利亚甚至拒绝拥有核电，所以澳大利亚不具备更换核燃料的能力，PWR3用于SSN-AUKUS的时候，将作为完整封装的整体，不可拆卸。

SSNR将用于替换现役的“机敏”级，“机敏”级水下排水量7800吨，SSNR预计达到10000吨以上。大型化是现代核潜艇的共同趋势，一方面增加武器的携带量，另一方面也增加隔音降噪设施的空间。

SSNR将是第一代具有垂发的英国核潜艇。英国核潜艇一直有从鱼雷管发射“战斧”巡航导弹的能力，但美国即将停产鱼雷管发射的“战斧”，全部改为垂发“战斧”，迫使SSNR增加垂发管舱段。

英国皇家海军的 SSNR。潜艇资料图

出水后，这两种“战斧”是等同的，但发射方式不同决定了两种亚型的显著不同。垂发是冷发射，用压缩空气推出垂发桶后，固体助推器在水下点火，将导弹推出水面，转入正常飞行状态。鱼雷管发射则是用高压海水将包装桶内的导弹推出鱼雷管，包装桶在浮力作用下浮上水面，包装桶分离的同时固体助推器点火，将导弹推入空中，转入正常飞行。

鱼雷管发射的优点是不需要专用发射装置，缺点是占用鱼雷管，而鱼雷是潜艇对敌人舰艇和潜艇的主要武器，鱼雷管都被“战斧”占用了，潜艇就赤手空拳了。而且鱼雷管数量有限，每次发射后需要排水才能重新装弹，再装填较慢，用于巡航导弹的波次发射时火力密度较低。而垂发就没有这个问题，不仅不占用鱼雷管，还因为贮存和发射一体，可以快速将所有导弹迅速打空，火力密度可以大大提高。

问题是垂发需要增加舱段。美国核潜艇从后期“洛杉矶”级开始，除了“海狼”级的特例，都有垂发管舱段，“弗吉尼亚”级Block V除了原有垂发管，还增加了专门的VPM模块，配置大筒垂发，可以在大筒内密集布置常规垂发管，或者将大筒空间用于发射大型有效载荷，比如无人机、潜航器，甚至特种部队浮游器。Block V的水下排水量也相应地从7900吨增加到10200吨。SSNR可能一步到位，应该也考虑了VPM一类的模块，所以水下排水量也达到10000吨以上。

在潜艇设计上，英国核潜艇有自己的特色，比如说，多用单双层壳混合设计，形成很特别的“龟背”外形，以缩短艇体，降低水下排水量和摩擦阻力；同时采用艏舵，以增加舵效。相比之下，美国核潜艇多用单层壳，艇体较长，但用围壳舵。两种技术路线没有本质优劣之分，但英国的去工业化比美国还要严重，在“机敏”级设计的时候，就遇到核反应堆难关，是美国通用动力出手帮助才解决的。财政压力导致的拨款困难不说，几乎铁定要拖延，技术上SSNR也不可能一帆风顺，但到时候美国是否有余力帮忙就不好说了。

当前的“哥伦比亚”级难题不说，筹划中的“海狼之子”SSNX是大项目。这是要重夺大洋水下优势的，意图要像当年“海狼”级与苏联核潜艇拉开差距一样，再次拉开与正在悄悄发力赶上的中国核潜艇的差距。“弗吉尼亚”级是在“拔剑四顾两茫茫”的时代设计的，重点在近海、多用途，好比“水下F-35”，而美国海军重新需要的是“水下F-22”。

2025年3月16日，弗吉尼亚级快速攻击核潜艇“明尼苏达号”（SSN-783）在澳大利亚西澳大利亚州海岸的照片。路透社

眼下最大的问题在于产能。美国海军造船产能一直在滑坡，“弗吉尼亚”级Block I在世纪之交开建的时候，从下单到交付需要6-10年左右。下单是批量的，交付则要一艘一艘造完了才能交付，所以有一个时间分布。但到了当前的Block IV，下单到开工就要6年以上，交付就9-10年起跳了。眼下正在转产Block V，这是大改，就算能保持Block IV的速度，也需要磨合一段时间才能产能爬坡到当前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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