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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个东北老乡逼我跳楼,就因为捏脚没点套餐 | 夜行实录0055

魔宙  · 公众号  · 社会  · 2017-07-05 22:28

正文

魔宙所发的是半虚构写作的故事

「夜行者」系列是现代的都市传说

大多基于真实社会新闻而进行虚构的报道式写作

从而达到娱乐和警示的目的


又是毕业季。

 

每年的这俩月,对北京这样的城市来说,都是一次新鲜血液的注入——大量毕业生涌向这儿,追求些什么,为此累的像狗一样。

 

什么东西一旦形成群体,就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卖保健品和假药的,盯着老人,黑外卖盯着上班族,假奶粉盯着婴儿,毕业生也一样,社会经验少,急于找工作,对一些人来说,简直是肥羊。

 

所以毕业季对这些人来说,简直就是肥羊收割期。


我还听人说过,找工作连着被骗六次 


因为是许多毕业生的第一选择,北京这种事就更多。


在北京找工作被骗,就合租房被黑一样,都不是小概率事件,朝阳检察院前两年发布过一个就业季招聘诈骗案例,写了几种常见骗术,希望能给找工作的人一个参考。

 

这些事每年都在北京发生,大同小异,根本杜绝不了,除了自己小心,没什么好办法,大部分针对于毕业生或求职者的诈骗,都是骗钱。

 

也有更严重的——被监禁、性侵、甚至杀死,但都是个例。

 

这种事听着触目惊心,但几率也比较小


任何个例都是意外事件,不足为惧,但如果个例变成了常例,那就不好了。

 

6月15日,一姑娘在公众号上得到联系方式,加了我微信,说要向我提供线报——她来北京找工作被骗了。

 

我开始没当回事,说这都正常,每年找工作被骗钱的人有很多,这些人都流动作案,不太好找——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有经验,就不会受骗了,也算是一种个人成长。

 

她跟我急了:“你听我说完啊,我被骗那事特诡异,肯定不是就骗点钱!”

 

这姑娘刚大学临毕业时,就跟网上到处给北京的公司投简历,因为收到了几份面试通知,她一毕业就从山西来了北京。

 

开始面了几家公司,都没成,她不甘心,接着投简历——6月10日,她接到一电话,对方说是淼鑫公司的HR,问有份销售的职位她是否有兴趣,如果有,明天上午十一点,前往海淀区沃驰大厦面试。

 

第二天她准时到达,除她之外,还有一些年轻的女孩都跟那等着,过了一会,一辆丰田考斯特停过来,下来一女的,让面试淼鑫公司的人都上车,带她们去总部面试。

 

姑娘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些姑娘都上了一辆考斯特

 

车里有几个姑娘在谈论这家淼鑫公司多好多好,并和她热情的互加微信什么的,她不是个爱交际的人,就假装转头看窗外,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周围的建筑在逐渐减少,然后路过的路标提示正在开往通燕高速。

 

她用高德查询位置,发现已经开到了东六环的边上往燕郊方向,再开下去就要出北京了,姑娘觉得有点惶恐,借口下车上厕所,在路边打了台出租回到了她在天通苑合租的房间。

 

我问她会不会是想多了,她说不可能,车上那几个加她微信的,都把她拉黑了,而且她去网上搜这家公司,什么也搜不到。

 

管这姑娘要了那个让她去面试的电话,打过去,已经停机了。

 

这事儿确实有点奇怪,我决定调查一下,给周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第二天上午9点来我家接我,一起去沃驰大厦看看。

 

第二天10点多,我和周庸开车到了西三环边的沃驰大厦,在周围看了一圈,没有监控摄像,没法查到那辆考斯特的车牌号。

 

 我找了一圈,没发现附近有摄像头


周庸点了根烟:“徐哥,接下来怎么弄,这事儿的线索就这地点。”

 

我说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跟这儿蹲两天,看会不会有车再来接人。

 

跟沃驰大厦蹲了两天,没发现什么线索。第三天中午,我俩商量了一下,正打算放弃这次调查,周庸忽然指了下车窗外:“徐哥,那边。”

 

在天泉路边,站着八个穿着清凉的姑娘,正跟那相互说笑,几分钟后,一辆金杯开过来,八个姑娘都上了车。

 

周庸看了看我,说徐哥,这和咱调查的是一回事么,这几个姑娘看着也不像刚毕业的学生啊。

 

我说不知道:“但蹲三天了,怎么都得跟上去看看。”

 

这是台河北的车,尾号是H3XX5,我和周庸跟着它,从北四环出北京,走京榆路旧线,一路开到了燕郊。

 

金杯又开了一会儿,停在了燕顺路附近一家叫鼎盛的养生会所的后门,几个姑娘下了车,进了洗浴中心。

 

我拍拍周庸,说下车:“去按个腿”。

 

他说不去:“我昨晚刚跟东方大班按过,再说了,这地方一看就不怎么干净,要按你按。”

 

我说那行吧。

 

我俩决定进去看看

 

下了车,过道推门进了鼎盛养生会所,一个男服务生迎上来,把我俩带到沙发处脱鞋:“哥,咱是保健还是做足疗,还是来点别的项目。”

 

我说都不用,能不能给我俩开个房,临时休息一下,等到我俩想按时再叫你。

 

服务生有点为难,说哥这个不太好办:“咱这边儿都是按摩赠房间,要不你还是找两个妹妹按一下吧,按完再休息多舒服”。

 

“而且咱这儿刚刚来了几个新人,都可带劲了!”

 

我说真不用,要不这样,我俩不按,你按照便宜的保健结账,给我开个房间就成。

 

服务生愣了一下,说好,我带您二位上楼。

 

跟着他上了二楼,他还不死心,一个劲儿的推销服务套餐给我们,从398到998一路介绍到房间,都被我拒绝了。

 

进了房间,我从包里掏出一个阻门器顶住房门,周庸问我干嘛,我给他解释了一下——保健按摩的客房通常都锁不了,所以得自己想办法锁死。

 

他问我为什么锁不了,我说是这样:“客人跟这儿接受特殊服务时,不锁房门方便加项目或者加人。”

 

周庸说卧槽,徐哥你为啥懂这些?

 

我说这种保健房也有好处,不用身份证就能开房,我去外地调查,不想给人留下线索的时候,经常就住在这种地方。

 

我找人合作,研发了一些阻门器,出门时很好用

 

商量了一下,我俩决定歇一会儿后,叫个按摩的,套套她的话,看有没有什么。

 

我俩正跟屋里说话,房门的锁忽然被人拧了一下,我和周庸看着屋门,外面的人又拧了两下,还是没拧开。

 

突然砰的一声,吓我俩一跳,外面有人在踹门,因为阻门器,没踹开。

 

让周庸去我包里把甩棍拿出来,我走到门口,顺着猫眼看了下,刚才给我和周庸拿拖鞋的服务生,身边跟着五六个壮硕大汉,正在轮番踹门。

 

我让他们等等:“哥们,什么情况,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递鞋小哥操着一口东北口音,破口大骂,说少NMB给我装糊涂:别tm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干啥的!

 

接过周庸递来的甩棍,我也有点糊涂,难道我们暴露了,但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俩身份的?

 

我已经很久不用防身工具了

 

光靠一根甩棍,估计我俩很难逃出去,我一边示意周庸去开窗户,准备跳窗逃,一边试图稳住他们:“哥们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们就是普通休息休息,听你口音是东北的,我也是东北的,哈尔滨的,咱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他说没什么误会:“就你这种人最tm可恨,明明一个地方来的,你还想坑我,今天我就跟这儿废了你俩,看还坑我不?”

 

周庸这时候凑过来:“坏了徐哥,窗户有tm的铁栅栏。”

 

阻门器没有门锁加持,效果会打折扣,不知道门什么时候会被踹碎,我冲到了浴室里,拿了两条用水沾湿了的毛巾出来。

 

把湿毛巾绑在了窗口的防盗围栏上,掰下来挂窗帘用的杆子让周庸快点儿拧,我继续去堵住门。

 

我俩用湿毛巾拧栅栏逃生

 

好在这当初装的防盗围栏,是质量较差的铝合金围栏,才没拧了两下就断了,在他们冲进房间之前,我把包先扔下去,跟在周庸后面从二楼跳了出去,落到地上,还能听见他们的砸门声。

 

回到车里,周庸打着火:“艹,什么情况这,咱俩这就被发现了?”

 

我也有点搞不清状况,说实话,我开始以为这就是一普通的卖淫场所,那几个在天泉路被接上的姑娘,也只是换场的姑娘——有许多色情场所会互相置换手里的失足妇女资源,互换姑娘增加新鲜感,以留住老客人。

 

但现在看来,他对我们的防备心这么重,一定隐藏了什么秘密,比如骗找工作的姑娘来卖淫之类的,这也不是没可能,足疗、保健店,一直是拐卖少女的重灾区。

 

有些足疗店会购买被拐的少女 


我想了想,让周庸打电话报警,他拿起手机:“怎么说?”我说就举报鼎盛养生会所在从事卖淫嫖娼活动,警察一搜查,他们不管有什么事都得曝光。

 

周庸用网络电话报了警,十几分钟后,几辆警车开过来,下来一堆警察,进了鼎盛养生会所

 

半个小时后,警察出来了,一个人也没带走。

 

我看了眼表,说艹,失误了:“才下午三点多,这时候没什么人嫖,很难抓到现行。”

 

周庸问我怎么办,我说晚上再举报一次。

 

他点点头:“现在干嘛?”

 

我说先去买鞋——我俩刚才穿养生会所的拖鞋跳下来的。

 

周庸说艹:“我的YEEZY,那鞋现在特不好买!”

 

我说你别墨迹了,那鞋那么丑,丢就丢了。

 

周庸的椰子丢在了保健中心


开车去买鞋的时候,顺路在行宫西大街的五金商店买了罐乳胶漆,采购回来,我俩把车停在鼎盛养生会所的后门。

 

九点多钟时,我俩下车到前门,看见进去了几波客人后,从后备箱拿出乳胶漆,洒在那辆鼎盛养生会所金杯面包的挡风玻璃上。

 

这样,他们就不能开车将店里的失足妇女及时转移了。

 

坐回车里,我用真电话报了警,说鼎盛养生会所有性服务。

 

周庸问我为什么不用网络电话,我说上午那次报警什么也没查出来,再用网络电话,还以为我们报假警呢,万一不出警怎么办。

 

十几分钟后,警方又来了——这次他们没空手而归,带走了二十来个男女。

 

我用乳胶漆废掉了他们的车


周庸看着警方将这群男男女女带上车:“徐哥,接下来怎么办。”

 

我说回北京吧:“这家店和咱得到那线报有没有关系,过几天就知道了。”

 

去警局做完笔录,回北京的路上,燕郊街面上人和车都变得稀少,走到北方学院,离路口还有七八百米的地方,周庸说徐哥,你停一下。

 

我说怎么了,他说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姑娘蹲路边哭呢。”

 

往右扫了一眼,一个人影蹲在马路边,因为没路灯,我仔细看了下才发现。

 

我说周庸你太牛逼了:“我就能看见团黑影,你能看出是一姑娘蹲路边哭,真TM天赋异禀。”

 

周庸嘿嘿一笑,解开安全带想开门下车,我拦住他,他说怎么了:“不是碰瓷儿的吧?”

 

我说应该不能:“哪有姑娘半夜寻死似的在路上碰瓷,再说这大半夜的,也不是繁华路口,没摄像头,别说碰瓷了,让人撞死都得明天才知道。”

 

“但得看有没有其他危险,有些人会利用女孩叫停来往车辆,然后打劫。”

 

把车倒退几十米,观察了一下周围,排除了有其他人埋伏的可能,我打开双闪靠边停下,跟周庸走了过去。

 

在漆黑的路上,我们捡了一个姑娘

 

姑娘看见我俩有点害怕,我俩问什么都不说,提出要帮她报警后,她才说不用,并对我们有了点信任感。

 

这姑娘叫于慧,单亲家庭,她毕业来北京工作后,就把她妈也带来了——结果前些日子她妈被一家投资“电子商务、连锁经营”的公司骗到了燕郊,死活要让于也过去看看、听听,考察一下。

 

为了救她妈,来到燕郊,被硬拽着听了好几天课,怎么劝,她妈说都不听,就要留在那发大财,说要赚够1040万。

 

不仅如此,于北漂几年,攒下的十三万都被她妈给了传销公司。

 

她实在没办法,一个人跑到了街上,想回北京不管她妈了,又舍不得,绝望的蹲在路边哭。

 

周庸把我拽到一边:“徐哥,咱帮帮她呗。”

 

我说还是算了吧:“你知道我不爱管传销的事。”

 

“传销抓人容易,但立案一直很困难,证据搜集和指向性的确定都很复杂,常常是抓了人,证据不足,就又放了。”

 

“而且刚才听于说的,她妈陷入的应该是“1040阳光工程”的一个变种,属于南派传销,不限制人身自由,想要走早走了,现在是她妈被洗脑,自己不愿走,咱怎么救?”

 

周庸转头,看那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站在那就走不动道了——我忽然想起小学时,校门口卖小鸡,我妈不给我买,我也是站在那看着不走,和他现在状态一样。

 

于是我给了他一脚:“快走。”

 

1040工程,近年很火的一种传销方式


磨叽了半小时,我终于屈服了。

 

周庸挺高兴,上去跟姑娘交换了联系方式:“快别哭了,正好我们也要在燕郊做调查,把你知道的资料都发给我,我会试着去救你妈。”

 

还是不放心她妈,在大化街的快捷开了间房住下,说等我俩消息,我俩把她送到酒店,开车回北京休息,第二天上午,又开车去了燕郊。

 

燕郊是全国传销最严重的地方之一,上万人从事传销工作,被警方遣散的就有几千人,开周庸的M3太容易被人注意,于是我俩开着我的高尔夫R,去HM买了几件最便宜的黑T恤,让周庸换上。 

 

2013年北京青年报的调查,有近万人身陷燕郊传销

 

周庸奇怪:“徐哥,干嘛突然给我买衣服,买这么便宜的,还买好几套?”

 

我说怕你没换洗的衣服。

 

他问我什么意思,我说你不是要帮于找她妈么,不混进传销组织怎么找,你要穿一身奢侈品咋混进传销组织?

 

周庸说卧槽:“我还得混进去啊。”

 

我点点头说废话,谁揽的活谁主力。

 

于慧告诉我和周庸,她妈在的那传销组织,会在李家庄“拉新”,我俩跟路边一家叫“超级驴肉火烧”的小店,点了个“黄金顶配的驴火”,吃了一口,就奔李家庄去了。


黄金顶配驴火

 

下车之前,往给周庸戴了一个伪装成发卡的骨传导耳机,跟他腰间粘了信号收发器和四个窃听麦克风。

 

骨传导耳机不用插进耳朵,也能听清 


和他讲清楚,找到了于她妈,就通知我,耳机只能用三十个小时,所以两天内必须脱身——好在南派传销不太限制人身自由,这点应该比较容易。

 

带上设备,周庸下了车,在李家庄北的公园附近开始转:“喂喂,徐哥徐哥,你能听见么,这边人不少,我怎么能确定谁是搞传销的?”

 

我说你有点耐心:“而且你那北京腔收着点,别tm露馅了。”

 

正说着话,他前边走过一个戴黑框眼镜的西装男,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哥们手机响了,铃声是首句难听的歌:“轰轰烈烈两三年,生铁也能练成钢”。

 

周庸说卧槽,徐哥你听见了么,太tm难听了。

 

我说难听就对了,“这歌叫《滔滔北部湾》,是南派传销的“战歌”,你快点跟上他。”

 

其实这歌还挺有喜感的


周庸乐了,说什么jb战歌,精神有问题吧。

 

我说搞了传销后,谁精神能正常。

 

周庸远远跟着西装男,七扭八拐的走了一路,最后西装男走到一早点摊,坐下来点了两根油条和一碗豆浆,周庸也跟着他坐下,点了屉小笼包。

 

我在车里远远看着,拿起手机打给周庸,他接了电话。我说周庸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我说一句你说一句,大点声,我说“完活儿”你就不用学了。”

 

他说嗯,知道。

 

周庸跟着我,间断着说:“喂,嗯,刚到燕郊,没找到工作呢,随便找个活先干着呗,那谁不想发财,大学都没读过跟哪儿发财去,行,不说了,先挂了。”

 

我在车里看着,西装男明显被打电话的周庸吸引了——他端着豆浆凑到了周庸那桌。

 

“老弟,我看你也一表人才,没上大学怪可惜,好在当代社会乃至世界商海,这英雄只要成功,不问出处。”

 

周庸赞同了几句,西装男高兴了,说这样吧。

 

“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合作伙伴,给你介绍个工作,有钱大家一起赚!”

 

周庸假装答应,朝我停车的方向比了个OK,跟“西装男”走了一段,上了辆瑞丰商务车。

 

他俩上车时,车上已经坐了四五个人,副驾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自称吴老师,正在和车里的人聊天。

 

周庸跟着传销组织的人,上了辆瑞丰


见人坐满了,他告诉司机开车。


中途路过一家新华书店时,他让司机停一下,下车抱了几本书回来,“来来来,我在咱们官方的书店买了点参考资料,分享给大家,大家先参考一下国家的宏观调控思路。”

 

他搞了一堆非法出版物,说是在新华书店买的

 

周庸也被发了本资料,翻了两下:“不对吧,吴老师,新华书店2004年就开始改制了,不算是官方,而且这印刷也太次了。”

 

吴老师有点急眼,“怎么不是,新华书店可是根正苗红的革命书店,肯定是代表着国家的方向的,小伙子你不懂没人怪你,但是乱讲话就不是干大事的料子了。”

 

我在耳机里叮嘱周庸,别瞎说话,他才没还嘴。

 

车子兜兜转转,走进了京航城小区,在紧靠角落的一栋楼前,停了下来,我怕被发现,没敢跟进去,停在了小区外边。

 

燕郊的传销组织基本都隐藏在小区里

 

周庸上电梯的时候,耳机信号断了一会儿,滋啦滋啦的,下了电梯,我让他汇报下位置,他立即跟旁边人说话:“公司怎么在14楼呢,多不吉利,是便宜么?”

 

旁边的吴老师赶紧矫正他,说这是国家的事业:“咱都是唯物主义战士,不信这些唯心的说法,14楼一样能创造人生的辉煌,更何况,这是国家给咱们提供的办公场地,不要房租。”

 

这是1040工程传销的惯用手段,他们做事都是以国家的名义——最后让人相信这是国家行为的传销,一定能赚钱。

 

“国家把整整14层都给了咱们团队供伙伴们使用,咱们入行第一个要学习的,就是要有感恩之心。”吴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拦住了刺头周庸,让他去一个单独的房间,不让他和新人们呆在一起。

 

周庸偷录了一些录音,他们一直假借国家的名义传销


耳机里传来了关门反锁的声音,我还以为周庸要挨打,赶紧开门下车要去救人,结果一个女声从耳机里传来。

 

“小伙子,你好,我是邓老师。听吴老师说,你很有思想,有思想是好事儿,干大事儿的人必须有思想,但思想也需要引导,今天我先陪你聊聊怎么样?”

 

女老师简单的两句开场白,就开始介绍起项目来。

 

“咱们是国家1040阳光工程在北京的延伸,咱们北京分部呢,主要为国家抓电子商务这一块儿,要培养一批高精尖的电子商务人才,来为国家在世界商海之中立足。”

 

这姑娘长得一定不差,因为周庸说话语调挺高兴的:“姐姐,不对吧,这不是燕郊么,怎么就成了北京了?”

 

“你看,小伙子,不懂了吧”,邓老师从容的解答:“北京坐公交就能到燕郊对不对?”

 

确实818能从北京坐到燕郊

 

“燕郊已经被中央划给了北京了,当然这是内部消息,不允许外传的,所以才有北京的公交车开到燕郊来啊”,邓老师继续解释。

 

周庸小声:“徐哥,他们就搞不清,燕郊不是北京么?”

 

我说搞不清吧,他们也奇怪,和北京没啥关系,房价咋能到三万。

 

让周庸别打岔,装装老实,让她快点说完好研究救人。

 

邓老师告诉他,想成为咱们“1040阳光工程”的一员,要先投入69800元,此后根据介绍新人加入的数量,层级在组织中不断递升,每月所获得的收益也随之增长。

 

而所有人投入的资金则被国家用于“铁公鸡”建设——就是铁路、公路、机场,国家绝对不会让他们赔钱的。

 

周庸点了点头,假装赞同。

 

邓老师继续:“最重要的是,只要晋升5级,拿到出局证,不仅可以拿到1040万,还可以随便接手大量国家项目。”

 

他们自己做的“出局证书”,非常假

 

邓姓老师一边说,一边开始画起缭乱的草图,我听见周庸打哈欠,提醒他装住:“你就假装她扯的犊子都是真的。”

 

邓老师画出了复杂的盈利模式

 

一小时后,邓老师讲完了她的课程,告诉周庸晚上参加“新伙伴欢迎晚宴”。

 

晚宴在14楼的另一个房间,每个要交30元,周庸说吴老师:“不都是国家支援么,怎么还AA制吃饭呢?”

 

吴老师说因为不想占国家便宜,“既然是国家在培养我们,我们当然要对得起国家。”

 

举行晚宴的房间,是三室一厅改的一室一厅,客厅里坐了一百多号人,周庸回忆着于发来的照片,扫视人群,发现于她妈坐在角落里,旁边还坐了一个男子,两人贴在一起,看起来关系很亲密——周庸后来跟我说,看起来就像夫妻。

 

参加完“晚宴”,周庸以新人拜访的名义,顺着14楼挨个屋串,跟每个房间都打的火热,成功加了14楼所有姑娘的微信,顺道还摸清了布局,找到了于母亲所在的房间,但为了避免出事,没有跟她进行沟通。

 

上锁的防火门 


母亲所在的房间,就在防火通道的正对面,但是防火通道上上着锁,这也是为什么周庸的“室长”能放他自由在14楼活动的原因之一。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庸被分到了一间大开间里,里面算上“室长”,一共五个人,都是跟地上打大通铺,但并不太挤。

 

听周庸小声说要睡了,我也放倒座椅,准备睡会儿,这时小区门口开来一台考斯特,小区里走出七个年轻姑娘,上了考斯特,有两个站在车门口,四处张望,似乎不太情愿上车。

 

但在身后的四男一女的推搡之下,还是上了车——我忽然想起那个考斯特和姑娘的线报,坐起身,调直座椅靠背,系上安全带,远远吊在考斯特后面。

 

考斯特开到燕郊镇医院北侧一栋熄了灯的三层建筑里,那两个刚才不愿意上车的姑娘,还被甩了几耳光。

 

这伙人进去后,我看见三楼亮起了灯,打电话报了警——在我报警的时候,四男一女里那个女的,从楼里走出来,打了个车走了。

 

我跟着他们到了一个三层的建筑


我开车跟上,又回到了京杭城小区。

 

两个多小时后,警方打电话给我,问我是否方便去做个笔录,我说还有点事,可能得明天,他们说行。

 

第二天早上,周庸在那边小声说话:“喂喂喂,徐哥你在么,我上厕所呢。”

 

我说在:“你上厕所告诉我干jb啥。”

 

他说14楼到处都是人,想正常说话只能在厕所。

 

我说今天我还得去趟警局,咱最开始追查的,找工作被骗那事有线索了,你不是摸清她妈位置了么,赶紧带着于她妈出来。

 

周庸说咋带啊:“于都带不出来,我能带出来么?”

 

给于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关机,我让周庸去找于她妈:“我刚让于关机了,你就跟她妈说于出车祸了,不信让她打电话。”

 

他说行:“你接应我?”

 

我说接应什么,南派传销不限制人身自由:“没看手机都不没收么,你们直接下来就成,我在大门口等着。”

 

用耳机听着周庸去找于她妈,说于出车祸的事,她妈慌了,急忙跟周庸走,走到一半说唉呀:“我得找我爱人啊,我爱人去别的房间开会了,还没回来呢!”

 

周庸懵了:“阿姨,你说于她爸也在?”

 

她妈说对,周庸在耳机问我怎么回事:“徐哥,于不说她是单亲家庭么?”

 

我也有点懵,说别管那么多:“先把人弄出来再问。”

 

周庸跟着于她妈去1407找老公——邓老师正在给几个骨干开会,说最近地方警察正在严查传销之类的,我们执行的是国家机密任务,不能和地方警察起冲突,暴露自己的身份。

 

说着,她给大家看一份最新的“红头文件”,里面写着不能和地方警力起冲突,暴露秘密任务:“所以回头通知一声,最近这段时间,大家能不外出,尽量别外出了。”

 

传销组织经常伪造“红头文件”

 

几个骨干都说好,于妈忍不住了,上去拽那个开会那天和她坐在一起的男人:“咱闺女出车祸了。”

 

那哥们一甩她,说我开会呢,什么事等开完会再说。

 

邓老师看了于她妈一眼,问她怎么知道出车祸的,是不是警察通知的,于妈说不是,指着周庸:“这小兄弟告诉我的。”

 

邓老师看着周庸,说让几个骨干去守住电梯,不让人出去,并把出去的人找回来。

 

周庸拽着于妈出去时,电梯已经被人看死了,他拍了拍耳机:“坏了徐哥,电梯走不了了。”

 

我说都听见了,正拿工具呢,十五分钟后,我在14楼防火楼梯口跟你们接头。”

 

我坐电梯到了13楼,去爬防火楼梯,顺手抄了一个角落的干粉灭火器傍身。

 

我拿了一个干粉灭火器防身

 

到了14楼防火门,我敲了敲,周庸在那头:“是你么徐哥,快开门啊!”

 

我说你等等,我本来以为是普通的A级锁,没想到这门他们又加了套台湾产的狗王锁,穿过把手锁死了。

 

狗王锁的锁芯等级高,想开这玩意儿得用液压剪,但那东西太沉,我放后备箱没拿上来。


狗王锁


给周庸解释了一下,他急了:“快点啊徐哥,一会儿他们肯定找我!”

 

我跑到13楼,叫电梯下楼去车里取液压剪,又快速的返回,到了14楼防火门时,我听见有个女声正在跟周庸说话,是邓老师的声音。

 

她已经明显开始怀疑周庸,不能再等了,我调整好液压剪,快速剪断了狗王锁,一把拽开防火门。

 

周庸、于妈和一个长相不错的女人被这两声响吓懵了,回头看着我,我拽了他一把:“走啊,艹。”


我用液压剪断了锁

 

周庸背上了于妈,沿着防火梯快速跟我下楼,邓老师在楼上开始喊人,我拔出来干粉灭火器的保险栓,喷了她和两个迅速围上来的骨干一脸。

 

邓老师脸上满是白色粉末,捂脸咳嗽着,接着喊人。

 

快速下楼,跑到二楼时追上了周庸,他背着于她妈,累的跟狗一样:“徐哥,你不是说南派不限制自由么,怎么我一来忽然就限制了!”

 

我说我知道为什么:“等会儿再告诉你,先跑。”

 

冲下了楼,几个可能是传销组织的人得到了消息,正在从正门方向往这边跑,我说不能去正门开车了:“咱走侧门。”

 

我俩从侧门冲出,街上没什么人,也没出租车,我们只能靠脚跑,身后追了一群人,警局离这里比较远,我想了想,让周庸跟紧我——我俩跑向了被我举报的那个鼎盛养生会所

 

后边人追的越来越近,我们离鼎盛养生会所也越来越近——我看见那个带着一群人踹我门的服务生,正和一个戴金链子的光头一起擦一辆丰田普拉多。

 

我冲他们大喊一声:“干死这帮孙子!”然后又转头对着传销的喊了一遍。

 

擦车的服务生看我和周庸带一群人冲过来吓坏了,进屋喊了好几个人出来,让周庸放下于妈,我俩“带着”一帮传销的,冲向了鼎盛养生会所那帮人。

 

两帮人瞬间打在了一起——我和周庸夹在中间,又急于脱身,挨了好几重拳,冲出混战圈,我看普拉多的钥匙插在车上,拽起于妈,开门坐进车里,锁死车门开始报警。

        

普拉多车宽,我们仨坐在后排还不算挤

 

周庸脸被打肿一块,捂着脸问我:“艹,徐哥,你不说南派传销没什么危险性么,差点没打死我!”

 

我说昨晚之前确实没什么危险,然后我给他讲了一下我昨晚追踪考斯特的事,周庸揉着脸:“这俩事挨着么?”

 

掏出万宝路,给他点上一根,我说当然挨着:“今天我开门时候发现,你那个邓老师,就是昨晚四男一女里,没被抓那女的。”

 

“所以她今天就不让你们出门了,怕把她连带出去。”

 

妈这时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问于怎么样了,我说没事,她就是想把你骗出来。

 

她说那我要回去找我爱人,我说阿姨,您先跟这儿坐着吧:“您看车外这情况,现在能出去么?”

 

警察来的时候,这俩伙人开始迅速逃跑,我们下车解释了情况,跟他们回派出所做笔录——连昨晚举报那次也做了。

 

我问那个记录的警察,那伙囚禁女孩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很友善,说是个北派传销组织,不能透露太多,因为还没结案。

 

北派传销比南派更可恶 


我说是那个女老大没抓到吧,他警察惊诧的看了我一眼,说是:“你怎么知道她是老大的?”

 

我说猜的。

 

做完笔录往出走,那个鼎盛保健的服务生,正和几个人一起被铐在边上,等着做笔录。

 

我从他身边经过,说哥们:“咱到底有什么仇恨啊?”

 

他说我一看你们就是搞传销的:“来保健的地方不保健,开房睡觉,周围有那么多旅馆不去,肯定是传销公司骨干,没有身份证,然后没地方睡了,来这儿对付一下。”

 

”我当初从东北来燕郊就是被你们这帮传销的王八犊子坑过来的,什么女朋友、狗屁连锁经营,骗钱还揍人,好险没死这儿,骗自己人,你TM不得好死。”

 

传销公司会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骗你进去 


我看没解释,拽着要和他对骂的周庸出了门,打车回到京杭城小区门口,取了高尔夫,坐在车里抽烟。

 

周庸深吸一口:“徐哥,那北派传销和邓老师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北派传销比起南派传销,手段更极端,会禁锢人的自由,发现逃跑就是暴打——不服管教的姑娘,甚至会被团伙成员轮奸,以此让她老实。

 

他们甚至会刻意骗一些年轻女孩子进来,作为给男性成员的“礼物”,以增加这些人对传销组织的认可,更方便洗脑。

 

而那个邓老师,很可能是北派的老大。

 

周庸说还能这样么:“她是南派传销的经理,然后还是北派的老大?”


 这种行为,即使在传销团伙里也算是丧心病狂的


我说怎么不可能:她都是南派传销团伙的经理了,去北派,不做带头的也没什么意义,因为除了最上面那个人,别人都不赚钱。


“就像华山派的掌门,兼任武当派的掌门一样,下面人都不知道,没什么不可能的。”

 

周庸奇怪:“那就没人发现么?”

 

我摇摇头:“传销组织很严,每一层只知道每一层该知道的事,没人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

 

其实只有一个人能赚钱

 

抽完烟,我俩开车回警局,接于她妈,她妈不愿走,要在警局等她老公。

 

我说阿姨您先跟我们走吧:“先去找于,等您爱人放出来你们娘俩一起来接。”

 

她妈哭了,说她怎么可能和我一起来接:“她就一直不喜欢她这后爸,那次忽然拽我们来燕郊玩,然后她爸就进传销组织了,我就知道她没想什么好事!”

 

我说阿姨:“您的意思是,您爱人进传销组织,是于干的?”

 

妈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了,只是坚决不跟我们走。

 

我说算了,让周庸给于发条微信,告诉她妈在警局门口,这事就算结了。

 

开回北京的路上,周庸问我:“徐哥,你说这于家是怎么回事?”

 

我说可能是家庭伦理剧:“她不喜欢后爸,找机会塞进传销组织了,没想到她妈也跟着进去了,后悔莫及呗。”

 

第二天晚上,周庸请我去望京的Red1赛车场跑了半宿卡丁车,说是要补偿我因为他做了这次传销调查,要开车回家时,我一把抢过周庸钥匙,说这回我来开车:“怕你卡丁车开习惯了,拿着M3当飞机开。”

 

晚上的卡丁车场 


周庸坐在车上,拿出怡宝喝了一口,说徐哥,我跟里边住了一宿,大概能理解,你为什么不愿管传销的事了。

 

我说是,陈忠实跟《白鹿原》里写说过一句话:“被自己幻想出来的偶像所控制,谈不上是信仰,只能说是一种形式的迷信。”

 

“我觉得传销和迷信差不多,把人捞出来不难,总有办法,但要试着把人心救回来,太难!”

 

 

PS:6月22日,我跟向我提供此次事件的读者反馈结果,给她讲了一遍大概经过,还给她看了些东西,比如于的照片之类的。

 

她收到于照片后,激动的给我发了条语音:“浪哥,这女的,在考斯特上就坐我旁边,一直说那个公司多好——她是托儿吧?”

 



 

你们的打赏欲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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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证分周庸一半





世界从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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