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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亿琼小菇凉
毕业半年，有一天久不联系的初中同学突然找我，他说：看你朋友圈，感觉你混得不错啊。
我发过去一个苦笑的表情，连续几个“没有的。”
是真没有。
不过是个小白领，每天下班挤在下班的人潮中，从来觉得孤独，狼狈而又渺小。
每天加班到深夜，巨大的工作量还有压力，但是死扛。
对于加班族，所有的晚饭都很将就。
晚上9：49，在吃一个煎饼果子，我爸刚好打电话过来，隔着话筒听到了我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咀嚼声。
他随口就问了我晚上吃什么，我回答“吃面”，补充说是“夜宵，很大一碗。”
他又问，加了什么料，我接话：“肉，还有几只虾，新鲜的。”然后再故意吃得很大声。我如愿听到电话那头很满足地“嗯”了一声。
挂掉电话的时候，我的煎饼果子也吃完了，四周的座位都空了，有一个同事起身收拾要回家了，但没看到角落里的我，走出去时顺手“啪”的一声把灯关掉了，当周围暗下来时，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好心酸。
我的梦想里，一直以来都想养条狗，但我每次只能艳羡地驻足观望几眼别人家的汪，因为我根本养不起---没时间也没钱。有一回逛超市，瞄了一眼狗粮，竟然比我的饭还贵！
偶尔部门聚餐，领导请客，都忍不住凑个9图发朋友圈。所以在刷到别人的晒图时，大家往往都能彼此心领神会，心照不宣：
像我们这种隔好久发朋友圈晒个“海底捞”此类的，一定过得很不好。如果天天有闲有钱，谁都不想只是晒一顿饭啊。
很多的“过得好”，只是我们愿意让“别人”看到的，万千生活中的冰山一角。
包子是我的大学同学，虽然叫包子，但长得特瘦特美艳。关键是成绩特别好，年年霸榜。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校草富二代成了她的男朋友，双双北上双宿双栖。
毕业后她每天的朋友圈里，会有华丽丽的各种大会议，以及各种大人物的合影。后来发得少了，偶尔会有蓝天白云入境，她总是笑靥如花。总之，大家看到，都会觉得她过得很幸福吧。
如果我把我们每个人都比作汪，她一定是那种穿着小衣服，毛发理得顺溜的骄傲又活泼的小贵宾犬一样的存在。
去年的时候我们见过一次。
她领我去了她的住处。进去的时候，我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和心疼。
那是一个10几见方的小隔间，没有空调没有电器，潮湿阴暗，我不知道用“单薄”形容一个房间合不合适，只是桌上累的很高的一堆书显得很扎眼。
她拉了把椅子给我坐下，开始说。
她说她辞职了，在准备考研。我很惊讶，只是她挺平淡。
我问：“大王呢，他怎么说？”大王是她男朋友。
她低下头，然后还是以一样的语调说：“他劈腿了，分了。”
原来，只是半年的时间，她就遭遇了：毕业工作遭到性骚扰，瞒了家人偷偷把工作辞了，男朋友背着她和别的女生暧昧，结果对方怀孕了找上门来，对包子不依不饶，要她滚。
中间为了缓解下经济压力试图再找一份工作，无奈被骗了，不多的存款差点被炸个精光，经过一番折腾，细细思考了几天，决定守着仅有的一些钱，买了些资料要考研。
说到最后，包子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我们就这么说着话，天快黑的时候，因为起了蚊子，她起身掰了一小段的蚊香点上，然后腼腆地对我笑了笑说：省着点用。
生而为人，都很艰难。我们都是自己世界里单打独斗的英雄，大家都有点好面子，有点孤独，却有点逞强。也会哭泣，也会受伤，然后挣扎着也要在别人面前秀他身上最体面的地方，也没有刻意要伪装，只是想藏起自己的狼狈，至少让旁人感觉，一切照旧就好。
《失恋33天》里有句台词用在这里无比贴切：世上最肮脏的，莫过于自尊心。
而只有在和同我们一国的伙伴面前，才愿意袒露自己不为人知的伤口。
很多人之所以过得好，只是他们觉得你们还不足以熟到可以看见彼此的不好，而已。
我最害怕的是你们混得比我好，那样我会不安，可是我更担心你们过得不好。——《我的黑色小礼服》
我和小胖是同事。刚认识那会儿我来没多久他就要离职了，几个月时间，我们就经历了从陌生到熟悉，逐渐成为可以吐相互倒苦水的“gay蜜”。
因为我接手了他工作，然后两人就约了一个晚上谈工作交接。
我们在肯德基一直坐到商场关门，听一个个电闸门拉下来，看一盏一盏灯熄。出来时，公交车末班已经开走了。我们估算了大概离家有5公里路，干脆就走回去了。
我想，人这一辈子一定要有几个和你一起深夜压过马路的朋友，在汽车穿梭咆哮而过的陌生街头，害怕又心安，脆弱又坚定，孤单又不孤独，和另外一个人，一起走回家去。
我们俩在深夜的马路上，呼吸着这个城市浑浊的空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他说他从大一起每年干4份兼职，说他爸是开黑车的，大一有一年要生活费600，他爸为难地说能不能下个月给，他说当时自己很愧疚，自此他决定自力更生，拼命打工。
我说我也很惨啊，我妹要出国留学，需要一张15万的三个月定期存款证明，我家很穷拿不出来，我爸就去借，扛着一大箱土特产，凌晨5点多打个的去债主家，付了近万把块的利息，点头哈腰地领去银行，才领出一张条子出来。
他说，他刚开始工作被一家公司坑了，去实习一分钱不拿地白给干了一年的活。
我说，我刚毕业也被一家公司坑了，老板天天把我当出气桶，工资还克扣我的。
他说，我前女友嫌我穷把我踢了。
我说，我前男友嫌我丑也劈腿了。
最后他看了我一眼说，你好惨啊，比我惨。
哈哈。
其实在别人眼里，他是年轻又有存款有实力的拆迁户，我是有闲有诗和远方的傻白甜，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人生本来就很艰难，我们只习惯在好朋友面前彼此拆穿。
《人间失格》里有句话：相互轻蔑却又彼此来往，并一起作贱，这就是世上所谓朋友的真面目。
在这个20出头的年纪，其实每个人多多少少都过得蛮惨的。
就像张爱玲说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我们在朋友圈晒那件袍子，对外人不轻易言谈艰难，只对着最亲密信任的人，露出最脆弱敏感的骨肉，相互抓痒赶虱。
终于熬过了2016，到了2017，好像一切都好一点了。
包子今年考上了，小胖也心满意足地找到了新工作，我知道她们又会开始各种晒朋友圈，但我自豪的是，只有我知道他们到底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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