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Lumu是33非常喜欢的一个作者,现在开始,很高兴能够邀请她来为我们定时供稿。Lumu很有个性,无论是现实中还是文字里,这样的女生说的话,才值得重视。好像她也是狮子座。
一片入魂,对我来说,先是一片入梦。
电影与梦境的关系前人谈过万万千,它既关系于创作者如何化虚于实,又决定了观众群聚影院的大型仪式。最动人的那些电影,与梦境一样,写入也勾连了我们无意识层面的复杂心理。可以说,好的电影总会有梦幻的特性。
不必追溯萧条年代电影为观众造梦的优良传统,大量影史经典明着暗着,将梦作为自己的母题、结构或者逻辑:
《野草莓》《八部半》《大开眼界》《穆赫兰道》
……
做导演是否因此诱人:
只要发了一个梦,就可以把它拍成电影?
很有意思,在近几年中国电影现实世界遭压制和约束的情况下,梦幻也常常被用来拓展叙事的表达空间——要的就是这种摆脱现实、超越现实的感觉。
君不见
《路边野餐》
最令人注目的长镜头,便是制造了一个情感充沛的迷失梦境。
《邪不压正》
故意烧掉鸦片仓,志在将主角、观众与整个北平城都带入一个肆意妄为的失控情境。连
《动物世界》
李易峰大展身手,都只在脑补幻想之中。
现实失利时总是梦魔大展身手的良机。同时,梦也为被遮蔽的现实找到了出路和借口。
但回首清点那些离场亮灯时最恍然如梦的时刻,既不是电影节期间一天五部的睡眠体验,也非跌宕情节里的盗梦经历。
号称“一滴入魂”的是著名纯米饮酿,夜半饮醉之后,世界变了模样。而称得上“一片入魂”的电影,关键是徘徊在现实与梦幻边界,微调你我的感知,偷换幻想与经验,以某种失真,逼近真实。
《半梦半醒的人生》剧照
相比于
《爱在》
三部曲,
理查德·林克莱特
以“实验”与“哲学”二词标签的作品
《半梦半醒的人生》
可谓冷门。但这却是一部三分钟内让你抛开一切,连看三遍也不厌倦的绝妙电影。
其“实验”首见于形式,DV摄取的自由影像由电脑软件进行动画化改造,而改造的程度每一帧都在不断变化。我们看到的人物与世界,由摇晃的色块与线条组成,总是在更具体或更抽象。
“哲学”则主要出于片中喋喋不休的谈论内容,林克莱特从一开场的“Dream is destiny(梦即命运)”奠定基调,而后以跳跃、游荡、意识流的方式组织对话,谈电影观念、存在主义、人类命运……倘若你能认出,
伊桑·霍克、朱莉·德尔佩
与大导演
史蒂文·索德伯格
均有出镜。
“当我说“爱”时,这声音出自我口,敲打了他人的耳廓,旅经他颅内迷宫,穿过关于爱的回忆或缺失。然后,他们最终明白,我在说些什么。“正如这句台词,这部电影的影像与声音,像是鸦片馆里浮沉的气泡,飘到观众鼻尖破裂,绽出一缕入魂的幽香。
并且,让你彻底怀疑人生。
《逃离拉斯维加斯》剧照
制造迷幻质感的“麻”片不少,想要复原常人熟悉的醉酒滋味反而更加艰难。
《逃离拉斯维加斯》
将“酗酒”迷蒙、动情而绝望的感知演绎得最为淋漓尽致:拿伏特加当水喝,拿血腥玛丽当可乐,酒精气息透过银幕,几欲“入魂”。
本片来自名不见经转却资历匪浅、才华惊人的导演
迈克·菲吉斯
。它可堪称为巨星
尼古拉斯·凯奇
最好的作品,却也仿佛诅咒了凯奇后来“票房毒药”、浑浑噩噩的命运。
《逃离拉斯维加斯》剧照
片中,他所饰演的失败编剧患有重度酒精倚赖,生活几近崩坏,决心舍弃一切到拉斯维加斯以醉酒慢性寻死。伊丽莎白·苏饰演的妓女有性无爱、受尽伤害,与凯奇一见如故,竟谱出一段濒死的爱曲。
赌城的灯光、沙漠的烈风、伏特加、威士忌、皮衣与皮裙,《逃离拉斯维加斯》又名“两颗绝望的心”,以两个边缘人的抵死缠绵唤出本质的悲悯与爱情。
连剪辑都呼应醉酒人头脑回路时,观众也只得跟随人物持续下滑、毫无希望可言的命运走向,如同饮一杯饮不尽的苦酒,看着两个鲜活角色,在灰暗中擦出一点点快活火光,又最终失尽生机。
《呼喊》剧照
噩梦是用以概括恐怖片的高频词语,但真正制造出梦境神秘质感、勾连个人与社会潜意识恐惧、在时间与空间双重纬度抽帧现实的卓越影片却少之又少。
日本当代电影大师
黑泽清
的一系列作品,应在其列。
《呼喊》
有许多名字,海报上单一个“叫”字,港台或译为“惹鬼狂叫”与“叫魂”,可见影片带给观众的灵魂颤音。
它从案件侦察引入,却意不在推理,将警官役所广司带入了一个无法摆脱、充斥怪声的噩梦。噩梦里徘徊着历史的幽灵,似有还无、若隐若现。连红衣女鬼飞身而下的姿态,都可以勾出人人梦里都曾出现的坠落滑翔记忆。
《呼喊》剧照
这部电影虽然用鬼怪意象与神秘氛围营造恐惧效果,却不是一般类型鬼片,充分呈现了导演作品一以贯之的视听风格、疏离母题,可与代表作
《X圣治》
及近年新片
《毛骨悚然》
并联观看。
连环杀人案件、都市废弃空间、闯入日常的邪恶、隐于回忆的秘密。现世宛如末世,黑泽清令日常生活微微失真,让人物与观众齐陷入怔忪,怔忪之后是情感的崩塌与空洞。
《呼喊》完美复刻了一场噩梦体验,影片结束重归现实时,观众仍额头微汗不敢大口喘息。恐惧之外,是你我生活与灵魂阴影处的空洞之痛与虚无之楚。
《不散》剧照
“慢电影”名导蔡明亮的《不散》,拍摄即将拆掉的福和大戏院,幻想最后的放映员、售票员、演员、观众和他们在这个幽暗空间里与电影共生的情感。
有的人到戏院来寻找回忆,有的人在黑暗中摸索情缘。复杂密闭空间在个体灵魂投落阴影,而萧条冷清场域则代言了时代的旧日辉煌。老去的石隽与自己的往昔留影对看,瘸腿的陈湘琪和古装侠女上官灵凤并立,这是影像在梦幻与现实边界创造的灵光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