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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文字  当我推开门

一个one  · 公众号  · 美文  · 2019-06-24 18:17

正文

那些出现过又消失、今生再也不会碰到面的人,我将他们叫做流星。


从上野站出来,眼睛还雾蒙蒙的,天色已经全亮了,街上都是妆容精致的女孩和低头快步走路的上班族。男人都是衬衫居多,我冬天的时候来过一趟,白雪纷至的天里他们也就比现在多加了一件羊毛衫和敞开的西装。我还是有点没精神,找了个阴影处沿街坐在行李箱上,年轻女孩子及膝的裙摆从我眼前晃过去,像被炙热的空气熨过,没一会儿我就看见阿彬在站台口左右张望。她的头发太长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拉着行李过去叫住她。她看到我先有点疏疏的,眯起眼睛看清楚了,笑笑跑过来,手里拿着两根鸡肉串:“我给你买了早饭,先把行李放了,等会儿我去学校签个到,你先补一觉吧。”


我们虽然平日里用手机聊得亲昵,一年到头却也见不了几次,一见面反而还有点拘谨,两个人目光接触就只是笑。走到轻轨的闸机口,她突然手往上一指:“你看。”抬头一望,站内的横梁上有几只小鸟跳来跳去,啾啾地在热烘烘的人流里叫唤。好可爱啊,两个人都停下来望了一会儿,一停下,后面人流挤上来,这才咯咯笑出来,推着对方进闸机,快走快走!


一个人在美术馆和中古音像店悠悠地逛了两天,喜不自禁,出店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巷子里的霓虹灯都亮起来,背后是高耸的大楼。我抱着几张大黑胶碟片穿梭在巷子里,人群在旁边像鱼群一样游过去,热腾腾的香味从沿街的摊头上传来,我喜不自禁,打开皮夹子看了一下,刚刚买碟片把所有的钱都用完了,竟然只剩下一堆硬币,除去坐地铁的钱连份章鱼丸子都买不起,沮丧之下又觉好笑,于是一路悲喜交加地踱过去,不一会儿手机屏幕亮起来,是阿彬:这几天来我这儿住吧。




阿彬的公寓在东京近郊的千叶,很多上班族为了省房租都住在那里。我想起来以前看威廉吉布森的《神经漫游者》,东京本来就散发着赛伯朋克的气味,书里的背景就是在千叶县,因此对千叶很有好感。那是个非常安静的小城,地铁口虽然热闹,但走出五六分钟,便是一排排的公寓楼,夜色之下几乎没有人。路过一个公园的时候,有很多年轻人,大家都低着头。“在捉小精灵呢。”阿彬努努嘴。我们两个人手拉手在安静的街道上走,屋子矮矮的,几只黄猫从屋檐下走过来。她告诉我这公寓是两居室的房子,跟一个男性朋友一起住。


“唉,我出勤率不合格,可能得回国半年,宿舍得腾出来,到时候把东西就放这儿了,我朋友能帮我管,也比较方便。你也没呆今天,就来这里住几天好了。我肯定尽量陪你出去玩,唉,但就是我这出勤率真的是不能再少了……算了没事没事,你难得来一次,我总得陪你的。”


我心下便有些后悔,虽然我原本便不打算让人陪,但来得太不是时候,人在这儿,终究是会麻烦别人。


叮嘱了几次不用陪,等到休息天的时候,阿彬这才叫了东京的朋友,三个女生挽着手走在街上,阿彬得意非凡地甩了甩头发:“啧啧啧,看看我们,简直无敌了。”她本来有些英气,一笑起来两只眼睛都眯成一条月牙,倒像个小女孩。看着两个人在旁边拉着我大笑,心里很是高兴。过了几条街,笑声慢慢淡了,两个女孩低着头不停地修图,我一路走走看看,差点把人跟丢了,走到了闹市区,阿彬问,要吃什么?我指了指不远处一家红灯笼的居酒屋:“你看那家怎么样?”


“那家感觉还可以,不过居酒屋没什么好去,旁边那家连锁快餐店挺好的啊?”


我犹豫了几秒,阿彬脸色淡淡,“算了算了,你想去居酒屋就去吧,虽然东西贵了两倍了,算了没事我们陪你吧。”


三个人坐在榻榻米上,居酒屋里热火朝天,我夹起一块鸡,往旁边看得出神,阿彬和女孩都低着头修刚才拍过的照片,我们这一桌显得异常安静。过了一会儿阿彬抬起头给我看:“你看,我修得好看吗?”她抬起头夹了一块鸡,“嗯,好嫩哦。”还有点烫,她一只手扇着热气,又低下头去看手机。


相处了几日我稍微有了点倦意,觉得没什么不对又好像哪里不对,晚上回公寓的时候心念一动,打起精神,逛了几家店,选了个蛋糕回来。


去东京前阿彬就跟我抱怨说她生日过得很不开心,我安慰说没关系我会给你补过的。阿彬平时喜欢说热络话,但从来是不会履行的。大概是没想到我真的还记得,看着蛋糕,再接过礼物,一时间竟有点不好意思:“我太开心了。”


我一下笑了:“就一个蛋糕就乐成这样。赶紧吃。”两个人就坐在桌子前,一勺一口,像小学生一样吃得特别认真,抬起头看到对方都笑了。晚上我们躺在床上,屋外的月光晒到脚上。阿彬轻轻地握住我的手:“你知道吗,我在这里真的好累,好想有个家。”




我跟阿彬是大学的同学,她比我大两岁算是我的学姐。我第一次见她就对她比较有好感,但是我大学里很倨傲,倒也是毕业了之后才熟络起来的。


“来上海上大学,差点跟爸打起来。”她漫不经心地说,一下子又咬牙切齿,“他不让我来,我偏要来这里上学。”


她高中的时候想去音乐学院,父亲逼着她上了一个三流高中,只上了一年她就在外地联系了别的学校,一个人跑出去,成了走读生。


“太穷了,我爸妈都不管我,我一个阿姨帮我,租了很差的那种毛坯房,平时也就算了,下起雨来简直吓人。我妈来过一次,心疼我让我跟她回去,但是我下定决心都不要回我那个小县城,死不肯走。住得太偏僻,公交车有时候半个小时才来一辆。有一次发了高烧,外面又下暴雨,下了两三天都不停,越烧越厉害,实在不行了,我就穿了拖鞋跑出去,根本没法打伞,那积水到小腿肚,我走了没几步拖鞋就掉了一个,大概三公里的路,想想就直接冒着暴雨走去医院了,等到了医院的时候,整个人像鬼一样,把门口的护士都给吓傻了。然后就打针吊盐水。偏偏给我打针的那个护士是个实习生,没有经验,几次都没扎到静脉,扎得我整个手都肿起来了,我就一直忍着,心里难受得不行,就打了个电话给家里,结果是我爸接的,一拿起电话就说,怎么啊,知道给家里打电话了。我一下子没忍住,把生病的事跟他说了,结果我爸一句没安慰我,在电话里跟我说,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有本事就别回来啊。我当时气得,哇的一下就哭了,我每天那么辛苦,发了三天的烧,在暴雨里走了那么久,手肿成那个样子都没掉眼泪,那时候真是爆发了,哇哇大哭,觉得太难受了,后来撑到高考,就一定想离开那里,到上海来。”


“我高中的时候还来过上海一次。”某一次聊天的时候她忽然说,“你们市区那边是不是有个地方叫文庙?”


我点点头。


“那个时候我就想来上海看看,我一大早就拉了一个男同学逃课,坐了一天的火车过来,到市区已经下午,然后在市区兜了一圈,就逛到了那边。我记得我们在那里吃了东西,那边不是有几所学校吗,我跟那个男同学就买了两份手抓饼,蹲在小商店的门口,那时候正好高中生放学,我们就坐在那里看学生走出来,我就一直看着他们。后来学生都走完了,我们就坐了当天晚上的火车回去。”




“我下班了,在回去的路上呢。”


我有一阵睡得很晚,半夜的时候阿彬会给我发消息,说自己终于打完工了。你每天这么晚,第二天还起得来吗?我有点担心地问她。


起不来,有时候起不来,就不去了。等到这一年过去的时候,我才知道她的出勤率为什么那么低。那时候她告诉我她在拉面店打工。我笑道,感觉很像深夜食堂啊。我们坐在沙发上休息,夜晚的千叶城安静到只有虫声。过了一会儿有人影闪过,阿彬用日文说了句欢迎回来,是她的室友。那男生也热络地进来打招呼,阿彬跟他介绍,我朝他点点头,他便笑着道:“久闻大名。”又恭维了一番,看上去挺热情的,感觉跟阿彬关系十分亲近,倒让我放下心来。可惜性子冷惯了,一时间反而找不到话说。阿彬等他进来了,从沙发上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不好意思啊,这东西有点多,我朋友又有行李箱,过几日我会好好打扫一下的。”“没事没事。”那男生挥挥手。晚上洗完了澡,我把衣服跟阿彬的放在一起:“阿彬,我洗衣服咯?”她道:“等等,大龙,你有衣服没,你要有衣服洗我们就跟你一块儿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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