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接近俄罗斯总统普京的人是谁？法国《世界报》认为是弗拉基米尔·亚库宁。这位俄罗斯铁路股份公司（下称俄铁）前总裁，被媒体称作普京的“八大金刚”之一。也正因为与普京的特殊关系，克里米亚事件爆发后，亚库宁于2014年3月被列入美国的制裁名单。
不过，自2015年8月从俄铁辞任总裁一职后，亚库宁号称“开启了第六段人生”，从事智库与咨询工作。但事实上，早在2002年，他就作为联合创始人在希腊罗德岛支持召开“文明对话”公众论坛，探讨人类共同面对的问题和解决方案。目前有超过100个国家，超过1500名代表参与这项世界民间的外交盛会。从2013年开始，该论坛成为联合国经社理事会咨询成员。
有了掌管俄罗斯铁路帝国的经验，他如今成为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与俄方“跨欧亚发展带”战略对接的积极推动者。渐渐远离政治权力中心的他，焕发出新的光彩，并与中国有了更多接触。“2016年我来中国六次，每次日程都是满的，任务艰巨呀。”在北京下榻的酒店里，身材魁梧的亚库宁对《凤凰周刊》记者笑称。在“黑天鹅”事件频发、国际形势充满不确定性的当下，他认为接下来的人生更具挑战性。
凤凰周刊：离开俄铁一年多以来，你都在忙些什么？之前你说开启了第六段人生，能具体说说么？
亚库宁：这是一种比较形象的描述，实际上也是我自传的一部分。在我看来，从事的职业不同，人生的类型也不同。我所说的第六段人生，是指在68岁时开始的一种崭新生活，这种生活让人感到年轻。
离职后，我一直忙着将“文明对话”公众论坛这一交流平台转变成一个学者中心和研究机构。我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其中。2016年年中，我们在德国柏林注册了文明对话研究中心。这并不是突发奇想，在我们看来，面对日益恶化的全球形势，唯一积极的备选方案是文明对话，而不是文明冲突。我们目睹了恐怖主义的发展，目睹了地中海部分国家糟糕形势的发展，比如利比亚；我们看到让国家变得分裂的革命，比如埃及；伊拉克的形势仍然危险，阿富汗也不见好转，现在叙利亚又出现问题。所有这些都要求我们采取创新的方法，并有足够的政治勇气说“好了，让我们停止这一切”。传统模式的结果是政治和经济的不断衰退。所以我们要提出建议，找到最重要的根源，团结一致开始新的生活。在我看来，文明对话是迄今为止整个体系中最基本的要素。我会很满意地说，我人生的第六段有一个非常积极的开端，它开始于积极的交流。
凤凰周刊：很多人说2016年国际形势意外连连，“黑天鹅”事件频出，从英国脱欧、美国大选到意大利公投，使得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最近你频频来华参加各种国际会议，是否与中方学者讨论了这方面的议题？
亚库宁：最近我去上海参加了“新丝绸之路经济带对接欧亚经济联盟”会议，但我和中方学者谈论的不仅仅是“一带一路”倡议本身。我们回顾了全球形势，讨论了全球模式的失败，还讨论了英国脱欧和美国大选带来的可能性后果。可以说，这些讨论看起来取得了一定程度的相互理解和一致意见。
然而，国际社会的多边义务，或者说接近自由的义务受到谴责。这是由于整个世界的形势变了，这就要求有新的方法、新的理解和新的共识。我们使用相同的词语，例如“民主”、“可持续发展”和“包容性发展”。通过不同机制的对接，才能把这些新词语引入实际的政治和经济生活中。
英国脱欧、美国大选等事件的确给世界带来了不稳定性。在我看来，这反映了美国及欧洲一些领导人的无能。我不仅能看到，甚至也能感受到欧美等国家社会内部的强烈情绪，以及精英和普罗大众之间的巨大鸿沟。美国人对国家政治机构的不满意，也令特朗普的当选成为必然。
对于中方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我认为这是中国领导地位的真实体现，不是虚拟的，不是美国强加给中国的。真正的领导地位体现在所提出的概念能够得到许多文明和许多人的共同支持。我认为是时候停止讨论之前的双边或双极世界，或是后来的单极世界乃至多极世界了。相反，我们应该讨论文明。在我看来，未来世界是由平等、可持续、团结一致、不断发展的文明组成的，而不是国家。
凤凰周刊：特朗普当选新一任美国总统后，很多人说俄罗斯会很开心。你怎么想？
亚库宁：我认为这种估计并不准确。特朗普是美国既有体制的代表。作为亿万富翁，我相信，他会努力维护美国的利益。特朗普与希拉里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代表了大多数美国人的利益。就事实来说，特朗普得到的选票数量少于希拉里，但按照选举制度，他成为了最后的赢家。不过，我坚持认为，他更能反映美国国内社会的情绪和利益。此外，他毫无疑问代表着实体经济，不像希拉里主要关注宏观经济和通常的政治制度。从这一点看，我们可以预测，美国新政策将更加注重实际利益，而不是虚拟利益，将会更加致力于在美国社会内部达成共识，或者创造更加可持续的美国政治体系。这样，世界上其他政治体系或整个政治形势也会变得更加可持续。
凤凰周刊：据美国媒体报道，特朗普刚刚任命埃克森美孚石油公司首席执行官蒂勒森作为下一任国务卿，蒂勒森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关系密切。而被任命为美国国家安全顾问的迈克尔·弗林也十分熟悉俄罗斯。你如何看待这一系列的任命？
亚库宁：我们欣赏那些象征性地改善双边关系总体环境的所有声明或任命，但有句话说得好：判断一个人就看他的行动，而不是言语。通常，这一职位应该由职业外交家担任，但特朗普不断地打破他所认为的既有体制规则，他选择了熟知且信任的人担任这一职位。一方面，这一决定表明，特朗普并不相信美国国务院所雇用的专业人员能够解决当前国际政治中极其复杂的问题，包括俄美关系等。另一方面，奥巴马政府和民主党也不会让特朗普好过，他们最近的举动和声明清楚表明，他们不准备与当选总统开展正常过渡时期的合作，而是尽可能多地对其施加压力。例如，奥巴马最近指令特殊机构调查俄罗斯对美国大选的干预。
不管怎样，这一任命表明，特朗普将会践行选举宣言，恢复与俄罗斯的关系，在我看来，这将推动全球地缘政治环境的正常化进程。
凤凰周刊：俄罗斯总统普京2016年12月访问了日本，日方一直期待能通过向俄罗斯投资缓解俄日在岛屿问题上的争端。你觉得日俄关系的下一步会怎样？日俄关系和美俄关系的改变，是否会给中俄关系带来变数？
亚库宁：日本和俄罗斯的历史是很不正常的。二战时我们曾相互开战，战争结束后，由于没有缔结和平条约，因而从法律上讲，至今（我们）仍处于战争状态。这是由于当时斯大林没有到场签署达成一致的最终文件。从那时起，我们一直没能合理解决这些问题和麻烦。在我看来，两国领导人也同样在找寻新的解决措施，比如经济上的合作，包括先讨论其中两个岛屿的领土问题。作为一名普通的俄罗斯人，我也希望双边能签署和平协议。
谈到岛屿问题，毫无疑问，没有国家会放弃任何一块领土。从法律上讲，那些领土属于俄罗斯。我认为，解决这一问题唯一可行的方法，是做出非常富有成效的、创新的决策。比如日俄可以共建一个大的自贸区，即领土主权属于俄罗斯，但其管理可以是国际化的。这是一个科学的方法——至少在与日方进行谈判时，我们考虑过它的可能性。
就与中国关系而言，我认为两国之间的战略伙伴关系未来仍可保持可持续的和平，尤其是在目前这种动乱时期，即有可能从现有的或传统的全球化模式转变为我们之前讨论的其他模式的时期。
凤凰周刊：东北亚不稳定的因素还有朝鲜半岛问题。2016年以来，一方面，朝鲜一直坚持核试验，另一方面，韩国将部署“萨德”系统，对此中俄两国都表示了反对。在你看来，怎样才能遏制朝鲜半岛危机的不断加剧？
亚库宁：不仅对朝鲜和韩国而言，对该地区包括俄罗斯和中国在内的所有国家甚至整个世界而言，朝鲜半岛局势几十年来一直是最危险的潜在冲突之一。不管是在特朗普任期内朝鲜的导弹能携带核弹头打击到美国西海岸，还是“萨德”反导系统在韩国的部署，这些对解决现有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不过，从我担任俄铁总裁的个人经历来看，朝鲜与韩国是有可能开展对话的。如果站在对立双方身后的美国、俄罗斯、中国以及其他核大国能够达成一致，建立积极议程，不仅包括采取措施取消对朝鲜制裁，也包括采取实际措施帮助朝鲜民间发展经济，以及提供一定的政治安全，借此换取朝鲜停止发展核武器，我们就有机会找到可行的解决办法，阻止迫在眉睫的动荡。
记者/漆菲
编辑/崔世海 美编/虎妹
新媒体编辑/丰泽 马茹均
本文节选自《特朗普当选，俄罗斯并没有那么开心——专访俄铁前总裁、普京密友亚库宁》，原文刊载于《凤凰周刊》2017年第2期，总第603期。
《渔人的葬礼：十五年前的灾难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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