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粹屠杀不是犹太人复国直接原因，真正让他们觉醒的是俄国

近代史上，以色列建国可谓是二战之后民族国家兴起潮中极具特色的一个事件。对于以色列，我们国内民众大致的认识是认为这是一个由离散故土千年的民族，在联合国的帮助下，在英美背后的支持下，凭借着他们坚忍不拔的精神在阿拉伯人的世界中建立了一块属于他们自己的、渴望已久的避难所；而促进犹太人复国主义兴起的事件便是犹太人在二战所遭受到的纳粹德国的惨无人道的种族灭绝行径；而以色列建国这一事件即是在这两者的结合之下所发生的。

这一认识显然是粗略的，且与近代犹太复国主义，尤其是二战之后犹太复国主义的兴起、发展以及它的内涵所不相同的。犹太复国主义其兴起并非受纳粹德国迫害犹太人这一单一事件，而推动以色列建国的主要力量也非受纳粹德国迫害的犹太人，另外犹太复国主义其实在犹太人族群中的认同在历经一个高潮之后已渐行渐远。在下文中将对犹太复国主义进行粗浅的探析。

要了解犹太复国主义，我们首先要简要的回顾犹太人的历史及犹太复国主义的发展历史。

犹太人作为闪米特人的一支，在定居耶路撒冷一带之前在现中东地区过着游牧生活，古称“希伯来人”，意为从约旦河那边迁来之人，因早在犹太人之前便有人居住在现地中海东岸的地方。

到公元前15世纪左右的时候，因“迦南地”遭遇饥荒，犹太人举族迁入埃及。至公元前十世纪左右，由于犹太人族群人口增加，又遭受埃及人的奴役，便有了摩西带领族人回归迦南地的一事，即《圣经·旧约》中的《出埃及记》一章所记载的故事。在这之后，犹太人自称在摩西的带领与上帝立约，受戒、建立自己的律法，虽有文学美化之意，但经考证及考古发掘之后，我们可以知道的是，在那个时代，确实有一批犹太人从埃及回迁至“迦南地”。

另外，我个人认为，自那之后犹太人这个族群，他们自己对于本族群，或者说民族自觉性已显现出来。这一点，可以从犹太人自身的文化传统，及他们自己给予自己的定义可以看出：首先，广义犹太人的定义是只有信仰犹太教或有犹太人母亲所生之人均可称为犹太教；其次，犹太人的文化是建立在犹太教、犹太律法及诸如《圣经·旧约》、《塔木德》等犹太文化经典之上的；因而，犹太人这个民族早已超脱于人类学中人种的定义，反而更接近近代民族主义的内涵。

回看摩西带领族人出埃及、立戒一事即可发现，此时，犹太人建立了自己的律法，从而有了一个整体的文化认同感与归属感，这也是犹太人在离散千年之后依旧能保持自己民族特性，进而产生犹太复国主义的一大重要原因。在犹太人回归“迦南地”之后五百年左右，犹太人第一次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国，后分裂为犹太王国与以色列王国两个国家。至公元前722年左右，亚述人入侵，犹太人第一次灭国；公元前586年，犹太王国被巴比伦所灭，出现“巴比伦之囚”，全族第一次离开耶路撒冷一带，待至公元前538年，犹太人被波斯人准许回归故里，重建圣殿，此次回归为犹太人在往后两千年里最后一次回归，因为在公元一世纪左右，罗马人攻占耶路撒冷，拆除圣殿，迫使犹太人离开圣地，史称“大离散”。

这一次离散事件便是犹太复国主义最为根本起源所在，在此之后，耶路撒冷作为信仰与故土的代表，成为不少犹太人魂牵梦萦的地方，但是由于他们认为那一次大离散是上帝对于本族的惩戒、一次考验，使得犹太人在千年的离散当中未有回归的勇气与决心。因此，犹太复国主义在19世纪第一次提出之时，未被主流犹太文化及散落世界各地的犹太族群所接受。

以上即是犹太人历史的简单回顾，接下即是近代犹太复国主义的出现的历程。

犹太复国主义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欧洲各地的犹太人中盛行的一种要求返回巴勒斯坦、重建犹太国，复兴犹太民族的政治思潮。由于耶路撒冷城南部有一座锡安山，《圣经》中预言犹太人将回到锡安山聚居，犹太复国主义者利用这一预言号召世界各地的犹太人返回锡安山，因此，又称为锡安主义。这个思潮的出现是早于二战时期纳粹实行犹太人种族灭绝行径的，因而，我们不能将犹太复国主义的兴起简单归结于纳粹德国的行径，应该将其视为西欧近代民族主义形成的一个产物。

图：锡安山

19世纪是西欧民族主义形成发展的时期，在历经十七世纪的三十年战争及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签订，到了十九世纪末期，西欧的民族主义与民族国家已经与先在大致相同了，在每个国家内各个民族的“我们”与“他们”的区分意识十分明显，因而这一思想加剧了反犹思潮。该时期反犹事件可谓遍布欧陆，有法国的“德雷福斯事件”，有沙俄的19世纪80年代的三次反犹浪潮。后者则因亚历山大二世遇刺而起：传闻犹太人刺杀了沙皇进而导致自发的反犹浪潮，这一次共涉及当时沙俄8个省、240个村庄，初略估计犹太人为此损失了数百万卢布及犹太人名下的所有商铺，这一次反犹浪潮中由于政府表现出的消极态度，使得犹太人极为失望，于是他们渴求一个为自己族群发声的方式。除此之外，各国的反犹浪潮不可计数。

图：亚历山大二世

在近代民族主义兴起之前，欧洲各国的反犹情绪主要出于对于异端的排斥心理。因为欧洲历史上受教会影响的影响，那么教会只允许一种意识形态即基督教意识存在。犹太人作为信仰犹太教的族群，则被作为异端而排斥。犹太人原本同其他民族一样乐于农耕、精于手工业，但由于西欧手工行会的兴起及城市阶层对于犹太人经商范围、种类的限制，使得犹太人只得从事早期的金融行业，从事放贷行业，这又遭致大部分民众的反感，进一步恶化了犹太人的境况。

在外部反犹浪潮与内部渴求平等权利的呼声中，犹太复国主义渐渐兴起，1897年，赫茨尔把犹太复国主义思想和理论付诸于实践。这一年，他领导建立了世界犹太复国主义组织，并在瑞士的巴塞尔主持召开了第一届世界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代表大会，通过了 《世界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纲领》(又称《巴塞尔宣言》)，这一纲领明确提出建立属于犹太人单一民族的国家。而在这之前，由于难以忍受东欧的反犹浪潮，已有两万犹太人迁离俄国，并且有几百人真正的到达巴勒斯坦境内，在犹太人先祖生活过的土地上建立定居点。由于此时欧陆战争疑云遍布，第一次世界大战一触即发，且巴勒斯坦民族主义渐渐兴起，英国人在一定程度认可犹太人回归故土建立国家的想法，默许未来撤离巴勒斯坦时将划出一部分土地给犹太人建国，这便是未来《贝尔福宣言》与联合国第181号决议产生的基础。

在一战之前，已有8.6万的犹太人定居巴勒斯坦地区，至1939年增至44.5万人，待至181号决议生效，英国人结束委任统治前夜，巴勒斯坦地区的犹太人已达60余万。

1948年5月14日，以色列成立，历经数代复国主义者的推动，犹太人期盼千年的故土再一次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家，不过，以色列如同复国主义一样备受争议。在原教旨主义者与非激进派看来，复国主义及其践行者违背了上帝的意愿，如同上文所提及的，在这千年中犹太人没有能力复国吗？并不是，而是他们认为作为上帝选民，这件事是上帝给予的惩戒与磨炼，在最终的弥撒亚到来时所有犹太人终将得救；站在公允的角度看，犹太人复国主义者利用武力驱逐了数百万时代居住此地的巴勒斯坦亦非人道，况且这当中还爆发了武装冲突。早期犹太复国主义者所期望的只是在耶路撒冷，在锡安山附近建立一块属于自己的国家，以为犹太人建立一个避风港，但是建国之后历次中东战争使得以色列变为一个地区霸主，这一违背初衷的做法不得人心，便也才有了以色列占领西奈半岛之后又归还的举动。

至以色列建国为止，犹太复国主义已达成其目的，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及以色列早期轰轰烈烈的建设高潮业已过去，现在犹太人面对的是一个后复国主义时代。现在以色列犹太人该面对的是如何考虑、面对这个由理想走到现实的国家的未来。现在，以色列深陷巴以冲突，国家生活水平难以满足高教育水平群体的要求，物价高企，在2011年，由于生活成本高涨、公共服务和教育质量下降，以色列市民被迫走上街头抗议，促使政府采取措施降低生活成本，传统的基布兹社区萎缩，国家赖以为根本的基本的经济团体的衰退意味着人民对于国家的信任与归属感已降低。在上一辈的复国主义者及建设者渐渐老去之后，他们的子女们选择重新出走去往大洋彼岸时，犹太复国主义已经渐行渐远。但是，犹太人如何在欧美经济衰退，全球化浪潮及逆全球化声浪中，如何保有自己的民族特性，如何抉择以色列的未来，将是他们未来不可回避的问题。

参考资料：

《以色列时报》2016年9月14日《以色列人才外流，犹太复国主义渐行渐远》 索珊娜·所罗门著

《国际政治大辞典》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版 刘金质,梁守德,杨淮生 主编

《我的应许之地》 中信出版社 2016年版 阿里·沙维特著 简杨译

《世界犹太人历史》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2年版 埃利·巴尔纳维主编 刘精忠等译

《19世纪80年代俄国反犹运动研究》 广西师范大学 张雪娇著 2014年

《纽约时报》2014年7月31日

《以色列曲解了犹太复国主义》 罗杰·科恩著

《犹太人与欧洲文明》 饶本钟著 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

《犹太史》 阿巴·埃班著 阎瑞松译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