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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老兵不死,只是渐凋零。对越战老兵麦凯恩来说,这句话似乎反过来更合适。8月24日,这位与脑癌抗争了一年半的亚利桑那州资深参议员宣布由于病情不断恶化,他决定放弃治疗。消息传出,震动全美,仅仅一天之后,麦凯恩就与世长辞,走完了82年的颠簸历程。
这位堪称
新世纪以来美国最伟大的参议员
,即使在得知自己患上最为恶性的一种脑瘤后,仍旧没有计划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从政治舞台退场:他从容地设计自己的葬礼的嘉宾致辞名单(总统特朗普并不在其中),在推特上不时抨击政府外交政策的荒腔走板,行文国防部要求检讨军费开支的浪费。
就在他去世前两周,由他亲自推动的年度国防授权法案正式成立,国会为了纪念他的贡献,将法案命名为麦凯恩国防授权法。“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这句话用来形容麦凯恩颇为贴切。烟火虽死,但仍然要发出自己的光和热,不会渐渐凋零。
放眼今日美国政坛,
单是32年的参议员任期再加上历任参议院商务、军事两个委员会的主席资历,论位高权重,能超越麦凯恩的人屈指可数。
更不用说他曾在2008年代表共和党参加总统大选,对垒年轻气盛、风头无两的奥巴马。
早在2000年,麦凯恩就曾投身共和党的总统初选并一度领先,最后被小布什的支持者散布莫须有的私生子丑闻而落败。好在8年后终于卷土重来,可惜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2000年的小布什凭着最高法院的争议判决,以微弱的优势战胜戈尔入主白宫,并住满8年。等到麦凯恩终于挂帅出征,准备接班小布什,却遇上美国在伊拉克深陷战争泥淖,国内金融危机导致经济大衰退的双重打击,最后惨败给奥巴马,可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当然说麦凯恩是伟大的参议员,并不在于他在政坛取得多高的地位,而是在于
他伟大的政治家品格
。他的一生既能坚守原则,不被党派身份绑架自己的政治立场,也能在政治大潮来临之时深谙逆取不如顺守的道理,预流而动,保全自己的政治生涯并徐图后计。
麦凯恩不是圣人,也不是完人,他脾气出名的暴躁、易怒,经常向下属和对手大发雷霆。他抛下在最困难时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发妻,迎娶新嫁娘,并凭借岳家财富跻身政坛。他曾身涉政治资金丑闻,受到国会调查。但麦凯恩和一般政客不同的,是他从不避讳、甚至大肆宣扬自己的这些缺陷和过失,并在政治生涯中用自己的行动去弥补、匡正这些缺憾,惟其如是,他不仅具备政治家的伟大品格,更展现出高尚的人格。
1980年,44岁的麦凯恩迎娶25岁的新娘
麦凯恩出身军事世家,祖父和父亲都是美国海军上将,甚至美军现役的一艘驱逐舰都还以他的家族命名。
越战来临之时,麦凯恩没有像克林顿、小布什、特朗普这三位总统一样设法逃避,而是投身中南半岛战场,直到驾驶军机在河内上空被击落。作为越战中最著名的美军战俘之一,麦凯恩被严刑拷打,双臂落下终身残疾,不能高举。他随后被送往战俘营,被逼认罪,还在镜头里被迫感谢越南党和政府对他的“细心照料”。这段经历极大地影响了麦凯恩的政治生涯,对外交、国防和战俘待遇的关注,成为他国会近四十年工作的重心,也为他成为共和党外交政策巨擘奠定了基础。
麦凯恩被俘后的照片
麦凯恩外交国防理念的最大特点就是其鲜明的鹰派色彩
。特别是在新世纪以来的近二十年,麦凯恩几乎始终如一地鼓吹增强美国军事实力,加强对美国存在地缘政治利益的地区的军事干预。
当2003年布什政府决定入侵伊拉克时,麦凯恩击节赞赏,到2006年,美国民众对人财两伤、迟迟不能结束的伊战失去信心时,麦凯恩没有像许多共和党人一样缄默不语,而是力陈美国不仅不能撤兵,还要增兵。因为无论当初开战是否正确,战局已开就不可半途而废,只有增兵才能稳定伊拉克的混乱局势,撤军只会让伊拉克陷入权力真空。
2008年的大选,主张增兵的麦凯恩被承诺按计划撤军的奥巴马打的落花流水。可等到伊斯兰国在伊拉克疯狂成长,贻害中东之时,奥巴马也不得不在2014年被迫宣布重新向伊拉克增派兵力。伊拉克之外,对于叙利亚、朝鲜、伊朗、俄罗斯等和美国核心利益存在冲突的国家,麦凯恩也无一例外地鼓吹麦氏三板斧:制裁—颠覆—入侵。2008年总统大选期间被问到应当如何应对伊朗核威胁时,麦凯恩更不无戏谑地用歌曲回应:“炸、炸、炸!”。
其实麦凯恩的鹰派外交思想并不是与生俱来
。80年代甫登政坛的他初曝大名,就是因为力主美军从黎巴嫩撤军,理由是美军在当地的任务近乎维和,并不涉及核心国家利益,只会出力不讨好。90年代克林顿向索马里派兵时,麦凯恩也曾反对。
但从90年代末开始,国际权力格局从冷战刚结束时的地区权力真空转向围绕美国单极主导权展开的斗争,地区冲突的特点也从局部利益冲突转向带有威权与反威权、亲美与反美色彩的冲突。正是在这种背景下,麦凯恩理想主义一面的外交思维开始占据上风,使他成为美国积极干预的外交军事政策的头号代言人。
当然,麦凯恩不是老谋深算、懂得合纵连横,随时可以和敌国结成联盟的基辛格,也不是心血来潮、居无恒心,为了镁光灯可以和敌人举办高峰会谈的特朗普。他有着新保守主义的对民主价值充满美好理想的一面,确实真诚地相信只要打倒专制政权,善治的民主社会就会自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