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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佳 蒋捷 |《姐姐》 《那个没有拿起的相机》

西北角Corner  · 公众号  · 大学校园  · 2017-06-13 21:14

正文

姐姐

16级新闻2班 张佳佳


她是我大伯的女儿,她比我大一岁。我和姐姐一样,都有两个哥哥。认识的人都说我们是马路上捡来的孩子,不认识的人会说我们是双胞胎。这一年,我19岁,姐姐20岁。我和姐姐一点都不一样,妈妈说我像个孩子,姐姐说自己是印钞机。


小时候,伯母总说我聪明,姐姐太笨。但我和姐姐一样,住在同一个院子,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穿一样的衣服,背一样的书包,在同一个班上学。我们也都有视自己为掌上明珠的爸爸。


然而,大伯三十多岁就患上肝病,他常说:“我能活到把我家闺女嫁出去就行了。”


那天,像往常一样,姐姐在上班。突然,接到大伯的电话:“姑娘,爸犯病了,你回来吧。”大伯挂断了电话,姐姐觉得自己心跳特别快:之前爸爸发病都是出院后才告诉我,这次怎么这么早,难道……不,不要乱想,我爸说过,他会挺到我出嫁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去请假,用手机订了最早的高铁票,胡乱地收拾了一下,打的去高铁站。正值下班时间,那天堵车格外严重,还没有到高铁站,车已经开走了。已经没有回家的高铁票了,她终于看见慢车还有站票。从第一天晚上10点到第二天凌晨6点,站了八个小时,姐姐才下车去医院。


“爸!我回来了——!”她声音有些哽咽。“爸!爸!爸——!”姐姐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大伯这时已经神志不清,说不出话,睁开眼看了一下姐姐,又闭上了眼,眼角淌出眼泪。他再也没有睁开眼,只是用力地呼吸。姐姐转过身,跪在医生脚下,头伏在地上,没有力气抬起来。“医生,求求你,求你救救我爸!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姐姐的声音越来越低,她想让自己声音大一点,可是发不出声。医生蹲下身子,抱住姐姐,眼睛湿了。


村里有个习俗,人要在自己家里离世。爸爸他们找救护车,把大伯送回家。


这时正是盛夏。雷雨说来就来。雷电轰鸣,如雄狮咆哮,狂风呼啸,折断路旁的树枝,接着,大雨如注,打在树叶上,打在车玻璃上。路旁的店铺都关了门窗,人们躲在屋子里等待暴风雨过去。路上也没有几辆车,只有风雨声和救护车的声音。


雨停了,风也停了。大伯躺在床上,呼吸更用力些了,伯母一会儿哭,一会儿停。姐姐抓着大伯的手,脸埋进床单,不停地哭,叫着爸爸。女人们看一眼,都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没有人说话,都在抹眼泪。卧室里得呼吸声越来越大,渐渐地,呼吸声变小了。“爸——!”卧室里传来姐姐尖厉地哭叫声,像一把尖刀,割剜着每个人的心。从到了医院,姐姐就一直在哭。爸爸把姐姐抱在我身边。我们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擦干眼泪,我哽咽着声音,试图安慰姐姐。


姐姐不哭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我们回到卧室,换上伯母拿出来的丧服。屋外已经搭起了灵棚,灵棚里外的地上铺了一些麦秆。姐姐拉着我到灵棚前,上了三炷香,深深地磕了三个头,坐在麦秆上。她跟我说:“我爸一直最爱我的,人们都说我是捡来的,但我爸待我比亲生女儿还要亲。我学习不好,但是我要去上私立学校,我爸就送我去。我想回村里上学,我爸又把我接回家。从来不责怪我任性……我家条件不太好,但是别人有的东西,我爸都会给我买。我爸从来不打我,我错了,也只是说几句,我妈的话早就一巴掌过来了……技校毕业后,我去饭店打工,认识我的那个姑娘,跟饭店的人说,我是捡来的。我做事她经常挑毛病。我告诉了爸爸,我爸让我回来,给我又找了现在的工作。在工厂干活虽然有些无聊,但是脑子里清静……我爸一直说他得活到把我嫁出去,现在我还没嫁,他还没有享上我的福。”她一直跟我说,说着,说着,就哭了,哭完接着说。香烧完的时候,她停下来,续香,磕头。我们就这样,说话,续香,磕头,整整一个晚上都这样。


葬礼很快办完了,日子还得过。我每天陪姐姐、伯母说说话,有时候打打扑克,我们一起吃饭,晚上一起睡觉。时间过得很快,我高考成绩不错,上了心仪的大学,姐姐在家里待了几个月,出去打工。


我之前总是学习,看电视,看电影,生活在学校和家里,总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姐姐打工,在社会上努力生存。我总觉得她说话做事都很成熟。她经历的事情,我想都不敢想。有时候想想,感觉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一定会崩溃。但是她,打工的时候,没事就跟我发发短信,问问我过得怎么样,学校环境怎么样,气候怎么样,冷不冷。我会跟她讲一堆学校的事,我笑,她也笑。我问她的时候,她只说自己过得很好。


寒假回家,一见到了姐姐,我们便拥在一起。我们一起去打扑克,跟朋友一起吃饭。她知道我胆小,每天晚上,都送我回家。一天晚上,我让她在我家睡。我跟她讲我在大学见到的人,遇到的事,我们又笑又闹。我讲完了,她叹了一口气,留下了眼泪。


“我后来去南京打工了,走的时候,拿了450块钱。我妈说:‘你以后学着节省一点,你爸在的时候,咱家像有个泉眼儿,现在,你爸不在了,我们就剩这么多维持生活,事事得节省。’我花了150块付车费,还剩300。本来公司包吃住的,后来,公司效益不好,不管吃饭,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不下来,我为了撑过一个月,每天都只吃一顿饭,有时候就不吃。我一直以为南京很暖和,没有带棉衣,但是,天很快就变冷了,而且越来越冷,我只有几件单衣。”


“我哪里敢跟我妈说,更不敢跟大哥说。小时候,我要交20块钱买《暑假作业》,大哥没有给我,还跟大嫂两个人打我。”


“刚到南京,我的手机就坏了,我把手机卡装在跟我一起去南京的朋友的手机里。后来,发了一个月的工资,我买了手机。回家前,大嫂就打电话,说侄女儿要过12岁生日,问我准备了多少钱。”


“我妈什么时候都说我没用,我给家里带钱,她从来不说。小时候见人就说我笨,现在跟别人说我大手大脚,花钱像流水。”


“我回来给侄女儿买了件上衣,谁让我是个姑姑。她不满足,还闹起了脾气,要一身衣服,还要鞋子。我给我妈买了一双鞋,都没给侄子买。回家咱嫂子就生气了。可我是孩子的姑姑,我跟孩子们都亲,我也想给孩子买,我也想公平一点,给两个孩子都买,可我哪儿来那么多钱?”


“每天,不管怎样,太阳照样升起,不管辛苦还是幸福,日子都得过。我吃得了苦,我现在什么都不怕,我只想好好干,让我妈享福。”


我们抱着她的胳膊哭了。我和姐姐不一样,我还是像个孩子,她已经长大了。







那个没有拿起的相机

16级新闻1班 蒋捷


那是除夕的前一天,我去彝族村寨拍摄完照片,坐着车回家了。我一边回味着刚才拍到的彝人,一边左顾右盼,希望能再抓拍到公路旁的一些画面。


这时,车开始减速,慢了下来。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女孩出现在前方。她只有五六岁的样子,皮肤被高原的太阳晒得黝黑。她走到车前,想要横穿马路,却被车后面的一个尖锐的女声吓得退了回去。她只好一只手捂住下体,另一只手胡乱地在自己的脸上抹着眼泪和鼻涕。


我转过头去,看到车后那个尖锐女声的主人,正拿着一根极细的长条子。她一边挥舞着“武器“,跃跃欲试,一边骂骂咧咧数落着小女孩的不是。


“哪个妈舍得把孩子脱光了在街上用细长条打!还是个女娃!造孽啊!“车上有一个中年妇女模样的乘客轻声感叹。


小女孩退到公路边,我们的车要加速了。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相机,快门速度,1250,光圈4.5,感光度100。如果现在举起相机来,我来得及拍到一张震撼人心的照片,就像法兰克拍摄到的奥马伊拉。凭借这个在水中浸泡将死的小女孩绝望的眼神,法兰克引起了人们关于灾难的思考。一个记者,能让公众有所思考,就算为推动社会发展做了贡献吧。


可我也曾是一个小女孩啊。如果我不幸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剥光了衣服,却没有大人帮助我,甚至有人将我作为奇闻拍摄并大肆宣传,我还会继续信任这个世界吗?此时此刻的快门声,就像枪击声一样,足够将我对世界的最后一点善意击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车已经开出去好久,我的手还僵硬地握住相机,动弹不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新闻人吧,因为我连举起相机的勇气都没有。但我要先成为一个合格的人啊,尊重人,才会有人文关怀啊。


如今的我,还在为那个没有举起的相机纠结。记录是为了改变。而我,没有记录,也没有改变。如果真的要为小女孩着想,是不是应该下车去为她披上一件衣裳?或者训斥那个因愤怒而失去理智的母亲,告诉她她的行为有多不妥?


那又能改变什么呢,我们走后,小女孩的母亲还是会继续这样打骂小女孩。因为在她的观念中,女孩是不用上学的,是小时候用来帮忙家务,长大一点直接嫁人的。


但是我们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我看到公路两旁有标语:“昭觉县政府提醒您:磨刀不误砍柴工,读完初中再打工。”这种标语听起来很滑稽,却是符合昭觉实际情况的。为了普及义务教育,政府在提高乡村老师待遇、兴修学校的同时,不得不将这样的标语刷在老百姓墙上。


我也看到,路旁修起了幼儿园。从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到推广学前教育,即便是艰辛,也在一步步走。


走在前方的我们,是幸运者。而幸运者的使命,是要让更多人有幸运的机会。


那么,就让那个没有拿起的相机,时时引我思考,促我行动吧。


以上文章为我院“新春采风万里行”活动“春路漫语”系列二等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