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
文/
酒尽剑折夕阳斜
“你知道为什么大侠每次出手都一定要师出有名吗?”
“因为邪不胜正?”
他笑了笑。
“因为面对我们这样的邪魔外道,他们就可以不顾及武林规矩,依多为胜。”
李君流从酒馆离开的时候,他身上已经背了十五条人命,这十五个人都是他的好朋友,老熟人,可惜他一个都不认识。
他和西南五虎在西江山结识,结为知己,他和青山双侠携手游唐山,结拜兄弟,他在曦云山被白鲸帮围攻,正是绝艺八客救下他的性命。现如今这些人都死在他的手上。
只可惜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得,那些地方他也一处都没有去过。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他有这些朋友。
他醒来的时候正被一群人注视着,这些都是有名的大侠。
“你昨晚在哪里?”
李君流回想着昨晚的事,昨晚有两个陌生人请他喝酒,他喝得醉了,他被送上一辆马车,马车走了好几个时辰,之后他就不记得了。
他将这番话说出来,周围的人都是一阵冷笑。
“你说自己是被人送到这里来的?马车走了好几个时辰,那地方一定很远了吧。”
“我想是这样。”
“小二,昨晚可是他在这里喝酒?”
小二还没认出他,李君流先认出了小二,这竟然真的是昨晚给他上酒的小二。
他没有话可以解释。
“昨晚和你喝酒的同伙是什么人?他们是你的手下?”
“我不认得他们。”
周围人又是一阵冷笑,你不认得他们怎么会和他们喝酒喝到烂醉?
李君流又无话可说,只要有人请他喝酒,就算是乞丐他都不会拒绝。这些人当然不会明白。
他的十五位好朋友都死在一里外的清友庄上,一把血淋淋的刀落在地上。
那是他的刀,落月刀,这把刀一向不会离开他的身边。
现在他们已经认定凶手就是他。
“对付这等丧心病狂的歹人,我们就不必讲什么规矩了,大伙儿一起上,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主持大局的是当场名望最高的周义云老前辈,据说死在他手下的恶人已经有三十六位,他救下的良善更是数不胜数,他也从来没有错杀过一位好人,放过一名歹徒。
他的武功当然也不弱,李君流想要对付他并没有那么容易,何况现场还有数不清的好手。
他看起来是完蛋了。
还好有十五位好朋友已经在地府等着我了,他想道,可是我也不认得他们,他们究竟会不会给我摆好酒席?
周义云一把长刀向他砍来,这种时候一定是要论资排辈,老前辈名望最高,这第一刀自然是他出手,那最后一刀也应该由他出手。
周前辈又将带领众人惩恶扬善。
李君流已经没有刀在手,他如何抵挡这一刀?
周前辈的刀向上提起,提到最高点蓄满了力量,却见李君流的手臂迎着刀锋上前,在接触的霎那间以两指搭在刀背上轻轻提起,刀欲落未落,就这样被他轻轻一拉,周义云蹬蹬向后倒退,险些坐到在地上。
周围人忍不住想要喝彩,但看到周前辈铁青的面色,都赶紧忍了下来,毕竟再厉害的李君流也已经要死了,而周前辈却还是德高望重的大侠。
众人都明白,一个人越是大侠,你就越不要得罪他。
因为他说你是魔头,你就是魔头。
李君流看着他们,忽然有点反胃,险些将昨夜的酒都吐出来。
第一刀已经出手,第二刀就不必谦让,所以这不是一把刀,而是三把刀,两把剑,一根铁棍,一柄长枪。
李君流已经躲不开,这些人已将他的身法封死,他若是有落月刀在手尚可一搏,只可惜他现在赤手空拳。
好在他还有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是活着的。
他用剑画了一个圈,地上就落下三把刀,两把剑,一根铁棍,还有一支长枪。
还落着两位前辈,四名大侠,一位义士。
这才是他的朋友,这朋友已经为他得罪了现场数十位武林中人。
李君流板起脸来:“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朋友都已经死了?”
他实在不愿因为这难以洗清的冤屈来连累自己唯一的朋友风柏。
风柏却说道:“你若是死了,我怎么去向月兮交待?”
李君流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伤痛。
风柏的眼中又是什么神色?是苦涩,无奈,还是同样的伤痛?
他的目光一闪而逝,对着众人抱拳说道:“各位侠士,风柏早已久仰各位大名,实在无意冒犯,只是昨晚之事尚有蹊跷,等到在下查明真相,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绝不姑息凶手,不知道诸位可否给风某一个薄面?”
倒在地上的人早已站起,退在一旁,周义云答道:“既然是风大侠愿意作保,我等自当听从,只是风大侠可莫要交错了朋友,反而害了自己啊。”
风柏淡淡一笑,收回长剑,与李君流联袂而去。
“想不到风大爷这样的人物却会和李君流交上朋友。”
“风大侠仁义无双,但只怕这次要害了自己。”
“结下仇敌不算什么,交错朋友才是真的可怕嘞。”
身后言语传入耳中。
李君流并没有生气,因为他也觉得风柏实在不该交自己这个朋友。
风柏是风月庄的主人,是清风剑的传人,他通诗书,精武艺,家财万贯,仁义无双。自己只是一个浪子。
风柏好交友,虽然他心中未必将那些人当作真正的朋友,但他至少看起来尊敬别人。有人向他问一声好,他必然回问两句,有人送他一份礼物,他必定回赠三份。李君流不是,周义云第一次见到他就想与他结交,他只是皱着眉瞥了一眼就走开了,就像是看见一只红头苍蝇。
所以他没什么朋友,只有风柏。
两人一见如故,胜似亲兄弟,唯一遗憾的是风柏只喝茶,不喝酒。
风柏带李君流到自己的家里,让他第一次见到了江月兮。
他的酒杯停在空中,目光再难流转。
风柏与他相知相解,自然明白他的内心
江月兮是个孤儿,江柏的父亲将她捡来,从小养大。
风柏对她也很了解,所以他看得出她的内心。
这两人一个是他愿意为之死去的朋友,一个是他青梅竹马的妹妹,这当然很好。
但他们两人又怎会不知道风柏心中的感情?
他们三人互相之间充满着对彼此的爱,为何却会互相带来痛苦?
李君流面前又摆着一坛坛酒,风柏却坐在他的面前喝茶。
李君流一杯杯喝着酒,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风柏的脸上却满是担忧。
“我实在不明白这件事怎么会跟你扯上关系。”
“这倒是个好事情。”
“这怎么会是个好事情?”
“我一向只有你一个朋友,现在却忽然多出了十五个,你看我是不是越来越受欢迎了?”
李君流笑了起来。
风柏不明白他为什么能笑得出来。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这事如果查不清你可就要为别人做的事情顶罪了。”
“那又如何?”
“性命攸关的时候,你干什么还坐在这里喝酒?”
“这里是酒馆,你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喝茶?”
出事的人是李君流,着急的人却是风柏,现在反倒像是风柏要求他办事一样。
“我若是肯喝酒,你肯不肯去把这件事查清?”
李君流笑了起来,给他倒上一杯酒。
风柏盯着这杯酒,简直像盯着泡着毒蛇的毒药一样。
他一口喝下,眼泪都呛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喝酒。
李君流大笑:“好好好,别说是查案,你今日喝一杯酒,就算是要了我的小命都赚了。”
“我们从何查起?”
“就从清友庄上。”
“那里能查出线索?”
“一定可以。我昨晚喝得烂醉,他们若是想要我的命随时可以,我的名声也并不值钱,他特意栽赃在我身上,显然是害怕有人接着查下去,其中定然有破绽。”
落月刀竟然还丢在那里没人捡走。
李君流叹一口气,他只愿这把刀不在这里。
“为什么没有人取走这把刀?”
风柏有些不解,如果说当初将这把刀丢在这里是为了陷害李君流,如今已经过了一天,怎么还没有人将这宝刀取走?
“此事我们定要赶快查清了。”
风柏吃一惊,他很少从老友的口中听到“一定”,“赶快”这几个字。
“这是我的刀。”
“谁都知道这是你的刀。”
“我的刀杀了人,就是我杀了人。”
“所以他们偷来你的刀。”
“我的刀如果丢了,那就不再是我的刀了。”
“还好没有人拿走。”
“不好。”
“哪里不好?”
“既然还是我的刀,那落月刀再杀人,这件事还要算在我的头上。”
“你是说……”
“只盼我们能赶快些,不然我的朋友恐怕又要多上那么几个。”
他还有一点想不通,上一次他被人夺走手中的刀是因为醉成了一滩烂泥,这一次他们又要怎么做?
更何况刀虽然可以仿制,刀法却不能。
他本是一个很有信心的人,可他的手心已经渗出冷汗。
十五具尸体还摆在那里,地上的血却并不是很多。他们的身上都只有一处伤口,每个人都被一刀毙命。
两人查看着现场的情形,以他们的眼力,自然可以想象出那一刀的方向,快慢,手法。
他越看越惊恐,不是因为他挥不出这样一刀,而是因为他可以。
他不仅可以挥出这一刀,而且一定会这样出刀。
这人用刀的手段和他一模一样,这本是不可能的事。他握刀的手开始发抖。
莫非真的是我杀了他们?我喝酒之后究竟有没有杀人?我是不是杀了人却忘了?他脑海中甚至闪动着自己一刀刀杀死这十五人的画面。
风柏拍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最近有陌生人请你喝酒么?”
“这些年已经没有了。”
“以往你喝醉了都去做什么?”
“我一向去睡觉,可有时候,有时候我也不记得。”
“这十五个人你真的一个也不认识?”
“不认识,简直听都没听过。”
“昨晚你在马车上真的走了很久?”
“很久,但我醒来的时候却还在原来的酒馆。”
想到如此多诡异的事,他反而平静下来。因为所有不合常理的事情背后一定潜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这些人一定不是他杀的。
他感激地看了风柏一眼,有些朋友在你自己都怀疑自己时仍会相信你,风柏就是这样的朋友。
“我们走。”
“去哪儿?”
“西江山。”
“为什么是西江山?”
“因为我和西南五虎在西江山结为好友,这次想要故地重游。”
“可你根本不认得他们五个。”
“没错,我不认得,可是凶手认得。”
“哦?”
“他杀这五个人的力道比杀其他人多了两分。”
“多了两分又如何?”
“说明他杀这五个人时不是很害怕,就是很激动。所以不管如何,他们一定认识。”
“那我们就从这五人身上查起。”
两人来到西江山。
西江山风景果然很好,西江东流,山飘红叶,天朗地阔,这的确像是李君流爱来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能结识几名豪爽的人也是他乐意做的事,他想,如果西南五虎没有死的话,自己说不定真的会和他们交个朋友。
只可惜他们死了,不止如此,他们的家也都没了。
李君流找到他们的住处,却发现这里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没有人住了。
唯一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他心情很不好,他心情不好时喜欢喝酒,他一下山就看到一家酒馆,这家酒馆一看就会让他满意。
他没想到这里会有惊喜。
他刚走进来,小二就搭着毛巾走上前来,“这位爷,喝女儿红是吗?”
女儿红正是他最爱喝的酒,“再来几个小菜吧。”两人坐下来。
不多时,酒菜都送了上来,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下酒菜也是他平日里最爱的几种。
小二又端上一盘驴肉。
驴肉是他喝酒时的最爱。
这家酒馆真不错。
他正想着,那小二忽然说道:“这位爷,您的几位朋友还来吗?”
“什么朋友?”他有些不解。
“就是上次和您一起来的五位朋友啊。”
五位朋友,他一生都没有过这么多朋友。
“这是我第一次来。”
“那……是小人记错了,我还以为您是两个月前来的那位爷呢,你们两位可真是像,我正是按着那位爷的酒菜给您上的,您可还满意?”
李君流背脊一凉。
两个月前……两个月前我在哪儿?我在哪儿呢?怎么想不起来了。
他看一眼风柏,发觉风柏也是脸色惨白。
“我两个月前在哪儿?”
“哈哈,你在我家啊,你在我家喝酒啊,你不记得了?”
风柏笑得很勉强。
他不知道李君流两个月前在哪里,因为李君流喝得大醉,不知去了哪里,只是十天以后在风月庄醒来。
李君流忽然觉得口中的酒苦了起来。
“你,你也不要多虑,他小二每日见那么多人,或许是认错了吧。”
“我们走。”
李君流再也咽不下可口的驴肉,丢下一锭银子就往门外走去。
“去哪儿?”
风柏快步跟上。
“曦云山。”
曦云山是绝艺八客所在的地方。
绝艺八客当然已经死了,但是他们走进这院子的一霎那,刀光剑影却铺天盖地而来。
李君流知道很多人不喜欢自己,但是无冤无仇就要要他命的人还真不多。
他一刀斩出,两把剑,两把刀飞落,一枚毒镖回射而去,传出一声惨呼。
院子里竟然有二十几人,看他们握刀剑的姿势,其中还有五六位属于江湖一流的好手。
“好狠辣的家伙,我和你们有什么仇怨,为何见面就要杀人?”
落月刀翻动着,他的内心愤怒不已。
“李君流,你装什么,兄弟们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也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若是想要报十日前的仇,那就快来吧,谁眨一下眼就是孙子。”
说话这人黑面长须,身上灰袍绣着一只大鲲,似乎是这些人的首领。
“他们是白鲸帮。”
白鲸帮,白鲸帮,他不正是因为白鲸帮围攻才被绝艺八客救下?
“你们认得我?”
李君流问道。
“你在玩什么把戏,干什么装疯卖傻?”那人皱着眉。
“那你可认得这把刀?”
“呵,就算是不认识你的人,也一定认得这把刀。”
“那你可认得这刀法?”
他身形一动,刀尖已经在面前的六七人身上点了个遍。
“你的刀法兄弟们早已领教过,要动手就快些吧,这里的好汉岂能容你羞辱!”
李君流的手紧紧握刀,青筋在手臂上纵横蔓延。
他一刀斩出,三丈外一棵合抱粗的槐树拦腰倒下。
他转身离去。
十日之前,他饮酒大醉,在新月庄醒来时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他究竟在哪里?
“或许是有人扮作了你的长相。”
“世上或许有人能扮作我的长相,却没有人能模仿我的刀法。”
他向风柏告辞,找一家酒馆接着喝酒。
是我,是我杀了这么多人。
我又是谁?
藏在我身体里的又是谁?
我是个疯子?
我还应该活着吗?
世上少了我,只会变得更好,又有谁会在意我的生死。
还有人,还有他们两人,可是若是没有我,他们两人岂不是也是一对无暇的壁人?
他的痛苦随着酒精宣泄,泪水和酒水混在一起,让他失去了知觉。
他醒来以后又在风月庄。
他一睁眼看到的是他一生最爱的人,也是他希望永远不要见到的人。
“你,你还好吗?”
江月兮心中满是担忧和关切。
李君流却听到的是别的东西。
他听到的是怜悯。
我这一生岂需要别人怜悯?
他疯狂大笑,冲了出去,迎面遇上了风柏。
风柏正在门外,他去了唐山,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是不是唐山也有人见过李君流?
他没有问,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是个疯子。
拿酒来。
他一碗一碗干了进去,不多时又醉倒在地。
风柏叹一口气,将他送了回去。
看着他最好的兄弟如此痛苦,他又怎么会好受?
房间里安静下来,李君流很平静地睡着,呼吸声均匀悠长。
谁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醒来,谁也不知道醒来的是李君流,还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门开了,他还睡着。
门又轻轻关上。
他的眼睛忽然睁开,里面竟然没有半点酒意。
只有痛苦,只有无尽的痛苦,比他得知自己是个疯子还要痛苦千百倍。
落月刀不见了,拿走刀的人是陈伯。
陈伯是落月庄的管家,是风柏最信任的人。
陈伯拿走了刀,就等于风柏拿走了刀。
这一次李君流又会在醉酒中杀死谁?
他现在只想杀死自己。
风柏是他最好的兄弟,他愿意为了对方去死。
风柏为什么要害他?
他早就该想到的,世上除了他如果还有人能使出这样的刀法,那一定是风柏,因为他曾在这里与他一招招拆解,风柏当然也知道他爱喝什么酒,爱吃驴肉,那小二或许就是他的人。风月庄家大业大,白鲸帮本就曾经依附于他的父亲,如今配合他合伙演一出戏当然不算什么。
风柏不想要他的命,只想他以为自己是个疯子。
他为何要这样做?
当然是为了月兮,为了月兮,李君流愿意去死,风柏又何尝不是?
李君流以为自己是个疯子,所以一定会离去,月兮知道他是个疯子,也一定会对他死心,他们两人之间就再也没有阻碍。
何必如此?
你若是要我离去,只需说句话便好,何必如此?
他不明白,他痛苦至极。
但他不能在这里枯坐,因为有人正要因此丧命。
他空手出门,全身的活力达到巅峰,但他的目光已经如死尸一般。
了结此事以后,他就要永远离开。
他没有恨意,只有痛苦,只有无奈,甚至还有几分祝福。
或许本该如此,自己早就应该离去。
清风朗月,风月二字代表了世间一切的浪漫和美好,又哪里需要别的事物参杂其中?
青云阁中灯火通明,刘坤今晚很开心,他今日刚收了帐,全国的三十七处产业一共收了六十九万两银子,这虽然不是他的银子,但既然生意做得这么好,主子赏他几个美人,几千两银子,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他的面前忽然出现一个人,这人手中提着一把刀。
“陈伯,您怎么来了,小的真是受宠若惊啊。”
他连忙站起身,满脸恭敬。
陈伯没有说话,两步上前,提起手中的刀就劈了下来。
刀尖已经刺进他的胸口,他甚至来不及收起脸上的笑。
刀忽然收了回去,陈伯缓缓后退。
他不明白这次的迷药为什么没有奏效。
“李君流,想不到你来送死了。”
“既然我都来了,是不是他就可以走了?”
“他已经被你杀了,又怎么能走?”
李君流目光一缩,看着那落月刀。
刀光刚刚亮起,就已经贴在他的眼前,他身形翻动,连躲十三刀。
这刀法他太熟悉不过,因为这就是他的刀法,这就是他的刀。
他自己使刀使得更好,更快,可他手中没有刀。
刀客手中没有刀又如何能击败敌手?
李君流已经很多年没有练过武功,但他只要愿意出手,那天的几十名高手也未必能留得下他。
只是陈伯远比那些人加起来还要厉害,他手中还拿着落月刀。
刀芒掩月,一分为二,是以为落月。
月都可以斩落,在漆黑的月中,还有什么能比月更耀眼?
一把刀迎面向他斩来,没有什么奇诡的招式,就这样直直地劈来,只是太快,太锋利。
他已经来不及阻挡,就要死在自己的刀法之下。
他的内心忽然多了几分释然。
一阵清风吹来,先是晃动了水中的影,又带来了遮月的云。
还吹来一把剑,带来一个人。
落月的刀光也被吹散。
只是那把刀又调转方向,向着那人刺去,刺进了他的怀里。
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却没有哼一声。
他顺手夺下这把刀,猛地拔出,递给了李君流。
李君流留下惭愧的泪。
朋友,他为什么没有相信自己唯一的朋友?
他愿意为风柏而死,风柏又何尝不会为他而献出生命。
“风柏,这一切不是你要我做的吗?莫非你想杀人灭口?”陈伯叫道。
陈伯不会是他们两人的对手,但他已经逃到了十几丈开外。
他们追不上他,但他今日也没能杀死李君流。
命案已经水落石出。
但陈伯埋下一根刺,这根刺扎在两人心里。
“我要走了。”
李君流转过身,泪水再次落在他的脸上,他一生流的泪都在这一天之间。
“你,你为什么要走,莫非你信不过我?”
“我当然信得过你,但我该走了。”
风柏没有再问为什么,他知道为什么。
他的脸上也洒满泪水。
他们三在一起只会彼此带来痛苦,可为何分别仍旧是痛苦?
还有一件事没有揭晓答案。
陈伯和李君流无冤无仇,又为什么要害他?
或许他本就不该相信风柏,如果不是风柏,谁还有这样做的必要?
他离开了,他已经不在乎答案,他的答案就是离开。
一年。
江湖上再也没有听到李君流的消息,人们都说他已经死了。
风月庄却在风雨飘摇之中。
风月庄本来有数不清的产业,一年之间几乎荡然无存。
风柏不懂得经营,以前一切都是由陈伯打理,但如今陈伯想要打垮他。
他不想让祖宗的产业毁在自己的手上,但没几日就焦头烂额。
月兮明白他的烦恼,总是在他的面前露出笑容,只是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痛苦?
她也瘦了,病了。
这比失去所有的家产更令他心痛焦急。
往昔风流从容的剑客不见了,风柏似乎在一年之间老了十几二十岁。
他失去了忠心的管家,失去了祖辈的基业,他最爱的人病倒在床,往昔的朋友一个都没有剩下,他们只盼自己从没有认识过风柏。
他已经彻底被摧垮。
月夜,陈伯来了,他原名叫成筹,现在他叫陈仇。
仇恨的仇,复仇的仇。
他的家人死在风柏的父辈手中,他隐姓埋名,等了十几年。
他要复仇,他不仅要风柏的性命,更渴望让他绝望。
他将风月庄的财产一点点掏空,他逼走风柏最好的朋友,他让风柏心爱的姑娘失去灵魂。
现在他来了,带着十余名高手,其中每一人都不会比他差太多。
他来看着风柏在绝望中死去。
风柏握剑在手,可他已经没有了拔剑的力气。
但他仍要拔剑,因为她在身后。
风柏的面容已经消瘦到骷髅一般。
陈仇看着他,心中有无尽的快意。
风柏拔剑了,他的手却在抖。
他的剑名为清风,本是不着痕迹,潇洒不羁,但如今其中参杂了太多的泥沙,变得沉重,笨拙。
这样的剑如何对敌?
陈筹已经将他彻底击垮。
他不能放弃,他没有办法。
他已经放弃,在这月夜里,他忽然感到无尽的疲惫。
疲惫,不如放弃,不如离去。
就用自己的鲜血洗净身上的疲惫,就用敌手的鲜血为自己做最后的践行。
陈仇用的也是清风剑,他这一套剑法使得同样熟练,而他正处在复仇最快意的时刻,他的武功也在巅峰。
他只用了三招就将风柏逼入绝境,只需要最后一剑,就可以了结一切的仇恨。
他的剑如高山上的清风,徐徐而来,无孔不入,你或许可以挡下一座山,可谁又能挡住一阵风?
这阵风拂过他脖颈的霎那,一切就要结束。
就在这月下,就在这风月庄里。
明月忽然一分为二,被一道更明亮的光芒所分割,这光芒落在人间,化作一把刀,冲散那一阵风,也照亮了他的眼眸。
他们看着对方,目光中既是情谊,也是痛苦。
“若是我肯喝这一杯酒,你还肯不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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