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确立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本路线,并随着邓小平同志的“发展是硬道理”的论断而把发展主要理解为经济发展。这样的发展观实际上是以经济增长或财富增长为主要目标的发展观,也是当今世界主流经济学所秉持的发展观。
与上述经济学所秉持的发展观不同,笔者所提出的需求溢出理论主张,公共管理学应秉持一种以国民的需求保障为主要目标的发展观。
作为公共管理学的基础理论,需求溢出理论把人的需求作为公共管理的逻辑起点,并把人的需求依次分为人道需求、适度需求和奢侈需求三个层次——三层次需求的价值或正义性依次递减。需求溢出理论的基本观点是,公共管理的终极目标是为了解决个人的人道需求和适度需求的溢出问题(所谓个人的需求溢出,是指个人的需求超出了其本人和家庭的满足能力——就像水溢出于容器,而那些溢出的个人需求也就是其本人和家庭无法满足的需求)。按照需求溢出理论的逻辑[1],一个国家的公共管理的使命,应当是防范和解决其国民在人道需求和适度需求方面的需求溢出问题,以此来保障其国民的人道需求和适度需求。由此,公共管理学所秉持的发展观,应当是建立在需求正义(需求价值)的基础上以国民的需求保障为主要目标的发展观,即寻求需求保障的发展观。
在需求溢出理论看来,公共管理学所应秉持的上述寻求需求保障的发展观包含三层含义。第一,发展的目的是为了对国民的需求提供更坚实有力的保障;换言之,衡量是否发展的尺度,在于是否对国民的需求提供了更坚实有力的保障。第二,对国民需求的保障要遵循需求正义,也就是说,在国民的诸多需求及诸多国民的需求之中,正义性越强或需求价值越高的需求,越处于优先保障的地位;反之亦然。第三,需求的正义性或需求价值的衡量基准在于传宗人理性,即从身外理性尤其是身后理性这种利他理性的立场来考量各种需求的正义性或各种需求的不同价值。
“作为一种为了长远需求而未雨绸缪的理性思维,传宗人理性包含两层含义。一是关照他人的理性思维,笔者称之为身外理性:公共生活只有靠个体的利他性(身外理性的体现)才能维系,而只有公共生活才能保障个体的长远需求——这种理性思维即老子所说的“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以其无私,故能成其私。” 二是关照后代的理性思维,笔者称之为身后理性:后代利益是现世人利益的延续,而且后代人的利益高于前代人的利益。
总括而言,传宗人理性就是利他理性。传宗人理性中的身外理性,不过是“利”同世之“他”;而传宗人理性中的身后理性,则是“利”后世之“他”。而且,传宗人理性把“后世之他”置于比“同世之他”更为优先的地位。这样,传宗人理性就意味着每个现世人(即活着的人)的生存意义和最高使命就是努力帮助人类族群更好地传承延续、繁衍生息,进而要以是否有利于后代或族群的长远利益来作为价值评判的基准。简言之,传宗人理性就是后代人眼光或利益(而不是以现世人的眼光或利益)来进行价值评判。基于此,是否或多大程度上有利于人类族群的传承延续及族群的长远利益,就成为衡量个人需求价值的客观标准 [2] 。
尽管经济发展或财富增长是需求保障的重要手段或途径,但经济学所秉持的以经济发展或财富增长为主要目标的发展观,与公共管理学所秉持的以保障国民需求为主要目标的发展观有着本质的不同,从而影响了国家对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的战略关系的选择。
第一,经济或财富的价值在于其对国民需求的保障意义,不能为国民需求提供保障的经济发展或财富增长没有任何价值。就此而言,经济或财富只是手段,而国民的需求保障才是目的。经济学所秉持的以经济发展或财富增长为主要目标的发展观,实际上是把手段当作目的——本末倒置,从而在逻辑上使国家背离了其本应担负的使命——为国民的需求提供保障。
第二,如果经济或财富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全方位地保障国民需求的话,在发展观上把手段当作目的(本末倒置)也无所谓,但在现实中经济或财富在保障国民需求方面存在着诸多的局限,从而使以经济发展或财富增长有时不仅不能为国民需求提供保障,反而削弱了国民需求保障的基础,因为经济发展或财富增长消耗或破坏了为国民需求提供保障的资源,尤其是环境及其他不可再生资源。
在现实中,经济或财富在保障国民需求方面存在的局限主要表现在如下几方面。
一是需求的保障有赖于特定种类和品质的资源配置,而经济或财富不一定能够转化成该需求所需要的特定种类或品质的资源配置。例如,当年犹太人拥有那么多财富也没能阻止法西斯德国对犹太人的屠杀,当年的科威特那么富裕也没有抵挡住伊拉克的吞并。
二是经济或财富要转化为保障需求所需的资源,通常要经过市场交换。但由于市场存在着诸多风险(如被封锁或匮乏等风险),导致经济或财富在保障需求方面的渠道有可能被被阻断。例如,一国在国际环境不利的情况下,有外汇也买不到所需的战略物资。
三是保障国民需求所需的特定资源转化为财富之后,如果再从财富转化(或交换)为该种资源,其间的损耗有时极其巨大,尤其是环境生态及矿产资源等不可再生资源更是如此。例如,一千多家小造纸厂只需要几年就把淮河彻底污染,但即便把这一千多家小造纸厂几年间全部产值的十倍甚至百倍投入于淮河治污,几十年间淮河水也不可能恢复到污染前的水质。
正因为现实中经济或财富在保障国民需求方面存在着诸多局限,经济学所秉持的以经济发展或财富增长为主要目标的发展观根本无法为国民的需求提供足够的保障,这对于像中国这样的人口大国而言,尤其危险。
受上述经济学发展观的影响,我国在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之间长期以来都偏重于保经济发展。其结果就形成了目前环境容量近乎枯竭的环境危机。在如此严重的环境危机面前,经济学发展观使最高决策者依旧在经济政策与环境政策之间纠结徘徊——从囚徒困境中难以自拔,并依次使地方政府和经济主体也无法摆脱囚徒困境。
只有树立公共管理学的发展观,把保障国民需求而不是把经济增长放在首位,最高决策者才会对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的最优策略坚信不疑,我国才能形成环保严格执法的国家共识,才能摆脱经济政策与环境政策之间的囚徒困境,进而才能摆脱在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方面的其他三重囚徒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