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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幺在知青当中是有些名气的,在他插队劳动的村里,说起张老幺,怕是没有人不知道。
张老幺出名,都是因为吃。
张老幺会吃。
张老幺对吃,永远不会像那些村民或者其他知青一样,把想象力局限在红苕苞谷南瓜上面,总能想到因地制宜的办法。
秋收后,他知道如何捉到田鼠,在乱草中找到洞穴,用烟熏,用水灌,最后将其一家老小擒获。
树林里,他寻着鸟叫一路跟踪,口袋里提前挑选好了的小圆石,拉开弹弓,嗖的一生,石子儿从树叶间穿过,那边噗的一声,鸟的歌唱应声而止,鸟重重地从树梢跌落地面,羽毛还在天上飘舞。
湍急的河里,张老幺沿着河岸来回晃悠,出其不意地扔出手里的鱼叉,准确刺中急流之下的鱼的脊背,不多会儿工夫,半背篓的鱼。
张老幺捉青蛙也是一把好手,打着火把,在水塘里寻寻觅觅,青蛙被火把一照,如同被施了魔法,动也不动,顺手捡起,丢进口袋里。
每逢张老幺有了收获,知青们立刻聚集,调料配菜七拼八凑,张老幺可以用现成的佐料配菜,随意搭配出一大桌子来,形同过年。
张老幺能吃。
一顿可以吃一斤面或是七八两米,红苕苞谷可以吃一堆,张老幺的胃仿佛是个无底洞,连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填满,夜里熄了灯,几个知青在一起神聊,有人聊革命形势,有人聊或真或假的性经历,张老幺聊的,永远都是吃。
你们知道吧,水煮肉片里的肉片,可不是真的用水煮,得用青油炒,肉才嫩;开水白菜,也不是真的用开水,必须用鸡汤......
张老幺这样聊不了多久,大家就招架不住了,总有人抗议:老幺,我X你妈哟,不要摆了,口水都止球不住,求你了,再摆下去要死人了。
张老幺跟着大笑,他的胃里,何尝不是被点了一把火。
知青们到了农村,因为没有务农的经验,总被村民看不起,终于有一次,张老幺通过跟人打赌,赢得了尊重。
打谷子,是农村一年中的大事,村干部会组织好劳动力,集中起来,挨家挨户的帮着打谷子,到了哪个村民家,就由哪个村民家里提供伙食,打谷子需要壮劳力,主人家在这个时候会毫不吝惜地办好伙食。肉要肥,要厚,一刀下去,滋滋冒油,透亮透亮,泛着光,就着包谷酒,一口下去,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去,这样的伙食,才对得住在烈日下的挥汗如雨,对得住晒谷场上的堆积如山。
灶台上早已经切好了一大木瓢的肥肉,少说也有三斤,不沾半点瘦的,一个村民跟张老幺打起了赌,你能把这一瓢肥肉吃完,我们就服你们这些知青娃儿。
张老幺二话不说,操起筷子就开始吃,腮帮子一阵大动,觉得香,吃到一半,嘴里已经觉不出味道来,晒棒子使不上劲了,牙齿舌头也索性偷了懒,胡乱一通乱嚼,只管朝胃里装,肉一片片的下去,张老幺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胃原来有底,肉渐渐把那里堆满,堆到嗓子眼儿的高度,木瓢总算见了底,在众人看得发愣眼光里,张老幺眼珠子仿佛都转不动了,慢吞吞站起来,脚底像踩了棉花,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了,哪怕轻轻的一颠,胃里的肉就要跳起来造反,张老幺可舍不得吐了。
张老幺敢吃。
这是张老幺有关吃的故事里,最惊心动魄的一个,要不是命大,张老幺的那条小命,怕是早已没了。
一次夜聊之后,知青们咽着口水,骂骂咧咧地睡着了,张老幺自己却彻夜难眠,想吃肉的念头,把他彻底点着了,水煮牛肉,炖蹄髈,红烧肘子交替在他眼前晃动,有时候明明觉得一伸手就已经够着了,再一看,却变成了自己脏兮兮硬邦邦的枕头。
张老幺再也睡不着了,趁黑摸了一把砍柴的刀,溜出了门,很快找到了村里的牛圈,划了根火柴,清楚地看见那头黄牛眨巴着的眼睛,张老幺举着火柴,轻轻绕到了黄牛的身后,这下,他看见黄牛丰硕的屁股和粗壮的后腿,一根尾巴轻轻地晃过来晃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