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瑞克·霍布斯鲍姆(Eric Hobsbawm)是享誉国际,备受推崇的左翼近代史大师。1936年加入共产党,无论历史如何变迁,他始终都认为自己是一个“不悔改的共产主义者”。1947成为伦敦大学伯贝克学院讲师,1959年升任高级讲师,1978年成为该校经济及社会史荣誉教授。1982年退休后任纽约社会研究新学院政治及社会史荣誉教授。2012年10月1日,病逝于伦敦,享年95岁。
记者:您的大作《极端的年代》结束于1991年,以全球性崩溃为视野。黄金时代的崩溃呼唤整个社会的发展。您认为自1991年后世界历史的主要发展趋势是什么?
霍布斯鲍姆:我看主要有五点变化。首先是世界经济中心从北大西洋转移到了东南亚。这是从20世纪70、80年代的日本开始的,90年代中国的崛起产生了更大反响。其次当然是我们一直都在预测的席卷全球的资本主义危机。第三是2001年后美国谋求建立世界单极霸权体系梦想的破灭。第四是发展中国家作为新兴政治体崭露头角。在我写《极端的年代》时,金砖四国还未出现。第五,在世界大部分地区也包括单一民族国家,国家权力在丧失,威权系统的职权在减弱。这虽然在意料之中,但速度之快却在我预料之外。
记者:您认为世界上哪些国家现在仍然活跃着积极进步的思潮,或者说这样的思潮可能再度兴起?
霍布斯鲍姆:毫无疑问是在拉丁美洲。在那里,政治和公众舆论仍然受到欧洲启蒙运动的影响——倡导自由、信奉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在这些国家,即使军国主义分子也会称自己为社会主义者。在以工人运动为基础的卢拉的巴西和莫拉莱斯的玻利维亚,你会发现这样一个现象,这两个国家现在仍在宣传社会主义的基本理念,仍在沿用旧的政治模式,当然它们的政治走向另当别论。虽然老的革命传统在墨西哥本土又有了重新恢复的迹象,但不会卷土重来,因为墨西哥实际上已经变成了美国政治经济的有机组成部分,所以我对中美洲的情况不敢妄言。
我认为,拉美不存在种族—语言民族主义和宗教分歧,这样更容易保持原有的政治理念。直到现在拉美仍没有种族政治的迹象,这让我感到吃惊。这种迹象已经在墨西哥和秘鲁土著民族运动中凸显出来,但没有欧洲、亚洲和非洲那么大的规模。
印度也有这种可能。由于受传统的尼赫鲁世俗体制力量的影响,进步思潮可能再度在印度崛起。不过,除了有群众基础的一些地区,比如孟加拉邦和喀拉拉邦,其他地方很难掀起大规模的群众运动。像尼泊尔纳萨尔派或尼泊尔毛主义这样的组织,也可能会掀起轰轰烈烈的群众运动。除此之外,在欧洲,老工党、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运动的遗风仍然有很强的影响力。在欧洲的绝大部分地区,以恩格斯理论成立的政党仍然是有潜力的执政党或主要的反对党(在野党)。
我认为,共产主义思潮将来还会再度兴起,比如在巴尔干地区甚至在俄罗斯的部分地区,但是,我们无法预测它会以哪种形式出现。我不知道中国将来会发生什么情况。但毫无疑问,中国人的思想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修正的毛主义或马克思理论。
记者:如果您给未来的历史学家挑选从未探讨过且极具挑战性的论题,会是什么呢?
霍布斯鲍姆:重要问题总是一般性的问题。若是依照现有的人类古生物学标准分析,人类生存状况的进化非常快。但速度并不均衡,有时非常缓慢,有时却非常快,有时能被控制,有时控制不了。显然,这意味着人类改造大自然的能力越来越强。但我们无法预知,人类的这种能力将会把我们带向何方。马克思主义者把生产方式的变革和社会关系的变革作为历史发展的推动力,这无疑是正确的。
但是,如果提到“人类是如何创造历史的”,就会出现这样一个重要问题:从历史的角度来说,社会和社会制度一直注重社会稳定和扩大再生产,想尽办法防止进入未知的领域。抵制外来变化的侵袭仍然是当今世界政治的一个主要特点。采取措施极力维持社会稳定的人类和人类社会如何来应对变幻莫测、不断发展变化的生产方式呢?马克思主义史学家可能会把目光投向引发变革的社会机制和抵制变革的社会机制之间的基本矛盾的运行规律。
本文节选自文章《霍布斯鲍姆:论当前世界的形势(访谈)》
文章源自思与文 正来学堂(http://dzl.ias.fudan.edu.cn/ShowArticle.aspx?ID=17578)
小编:小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