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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仙洲,原名守瀛,1894 年出生于山东省长清县。
我听说,李仙洲出生的时候,他们村里有个算命的小有名气,他给李仙洲的爹说,这孩子以后不得了,能当官。
李仙洲在长清县一战成名,此后不仅在山东,甚至在中国都出了名。
李仙洲 9 岁就开始学习四书五经,14 岁由父母包办,娶了比他大 8 岁的崔效淑。3 年后,他们的儿子德甲出生。
婚后,李仙洲继续深造,19 岁那年他考入了县立单级教授养成所,毕业后当了两年县立高等小学教员。
李仙洲
后来,李仙洲考入了济南镇守使马良开办的武术传习所,在那里学习了三年,毕业后成了一名小学教员。
30 岁的小学教员李仙洲,生活稳定平静,时间久了也觉得无聊,想干出一番大事业,可又不知道从哪入手。
这时,儿时好友、时任青岛胶州中学校长的孟民言给了李仙洲启发。
1924 年的一天,孟民言找到李仙洲,说:“孙中山在广州办了个黄埔军校,我可以推荐你去考考。”
李仙洲想了很久,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出路。没过多久,他在王乐平、孟民言的介绍下加入了国民党。
后来,在二人的推荐下,李仙洲去上海参加考试。最终,李仙洲考上黄埔军校,和李玉堂、李延年、王叔铭等人成为一期生。
李仙洲做梦都想成为黄埔生,他认为这是扬名的起点,却也是他一生曲折多变的转折点。
李仙洲 1924 年 5 月已经 30 岁了,为了学习他去了广州,进入黄埔军校第一期第三队学习。因为他是同学中年龄最大、个头最高的,而且已经做了父亲,所以同学们都亲切地称他为“老大哥”。
半年后,黄埔军校毕业的李仙洲,只是教导团的一名普通排长。
1925 年,李仙洲率领黄埔军校教导团的学生军参加了东征,讨伐陈炯明。这次战役是黄埔学生军的首次亮相,也是李仙洲军事生涯的起点。同年夏天,李仙洲晋升为第七连连长。
之后,李仙洲一路高升,当上了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二师四团一营营长、第一集团军第一军教导团上校团长。
他参加了东征、北伐和第二期北伐,为国民革命的胜利作出了贡献。
李仙洲在 1929 年当上旅长后,参与了许多重要战役,包括规模宏大的中原大战和“围剿”鄂豫皖苏区的行动。因此,他成为了蒋介石的得力助手和核心将领。
李仙洲能升迁,一是他功夫硬,打仗猛,严于律己,不嫖不赌;二是他善于揣摩上意,投其所好。
但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第一期黄埔生出身。
在蒋介石第四次“围剿”失败后,李仙洲被派往江西“围剿”红军。在这个过程中,蒋介石和李仙洲之间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在李仙洲抵达江西后不久,蒋介石也抵达了抚州。为了讨论“围剿”红军的策略,蒋介石召见了李仙洲。
寒暄结束后,蒋介石问:“你愿意去第二十一师当副师长吗?”
李仙洲了解到第二十一师并非蒋介石的亲信部队,该师前身为胶东军阀刘珍年的部队。
刘珍年曾经在军阀李景林和张宗昌的部队里任职,后来加入了国民革命军第十七军,没过多久,他的部队又被改编为第二十一师。
这支队伍的命运,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注定了。与其去一个不熟悉的杂牌部队当副师长,还不如留在嫡系部队当旅长。
但他不好意思直接说,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我喜欢在前线冲锋,不喜欢在后方当副师长。”
蒋介石气冲冲地对李仙洲说,第二十一师兵员充足,装备精良,都是北方人,让他去指挥这支部队。
李仙洲有点疑惑,不明白蒋介石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考验自己,还是真想让自己当副师长呢?他没吱声,只是低着头。
蒋介石看李仙洲不说话,就说:“我也不逼你,你回去想清楚,再给我答案。”
李仙洲回到住处后,想了一晚上才明白蒋介石的心思。原来,蒋介石是想借机把这支部队彻底吞掉。
第二天一大早,李仙洲就去拜见蒋介石。一见面,蒋介石就问:“想了一晚上,你现在怎么想的?”
李仙洲立马站了起来,啪地敬了个礼,说道:“我能有今天,多亏校长栽培,我肯定不会辜负校长的期望!”
蒋介石很高兴地批准了任命状,并特别批准了每月 300 元的特别军费,用于拉拢第二十一师的官兵。
李仙洲不负蒋介石所托,迅速架空了代理师长梁立柱,基本掌控了该师的权力。蒋介石也兑现了承诺,任命李仙洲为第二十一师师长,这支杂牌军从此成为蒋介石的嫡系部队。
蒋介石很器重李仙洲,李仙洲也对蒋介石忠心耿耿,为他鞍前马后。
抗战爆发后,李仙洲率军驰援华北,支援宋哲元的 29 军。他们参加了南口会战、忻口战役、徐州会战、武汉会战、枣宜会战等一系列重要战役。
忻口会战中,李仙洲师长在前线指挥时胸部被子弹击穿,士兵们冒死把他救了下来。
我命大啊!打仗的时候,一颗子弹打过来,我正好在呼气,肺叶一瘪,子弹就从两叶肺中间穿过去了,所以没受多重的伤。要是我当时在吸气,这颗子弹打过来,我可能就活不成了。
1938 年,李仙洲当上了第九十二军军长,在鄂西北、皖北一带和日军作战,还和新四军彭雪枫部在安徽干了一架。
抗日战争末期,蒋介石为了加强国民党在山东与共产党的对抗实力,决定派遣李仙洲前往山东,并任命他为第九十二军军长兼鲁西挺进总指挥和第二十八集团军总司令。
李仙洲到了山东后,不管抗日大局,多次攻打八路军的根据地。八路军没办法,只能自卫反击,李仙洲的部队损失惨重,弹药也快用光了,只能撤出山东。
1946 年,李仙洲被任命为徐州绥靖公署济南第二绥靖区副司令官,他的顶头上司是他黄埔三期的学弟王耀武。
1947 年 2 月,蒋介石指挥 30 多万人,兵分南北两路,企图夹击在鲁南地区的华北人民解放军。
李仙洲收到王耀武的指令,需要率领三个军从胶济铁路以南的淄川、博山南下进驻新泰、莱芜,以此来支援在临沂的部队,进而对解放军进行南北夹击。
但是陈毅领导的华东野战军决定放弃临沂,然后快速北上莱芜地区,准备消灭李仙洲的部队。王耀武得知消息后,让李仙洲从吐丝口向北行军,去往胶济铁路。
谁能想到,第四十六军军长韩练成,其实是中共地下党员,他竟然主张将突围时间推迟一天。
他当时的想法是,如果按照李仙洲的计划,大家从华东野战军的包围圈里突围出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否则,围歼李仙洲集团的计划就泡汤了,因此,他才用缓兵之计。
李仙洲没想到的是,韩练成想的却是突围北撤,他利用李仙洲对自己的信任,成功获取了“钢军”北撤的方案。
谁能想到,陈毅和粟裕已经提前控制了李仙洲北撤的必经之路吐丝口,他们设下天罗地网,就等着李仙洲自投罗网了。
李仙洲带着 7 个师的 5 万多人马一头钻进了解放军布下的口袋阵,解放军以闪电般的速度从吐丝口两侧的高地上发起了凶猛的进攻。
大势已去,李仙洲果断决定,换上普通士兵的衣服,在卫士的掩护下,开始逃亡……
年过半百的李仙洲被解放军俘虏了,那是 1947 年 2 月 23 日。他跑得气喘吁吁,中途还几次昏厥,最后还是一个好心的士兵搀扶着他继续北行。不过,他那股子傲气还是没能藏住,尽管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还是被解放军一眼认了出来。
莱芜战役是一场伟大的战役,它改变了中国内战的局面,加速了共产党的战略反攻。
李仙洲后来回忆,这次战役他本来计划全歼北来的解放军,至少也要消灭大半。
国民党七个师全军覆没,师长不是被俘就是被击毙,只有第四十六师师长韩练成下落不明。
他纳闷了,他的王牌军咋眨眼就全没了?
在沂蒙山区的一个小山村,李仙洲被安排在一间普通的农舍居住。他躺在土炕上,想着七个军溃败的原因,也想着军长韩练成的去向。
军座,您受惊了!”一个大嗓门突然插了进来,把李仙洲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这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李仙洲的面前,正是华东野战军特种兵纵队司令陈锐霆。他曾经是李仙洲最信任的团长,结果却背叛了他,投靠了新四军!
昔日的“叛逆”,现在成了解放军纵队司令,还来看望自己这个俘虏,尊称自己一声“军座”,李仙洲感慨万千,心里的戒备也慢慢放松了。
陈锐霆看了看李仙洲的伤情,然后喊来俘虏管理人员,让他赶紧把李副司令送到联络部门去治疗。
他把毛线衣脱下来,递给了李仙洲,说条件艰苦,让李仙洲多担待。
李仙洲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望着曾经的亲密战友,激动得不知从何说起!
在陈锐霆的关照下,李仙洲被送到了华东野战军政治部联络部疗伤。由于李仙洲伤势严重且情绪不稳定,管理部门安排了年轻机灵、经验丰富的郑瑞兰来照顾他。
郑瑞兰之前在广东的东江纵队工作,最近刚调到山东,对于上级布置的这个“重要政治任务”,她不敢有丝毫马虎,特地拿出了自己从广东带来的、当时最好的治伤药和医疗器械。
我第一次见到李仙洲,他那个胖乎乎的身材和白白净净的脸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他看起来有些落寞和颓废,但他身上散发出的威严还是让我不由自主地感到敬畏。
思绪飞扬后,郑瑞兰迅速调整好心态,从药箱里拿出消毒器械,查看李仙洲的伤口,熟练地包扎好,让他服下止痛药。
李仙洲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医生,心里犯嘀咕:这小姑娘真能治好我的病?她年纪轻轻的,靠谱吗?
但是李仙洲明白自己没资格换医生,况且这里条件有限,能有医生治疗已经很好了。
他问自己伤得重不重,危不危险。
郑瑞兰边包扎边回答他:“没事,我用探针检查过了,子弹是从三八式枪里打出来的,伤口很小,没伤到骨头。”
李仙洲终于安心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没想到她护理经验这么丰富,一眼就看出自己身上的伤是三八式步枪打的。
他紧接着又问:“我这腿瘸了,以后还能正常走路吗?”
小姑娘很自信地说:“肯定能治好,放心吧,你这点伤不碍事。”
李仙洲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认真护理的样子,听着她自信满满的话语,心里不禁感叹:这个小姑娘完全没有把自己当成战俘,跟自己之前听说的共产党凶神恶煞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啊!
这时候,一个俘虏管理所的工作人员端着香喷喷的肉丝面进来送饭了。李仙洲对郑瑞兰说:“妹子,你忙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快趁热吃。”
郑瑞兰微笑着对李仙洲说:“不用,我已经吃过了。”她其实没吃饭,是饿着肚子来的。
李仙洲问解放军平常是否也吃面条。
郑瑞兰点点头,说:“俺们也常吃这面。”说完,脸忽地红了,李仙洲心想,这姑娘心善啊!
郑瑞兰给李仙洲包扎好伤口后,准备离开。李仙洲再三向她表示感谢,并要起身送她出门。
李仙洲负伤了,郑瑞芳坚决阻止他起身,并让他好好休息:“你行动不便,别逞强!”
李仙洲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由得感叹道:“这姑娘年纪轻轻的,不爱红装爱武装,不在家陪着亲人,却给战俘看病,真是不简单啊!”
郑瑞兰悉心照料李仙洲,每日换药,终于让他的身体状况逐渐好转。
他从未想过,当初为他疗伤的小医生,日后竟成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总是想,如果不是这个小姑娘悉心的治疗,他的腿不可能好得这么快、这么彻底,说不定还会落下残疾!
几经周折,李仙洲从黄崇武(黄维的连襟)那里打听到了当年那个小姑娘的下落。
小医生名叫郑瑞兰,她曾是部队转业人员,现在在外贸部门工作,生活幸福美满。李仙洲心想,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亲自到上海感谢她!
李仙洲虽然病情在一天天好转,伤口也在慢慢愈合,但他心中的担忧和恐惧却丝毫没有减少。他知道国际上有不杀俘虏的政策,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和共产党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他不知道共产党会怎么处置他。
他整天都在惶恐不安中度过,担惊受怕。俘虏管理所的工作人员把李仙洲的情况汇报给上级后,华东野战军司令员兼政委陈毅决定去看望这位“顽固分子”李仙洲。
李仙洲见过陈毅,如今陈毅竟来探望,这让李仙洲心头一震。昔日的对手,如今胜利者的姿态,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李仙洲面露尴尬,他不知该如何继续交流,只好低声说道:“陈先生,久仰!”
陈毅热情地与李仙洲握手,并关心地询问他的情况。
解放军高官看望阶下囚李仙洲,他是又喜又悲。喜的是能借此机会深入了解共产党的政策,为自己的前途命运寻找新的可能;悲的是他放不下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寒暄结束后,陈毅询问了李仙洲负伤的原因以及治疗的相关事宜。
李仙洲被陈毅的热情和诚恳打动了,他直夸共产党优待俘虏的政策好,还说“小医生”医术精湛。
陈毅看出李仙洲并非顽冥不化之人,就诚恳地对他说:
别慌,你命硬着呢,阎王爷不收你。子弹也跟你没仇,就是擦着你过去了,没伤着骨头。你就踏实养伤吧,有时间就看看书、看看报,打发时间。
陈毅用随和、平等的态度让李仙洲放下了戒心,两人作为国共双方的军事指挥,交流了莱芜战役的情况。
李仙洲输了不服气,他觉得主要怪韩练成,怪他临阵脱逃,导致群龙无首,部队乱成一锅粥,根本没法突围,影响了全盘。
陈毅认为李仙洲还没猜到韩练成的真实身份,他在见李仙洲前刚秘密会见了韩练成,但纪律不允许他在这个问题上表态。
他开玩笑似的把话题一转,说:“蒋某人还有陈辞修都觉得你该对这仗的失利负责,说你瞎指挥。”
这可把李仙洲心里的苦水全倒出来了,他委屈地说:
莱芜战役中,俺是前线总指挥,统领七个师,看似挺威风,其实就是个传令兵,只能传达命令。像陈诚去济南跟王耀武商量作战部署这些大事,俺都没资格参与……
唉,李仙洲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陈毅元帅十分理解李仙洲的难处,便又说道:“老兄你抗战的时候不也是带兵的吗?那时候你在皖北阜阳驻守,我们新四军第四师也在附近活动,国共两党可是合作一起打日本鬼子的!”
陈毅的话让李仙洲感到很舒服,他的情绪也随之变得激动起来,开始滔滔不绝地说道:
打小日本那是革命军人该干的事!可现在打内战,自己人打自己人,我本来不想去济南任职的,可又拗不过老头子,那就去吧!
陈毅和李仙洲见面了,令人意外的是,曾经的战场上的对手,如今竟能如此坦诚地交谈。两人一聊就是两个多小时。
分别时,李仙洲紧握陈毅的手,感慨道:“陈司令,咱们真是相见恨晚啊!”
李仙洲没想到,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陈毅竟如此随和。通过这次接触,他对共产党对战俘的政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被俘后,李仙洲、韩浚、马励武被关押在华东局军区成立的“华东高级军官管理处”,进行集中改造和学习。
刘贯一亲自去管理处找李仙洲等人谈话,做思想工作。
1947 年 4 月,“华东高级军官管理处”随军迁至昆崙山。
李仙洲在战俘营里很平静,他思考、反思,还被管理人员尊重,其他战俘叫他“副总司令”,他在这里过了半年多平静的生活。
由于管理处要跟着军队行动,所以他们安稳的日子很快就被国民党的军事进攻给破坏了。
蒋介石为了扭转战局,派了六十多个旅约四十五万人,集中攻打山东,范汉杰奉命率二十多个旅,大规模进攻胶东解放区,山东顿时战火纷飞。
胶烟公路上的昆嵛山,成为国民党进攻的重点,管理处转移势在必行。
1947 年 10 月,秋风瑟瑟,明月当空,战犯李仙洲和其他 60 多人踏上了转移之路。
他们先坐汽车到威海卫,又坐汽船过渤海海峡,都是在警卫排护送下进行的。
平静的海面下波涛汹涌,李仙洲此刻的内心也像海面一样不平静。他不知道这次转移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是共产党的处决,还是仅仅是一次转移。前路未卜,他一无所知。
汽船经过国民党封锁线时,被一艘巡逻船拦下。军官看到船上满是渔网等捕鱼工具,就例行公事地问了几句,然后放行“渔船”。
战犯李仙洲等当时被安置在船舱里,手脚没有束缚,嘴巴也没有被堵住,按理说只要巡逻船上来搜索,他们就有获救的机会。但军舰上的人并没有这么做。
巡逻船当时没搜船,否则押解人员就被俘虏们押送去台湾了,哪还轮得到他们押送俘虏去哈尔滨。
李仙洲并没有对此有过多的反应。当国民党的巡逻船驶过,他内心波澜不惊,反倒显得很平静。
他觉得共产党为了让自己人安心,肯定不会杀他这个高级战俘,要是回了蒋介石那边,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船抵达大连港时,驻守苏军以大连港“国际共管”为由,禁止船只靠岸。无奈,李仙洲一行只得继续沿鸭绿江北上,到辑安后弃船上岸,再步行至通化。
李仙洲一行在东北感受到了东北人的豪爽。他们观看了军区京剧团的《武家坡》,还应邀参加了辽东军区政治部主任莫文骅的宴请。
酒桌上,李仙洲和主人谈笑风生,举杯畅饮,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共产党的俘虏,而莫文骅也暂时放下了解放军高级干部的身份,两人都很开心。
通化出来后,战俘们开始了漫长的旅程。他们穿越了长白山区,那里是一片原始森林,到处都是茂密的荆棘和灌木,他们只能在树林中艰难地穿行。
李仙洲是六十多位战俘中职位最高、资格最老、年纪最大的,俘管干部特别照顾他。
他拒绝了他人的帮助,独立前行。他手里握着根木棒,步伐稳健,一边小心避开路上的荆棘,一边欣赏着北国的美景,怡然自得。
其他战犯们一看李仙洲这么来劲,自己也不好意思喊累了,都加快了脚步。
过了长白山,地势越来越平坦,李仙洲他们加快了脚步。到了吉林,他们受到了吉林军区的热情款待。
周保中司令员在欢迎会上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欢迎会后,李仙洲等人还观看了京剧《打渔杀家》。
后来,李仙洲等人被转移到了佳木斯战俘管理营,结束了这次行程数千公里、历时一个月的秘密大转移。
影片《逆风千里》的素材来源于这次大转移。
佳木斯战俘营异常寒冷,冬天这里的温度常常达到零下三四十度。
李仙洲非常抗冻,他喜欢在屋里冲冷水澡,就连看守他的解放军战士都觉得很惊讶。
在佳木斯,李仙洲积极改造,每次扫雪、提水都受到表扬。这里雪多,门经常被雪堵住,得经常扫雪,不然结成冰就出不去了。
大路上的雪要经常扫,不然结成冰就更难走了。
李仙洲每天都要提水,但在佳木斯,这活儿可不像在其他地方那么轻松。井口常常被积雪或坚冰堵住,得先扫雪或除冰,才能打水。
此外,提出的水必须迅速搬回屋内,否则水会结成冰,无法使用。
一年后,李仙洲等六十余名战俘从佳木斯被转移到哈尔滨。1956 年 1 月,他们被集中到北京功德林战犯管理所进行改造。
李仙洲被俘后,觉得自己是运气不好,是天意要他输,不是他自己不行。他对共产党没啥敌意和仇恨,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
在改造期间,他的态度积极,不抱怨,也不说怪话。特别是与陈毅司令的会面,让他深受启发。
在与陈毅见过面的第三天,华东解放军政治部组织了一场被俘将级军官座谈会,由李仙洲主持。会上,他主动承担了战败的责任。
我能力不行,打了败仗,对不起大家。但这都是战术上的失败,战略上的失败应该由陈总长负责。他战略上的失误,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回天。而且,这场仗本来就不该打。
众人纷纷表示支持李仙洲的观点,认为国共本是同根生,应该携手合作,而不是自相残杀。
蒋介石准备进攻解放区,看到李仙洲领衔的通电后,气得大骂李仙洲是“叛徒”!
进了功德林,李仙洲碰到了他的黄埔一期同学,有杜聿明、黄维、曾扩情、范汉杰、宋希濂,还有个老长官,第二绥靖区中将司令官兼山东省政府主席王耀武。
济南一别,二人已有八年未见。
看到曾经的国民党高级军官,如今都加入了共产党,成了“蓝衣将领”,李仙洲感慨万千。
在功德林,战犯们的日常生活可谓是丰富多彩。除了日常学习,他们还会打牌、看书、打太极、做广播操、拾烟头……
在这 200 多人中,李仙洲是出了名的能吃、能拉、能睡。
虽然李仙洲已经年过六旬,但吃饭的胃口却依然很好,令人惊叹。
据沈醉回忆,他和李仙洲曾在一个学习小组。起初,沈醉不服气李仙洲一个糟老头能比他吃得多,直到后来吃面食时,他才对李仙洲的食量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很能吃,一顿饭能吃很多。吃馒头、窝窝头,他能吃六七个馒头、五六个窝窝头。吃面条、面片时,他能一口气吃完半盆。吃包子时,他能一口气吃十一二个。
李仙洲胃口很好,他认为吃和拉都是人生的享受。
李仙洲这人特别能睡,吃过饭、洗完澡,倒头就睡,而且呼噜打得特别响,一觉能睡到天亮。别人叫他,他都不一定能醒。
那我就接着睡了,没人叫我可就起不来了啊!
后来,李仙洲又增加了一“得”,那便是“写得”,正好成了“四德(得)”。
功德林战犯管理所通过自我教育的方式来管理战犯,让他们分组学习,并选出组长来帮助大家学习和改造。为了让战犯们有表达自己观点和交流思想的平台,管理干部们还专门开辟了墙报《新生园地》。
但《新生园地》创刊后很久,都没见李仙洲投稿,于是功德林的“同学”就给他起了个“哑巴老头”的绰号,说他不爱写也不爱说话。
不过,这全因一部电影而变。
1952 年,电影《南征北战》上映,而在 1957 年,功德林里的战犯们也观看了这部电影。战犯们观看的这部电影中凤凰山大战的原型是莱芜战役。
电影里李军长的惨状让李仙洲感到很受刺激,昔日的同事们则在一旁看笑话,嘲笑他:“你是不是那个在战场上南征北战的李军长?”
李仙洲看完后,手痒难耐,想写点什么,于是他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下了自己的意见,并交给了管教干部。
他问:为什么影片中解放军和国民党军队的形象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他们都是人,共产党就浩然正气,国民党就颓废无力,国共一交战,必然是共产党胜利,国民党失败?这是必然的,因为共产党代表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而国民党则代表着少数人的利益。共产党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他们为了人民的利益而战,所以他们能够得到人民的支持和拥护。国民党的军队则是为了少数人的利益而战,他们得不到人民的支持和拥护。所以,国共交战,必然是共产党胜利,国民党失败。
在当时,李仙洲认为国民党有精锐之师,且曾与共产党交手并取胜,因此产生这种想法是正常的。
嘿,管教干部没批评他,反而还很温和地跟他说话,这可真意外啊!
观后感写得好,可以投稿到《新生园地》,和大家分享你的阅读、观影体验。
管理人员的讲话让李仙洲非常激动,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按照俘管干部的要求去做,并且积极投稿《新生园地》。
此后,人们发现,李仙洲不再是之前那个闷不做声的老头了,他在《新生园地》上小有名气,居然成了一名作家。文强在李仙洲的“三德”(诚德、公德、武德)后面又加了一德:写得。
李仙洲听到这话,也赶忙表示赞同:“我不要三从,我要四得(德)!”周围的人听到后,都不禁大笑起来。
李仙洲在功德林的表现比较低调,他认为自己是蒋介石的亲信,曾经杀害过很多共产党员,所以共产党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是他也知道共产党不会乱杀俘虏,更何况自己还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所以只要自己安安分分,好好表现,就可以避免麻烦,也不用吃眼前亏。
他在佳木斯战犯管理营的时候,积极参与扫雪、打水、扛东西等劳动;到了功德林,他也在《新生园地》上投稿,成了小有名气的专栏作家。
不过,他从来没积极劝降过国民党军队,一次也没有。
1948 年 12 月 30 日,毛泽东为新华社撰写了题为《将革命进行到底》的新年献词,由新华社交发各个解放区的报纸刊登。
那时,中央有规定,各关押国民党战犯的单位都要学习毛主席的新年贺词,并进行讨论和交流。哈尔滨战犯管理所也组织李仙洲等国民党要犯学习了这份贺词。
但他对学习可没扫雪、打水那么积极。
当时,管理干部提议让李仙洲效仿郑庭笈(国民党原第二十九军军长,军统特务头子郑介民的堂弟,国民党原第九十二军军长郑挺锋的哥哥),利用广播电台劝降自己的部下和亲友,然而李仙洲却出人意料地冒出一句:“俺这山东人学不会!”
其实,这明显是李仙洲的借口!去广播电台劝降国军,对堂堂中将军长来说,这有什么难的?
他觉得自己身为党国高级军官,却没能打胜仗完成党国的重托,反而成了共产党的俘虏,没脸劝长官、部下和亲友投诚。
然而,随着战场形势的转变和新中国的建立,李仙洲的想法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他在《新生园地》上投稿,交流思想。
在功德林管理所组织战犯去秦城农场劳动时,花甲之年的李仙洲主动报名,还被任命为扩编后的第五队队长。
这些战犯年纪大,身体又不好,所以管理所也没要求他们劳动。
但李仙洲干活积极,啥都抢着干,一点也不像司令官。他常和鸡鸭待一起,给它们喂食,就像又回到了指挥千军万马的时候……
在功德林,李仙洲思想进步,劳动积极,整体表现符合改恶从善的标准。
沈醉在他的回忆中表示,李仙洲的表现可以得到 90 分左右,足以证明其已经“改恶从善”。
因此,在共和国第二次特赦国民党战犯时,李仙洲被特赦了,这一点应该是值得肯定的。
1960 年 11 月 28 日,李仙洲和范汉杰、罗历戎、沈醉等五十人作为第二批特赦人员,获得了自由。
啊,谁能想到,一个曾经犯下重罪的人,竟然能被改造成新中国的公民,这是多么令人激动和荣耀的事情啊!
周恩来总理点名特赦李仙洲。
周恩来总理虽日理万机,但非常关注战犯的改造工作,对首要战犯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特赦过不少人,有口头指名的,也有文字指示形式指名的。其中,口头指名的有黄淑,文字指示形式指名的是李仙洲。
在草拟第二批特赦名单时,周恩来总理得知李仙洲原来没有名字,便指示“一定要加上李仙洲的名字”,这样,李仙洲才被第二批特赦。
周恩来与李仙洲曾是师生关系。李仙洲在黄埔军校学习期间,周恩来是政治部主任,他对李仙洲的印象很深。
他虽然是“黄埔老大哥”,年纪已经超过三十,而且已经当了父亲,但还是毅然决然地抛下妻儿,不远千里从山东来到广州。
他打仗很猛,经常带头往前冲,是个猛将,周恩来一直记得他。
第二批特赦时,李仙洲已经 66 岁高龄了,他表现良好,所以周恩来指示加上了他。
周恩来总理的人格魅力让李仙洲十分敬佩,因此他对周总理是十分尊重的。在得知是周恩来总理点名特赦自己时,李仙洲是又喜又悲。
周恩来总理对我关怀备至,不仅给了我重新做人的机会,还让我洗心革面。不过,我自己也感到难过,因为我这个学生不仅没有给老师争光,反而与人民为敌,做了很多坏事。
李仙洲在周恩来总理的嘱托下,于第二批特赦人员中,第一个被特赦。
总理很在意李仙洲的生活,指示工作人员给他买了新衣服和鞋。特赦后,总理设宴招待他,还请了陈毅副总理以及首批特赦的杜聿明、王耀武作陪。
饭桌上,总理还特别交代服务人员:“这位李大哥是山东人,给他上盘水饺。”
李仙洲在周总理的关心和照顾下,恋恋不舍地和总理道别。
李仙洲把周恩来总理视为人生导师和引路人。
后来,李仙洲在一次与周总理见面时,向他提出了一个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
李仙洲:“莱芜战役我五万大军被围,突围不出去,韩练成军长却一个人冲出去了,为啥?”
周恩来微笑着回答:“韩练成就在北京,你可以去问他。”
这时李仙洲才明白过来,但直到去世,他都没有再见到韩练成。
特赦后,有关部门找他谈话,询问他是否愿意到全国政协和即将成立的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任职。
李仙洲婉拒了政府的好意,称他喜欢家乡的风土人情,更想回家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接到周恩来总理的嘱托后,李仙洲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山东老家。
他到济南任职,担任山东省政协秘书处专员、省政协委员、常务委员,同时还为民革山东省委员会的委员和常务委员。
李仙洲平日里的生活很是惬意,参加集体活动、养花习字、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然而,他心中一直有个疙瘩,那就是莱芜之败。
1973 年 10 月,李仙洲应山东省委的邀请,时隔 26 年再次踏上莱芜这片土地。这次重返莱芜,他参观了钢铁厂、发电厂等地。
此后,李仙洲每年都要到莱芜张家洼走一趟,日子就定在 2 月 24 日,也就是他被俘的那一天。
1988 年 2 月,自知时日无多的李仙洲把儿子孙子带上,带着他们围着张家洼古战场走了半圈。
不过,他很难再找到当年困守他的那座莱芜城了,那座曾经深深烙印在他心中的古城如今已变得陌生。
在战场旧址上,陆续建成了一大批冶金企业。莱芜,这座泰山南麓的城市,正在悄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1975 年 3 月 19 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公告,特赦所有在押的国民党战犯。
3 月 24 日,在京参加第七批特赦的部分人员应邀到中南海参加了座谈会。会后,中央领导在人民大会堂北京厅亲切接见了全体特赦人员,并设宴款待。作为特赦人员中的老大哥,李仙洲自然是大家关注的焦点。人们纷纷簇拥过来,向他问好,与他握手,向他表示祝贺,祝愿他健康长寿。
哎呀,这不是老爷子嘛,您咋还这么硬朗啊!
李仙洲笑着表示:“我才 81 岁,还早呢!”
1984 年,是黄埔军校成立 60 周年,当年的黄埔同学在北京重聚,举行黄埔军校成立 60 周年纪念活动,90 岁的李仙洲也参加了活动。
他满面红光,精神矍铄,见人就打招呼,逢人便说:“过节啦!90 岁的人了,还能有这一天,真没想到啊!”
九年前,那位曾经调侃过李仙洲的人见到了他,又开玩笑说:“你这老头子可真能活啊!当年考黄埔军校时,你就比别人大了一大截,别人都不在了,你还活得好好的。”
“活着就是爽啊!谁不想多活几年呢!”李仙洲乐得满脸开花。确实,在黄埔同学里,李仙洲的寿命算长的,这可能跟他性格开朗、乐观知足有关!
李仙洲的人生真是喜事连连,不仅在新成立的“黄埔军校同学会”中担任理事,还当上了南京黄埔军校同学会的名誉会长。
李仙洲去世了,享年 94 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