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面包成精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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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莫哀
01
“啪！”
浑浑噩噩的越小霖猛然惊醒。
高大威严的阎魔王大人，铜铃眼，倒钩眉。一手捻髯，一手持惊木堂，高高端坐台上。
“小鬼你可知罪？！”
越小霖大惊失色，“小的不知啊！”
越小霖心想自己一生短命，日子过得平平无奇。死法也是广大国民最熟悉不过的车祸，就算我想犯罪也没有这个条件吧？
“哼！罪不自知可见你狼心狗肺，罪加一等！”阎王大人惊木堂重重一拍。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罪民越小霖可极其可耻的浪费食物之举，寒了天下食物之心！”阎王大人稍作停顿，打开了案上卷轴。
“判你以食物之身流浪百世，若能虎口逃生平安度过每一世算你功过相消。若期间有一世葬身他人腹中……”
阎王大人单挑眉，勾起一边嘴角，露出教科书般的阴笑。
“你就重新轮过吧！”
“我不服！我不服啊啊啊，大人您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您拿错了剧本吧？浪费食物的罪名……您是在开我玩笑吗？”越小霖干笑，笑着笑着就泛起了泪花。
“来人，将她丢入轮回！”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阎王一挥手，左右狱卒立马一步上前，一鬼一边勾住住她的臂膀。
“阎王我操你妈啊啊啊啊啊！”
回声荡漾在轮回的尽头。
02
我是一个面包，一个保质期只有三天的面包。我生来什么都懂，又好像什么都不懂。隐约有个想法像烙印一样铭刻于心：活下去，决不能被吃掉。
越小霖深深地迷惑了，一个面包生来不就是给人吃的吗？
不管那么多了，成为一个过期面包就好。放弃思考包生意义的越小霖看着玻璃橱柜倒映出的身影，一水的西式面包。
越小霖隐约觉得只要平安度过三天方可解脱，解脱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作为一个卖相良好，又符合大众口味的面包，其实越小霖到哪里都是不太安全的，即便身处生存竞争不那么残酷的人类城市。
老鼠、流浪猫狗、流浪汉、甚至是宠物狗，都是头号大敌。思来想去，安全的地方不少，却都不稳妥，而行动力低下的情况下也很容易被发现。此时此刻，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越小霖的心头……
02
“喂！”
男人一副上班族的打扮，此时一脸懵逼，提着塑料袋环视一周，并没有看到疑似声源的人或物。
“袋子里呢愚蠢的人类。”越小霖动了动，好让这个傻白领将自己与另一个普通面包区分开来。
白领吓得一激灵，一甩手，塑料袋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后掉在地上。
“什么鬼东西！”
“鬼你的头！我可是精灵，快把我捡起来！你个傻逼！不然你就会被我咒到死，出门穿错鞋，走路踩到屎，过马路全红灯……”
难道我还在梦里？白领看了看周围，耳朵听到的还是喋喋不休的叫骂女声，景色仍旧是走了无数遍清晨七点的街道，行人稀少。
考虑到存在被路人误会成有奇怪癖好的可能，贫穷的白领也不愿意放弃花钱买来的早餐，遂一个箭步迅速捡起袋子闪身拐进了无人的胡同。
“说清楚你是什么东西，不然我就把你卖给医院解剖掉。”白领十分谨慎得将手中袋子打了个结，生怕其中怪物暴起。
“……”越小霖没由来地讨厌被禁锢的感觉，心中暗骂，男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报复欲。
“物皆有灵，我更是其中翘楚。小子你可走大运了，合着我俩有缘，我包你这辈子财源滚滚家庭美满，前提是你得把我伺候舒服了。”
白领沉吟一会，开口：“你想跟着我可以，但是得先把买你的钱还我，伙食住宿费另算。”
“你的重点就是钱？我可是招财进宝，代表好运的精灵啊！麻烦你清醒一点！”越小霖恨不得冲出禁锢去，再长一双手，好让她狠狠摇醒这个掉钱里的财迷。
“我快迟到了，没空和你扯太多，另一个面包没坏吧？”白领也是心大，一边说一边将袋子打开，从中掏出不动不叽歪的一个，拆开包装啃起来。心想：被激怒了也不从袋子里破出来，看来是无力反抗又虚张声势的灵异产物，嗯，危机解除。
越小霖气急败坏，坏？难道我就是坏的？
“我还新鲜着呢！”
“不想被揪去解剖就别出声。”白领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容置喙。
越小霖乖巧闭了嘴。
03
一天下来，回顾越小霖的战绩，差点把她得意坏了。
趁白领不在的时候往咖啡里吐口水，虽然吐出来的是奶油；在办公室满员的时候模拟发出小黄片特有的声响；删掉白领辛辛苦苦忙活几天就快完成的策划案文件。
一开始吐口水被发现后，越小霖有些心虚，白领却没有发火，紧接着一系列的恶作剧让她畅快得不得了。这个傻白领到最后都没生气，看来是全信了我的话，我可真是个天才。越小霖的底气又回来了，我可是招财进宝的精灵，他供着我还来不及呢。
“喂，下班了去哪吃？我要吃牛排。”
沉默了一天的白领开口了，“我没有养宠物的打算，也没法容忍宠物撕家的坏脾气。”
白领狠狠一甩手中的塑料袋，“真不知道倒了多少辈子的血霉才会碰上你这个奇葩！”
“等等！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可是精灵啊，不怕我诅咒你全家吗！”这该死的袋子绑的真紧，越小霖心里慌的一批，开始上下翻滚挣扎起来。
“要是没被狗翻出来吃掉，你就长长心吧，瞧你这缺心眼样，恶作剧很开心是不是？我没把你切成十八块已经很仁慈了。”别的白领都可以忍，但这个破面包害他被经理罚了两百块，那就是在他的祖坟上来回蹦迪。
白领一扬手将其丢进街边垃圾桶里，拍拍手，道：“别再让我看到你，看你一次揍你一次。”
别和他扯什么人精情未了的狗血套路，这样的剧情问过他拳头没有？
越小霖被垃圾淹没不知所措，又被袋子死死困住，一时心如死灰。
别和她说躲在垃圾桶里也是个办法，越小霖被各色垃圾熏的快吐了。
逃出去！
越小霖奋力弹跳着，不断倾泄下来的垃圾却越来越多。
不知过了多久，不断扭动的塑料袋深深陷入垃圾海中，渐渐没了动静。
越小霖被熏晕了。
04
当越小霖醒来时，大张的嘴巴在视野中快速放大。
“停停停停停！”越小霖吓得魂都飞了。
两排整齐的牙齿在离越小霖一厘米的上空停滞。
“你是什么东西？还会说话？”说话的男孩干干瘦瘦，七八岁的模样，一身脏污。
“我，我……反正我现在有个麻烦，只要你能带我平安度过两天，我……我就实现你一个愿望。”
“真的是面包在说话啊！”男孩双眼瞬间发亮，“好神奇！你说话算数吗？”
男孩好像很好骗的样子，越小霖定了定神，“当然了，我可是精灵！你没吃饭吗？翻垃圾桶这么惨。你先把我藏起来，不怕我被抢走吗？”
哦哦了两声，男孩慌忙将面包揣进怀里。“晚饭又被抢了，我来看看这还有没有剩的。”
“咦？你还有晚饭？看你这样子还以为是流浪儿呢。”
“嘿，差不多吧，黄叔管着我们，没东西交那就没饭吃，得饿肚子。”男孩摸摸干瘪的肚子。
“饿肚子可太难受了。”想到怀里窝着一个软绵的面包，男孩忍不住舔了舔唇，开口问：“你真能实现我的愿望？”
越小霖强装镇定，“当然了，你的愿望是什么？不再饿肚子？”
男孩咧开嘴笑了，“不是，我希望能吃一顿我妈煮的饭。”
越小霖一愣，“就一顿饭？”
“大楼上的电视里的小孩都能和大人一起吃饭，我可羡慕了。”
“那你没吃过你妈做的饭？”
“应该是吃过的，但是太久了，我忘了。我七年前就给黄叔管着了，我算着日子呢，黄叔说给他干满十年就让我走。”
越小霖沉默了一会，“你今年几岁？”
男孩挠挠头，“我没算过，唔……七岁？”
“那你三年后准备去哪里？”
“找警察叔叔？我挺好奇我爸妈的。”
“为什么不现在去找警察？”
“黄叔会打死我的。”
越小霖不说话了，男孩在夜色里行走着，路灯牵扯出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末端溶在黑暗里。
边走边说，男孩最终在一处废弃的维修厂房前停下脚步。
“这里是哪里？”
“我家。”男孩叮嘱越小霖：“等会你要藏好了。”
“藏好了？”
05
男孩一进门，三个十来岁的少年便围了上来。二话不说对着男孩上上下下一阵摸索，吓得越小霖把自己挤扁了从前腹滑到后背，再闪回了前胸。
“废物东西。”左耳戴着耳环的少年啐了一口，刀似的眼神直刮始终低着头的男孩，“打！”
几人拳打脚踢了好一会，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好一会，男孩才慢腾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越小霖被余波蹭到也痛，但她不敢发出声音。
……
“你为什么不还手？”一直到大堂里其余人都睡下了，男孩才来到厕所。即便如此，越小霖也只敢用气音说话。
“没事，忍忍就过去了。”
“扣扣扣——”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得一人一包魂飞魄散。
“厕所里谁啊？还不快出来？”
男孩迅速打开厕所门，来人一脸的不耐烦。
“站住。”
男孩转身，接过耳环少年抛过来的馒头。
“吃吧，我要走了，去柳州，以后要是没地去，就来找我吧。”少年说完钻进厕所，淅沥沥的声音应声响起。
越小霖压低声音，“他不是刚打你打得最凶的吗？为什么这会给你吃的？”
“不知道。”
“诶诶诶，你怎么给吃了。”
“我饿。”
“万一他下毒了呢？”
“没毒。”男孩顿了顿，“他不用费下毒的功夫。”
……
男孩挖起了坑。
“你真的能保证我不被挖出来？”
男孩头也不抬，“不会的，挖出来不会想吃你的。”越小霖瘪瘪的样子在脑中浮现，想了想，男孩拿起面包，抓起一把土，撒。
“看，这下子更安全了。”
挖好了坑，男孩转头拿起报纸打算将越小霖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
“你真的要把我埋在这吗？”越小霖话里带着不安。
昏暗的月光堪堪照亮直径一米的范围，夜风带着渗人的寒意，推动树木的枝丫，扑扑簌簌的声音宛如恶魔低语。
“我怕黑，也不想被埋起来不能动弹。”
男孩停了动作，“也是，我讨厌一个人的感觉。”男孩转念一想，“可是不把你藏起来会被发现的。”
越小霖也很担心，离开的念头在她脑里转了一圈，话到了嗓子眼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
“听！有人出来了！”越小霖说完赶忙钻回男孩怀里。
“喂？刘老板啊？明天有件货给你送过去，还是那个价位吧？”脚步声渐响，听声音是个成年男人。
男孩慌忙躲在旁边的大树后，是黄叔！要是被他发现半夜不睡觉在院子里晃悠，一定会被打一顿！此时男人的电话还在继续。
“从傍晚打您电话到现在一直不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诶，对对对，饭局都这样我特别能理解，这批货有几个够年岁的小子，个个身强力壮，保证您日进万金哈哈哈哈。”
“诶……诶诶，好嘞，明天就送过去。”黄叔低声下气的挂了电话，立刻揭下一层皮似的换了一副面孔。
“操你大爷，不就一个破的卖矿，架子端到天上去了，有几个臭铜板就以为自己是天皇老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听着黄叔一边骂骂咧咧的声音一路飘散，男孩探出头，看着黄叔打开大门上缠绕的锁链，出去后带上门，又响起哗啦哗啦缠绕铁链的声音。
黄叔走远了。男孩才放松了紧绷到微微颤抖的身体，“我们回去吧，再不睡就天亮了。”
06
第二天一大早，废厂外安静停着一辆面包车。
黄叔回来了，几个少年被叫了出去。
越小霖听见声响，轻声道，“我们也跟出去看看吧？”
男孩揉着眼，听话的跟了出去，他知道出去的那几个人都是黄叔身边的老人了。
“你们跟了我那么多年，今天就让我送你们最后一程吧。”
“放你娘的狗屁！”耳环少年突然爆发。
“昨晚我可什么都听到了，你他妈就想送我们去挖黑煤，这么多年过来，你他妈就是这么对我们的，真放你妈的狗屁！”少年红了眼眶，眼泪鼻涕不争气的往外涌。
“黑煤窑不是人呆的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兄弟们，跟他拼了！”
“死小子我花钱把你买回来你的命就是我的！别说把你卖黑煤窑了，就算是把你剁成肉酱你都得给我端着刀！”
眼看着黄叔背后的打手和少年们打了起来，越小霖急了。
“我们趁乱赶紧跑吧，这老大就不是个东西，别说十年期满，三年后你还有命在吗！”
“可是，可是黄叔会打死我的。”男孩手足无措，眼神四处飘散，可见在他心目中黄叔的威严不可撼动。
“你还想不想吃你妈做的饭？”
“想……”
“想就快走！”
此时耳环少年在掩护下成功绕过了打手，一拳打歪了黄叔的脸。
被大动静吵醒的人逐渐聚集在了门口，旁观着事态发展，一脸茫然。
“你们这群废物在那傻站着干嘛啊！还不快过来按住他们几个！”
“趁现在！”
男孩顺着人流一路冲出门去，头也不回，死命的奔跑，离废弃厂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艹，有个死小子趁乱跑掉了！”
男孩知道自己跑不掉的，发黄的记忆片段里，那个逃跑没多久被抓回来的小女孩被打得浑身是血。
黄叔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后院里捡了根枯树枝扎进了女孩的眼眶，女孩的惨叫声到现在还时不时在男孩脑里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