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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说中文是世界语言的压缩包?

杜绍斐DUSHAOFEI  · 公众号  ·  · 2024-06-03 19:30

正文

本文转载自 | 国家人文历史
ID | gjrwls
作者 | 关禾

最近,日剧「四重奏」里的一句台词「人生,易如反掌」火了,这句中文翻译也得到热议。

剧里角色摊开手掌炫耀钻戒,说着「人生、チョロかった」(直译为『人生超简单的』),字幕组却用「易如反掌」一词巧妙照应了剧情动作,达到完美的意译效果,让许多观众对这一幕剧情产生共鸣。


中文翻译的魅力,总是能让文字和语言一下子焕发蓬勃的生命力。

例如日剧「追忆潸然」,你能想象到它有一个「每次想起这段恋爱我就会哭泣」这样直白的原名吗?以及日漫「未闻花名」的直译名则是「我们仍未知道那天看到的花的名字」,既绕口难记又少了中文翻译的诗意。

还有不少英文名句,你能试着用最简短的中文翻译出来吗?

The deepest truths are the simplest and the most common.「大道至简」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身在井隅,心向璀璨」

Nothing is impossible to a willing heart.「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优秀的翻译能给外国语言第二次生命。措辞简洁、句式灵活、声调铿锵,这正是中文的文化底蕴之美所在。

在小学语文课上大家都做过「修枝剪叶」的句子缩写题目,无论使用了多么复杂形容修辞的「枝稠叶茂」的长句,都能被缩短为只留「主干」的短句。

汉语语法学纷繁多歧,因为中文的根本特点在于它以简易质朴的单位为基点,可以在不同的语言环境中做灵活多变的运作与发挥。

而中文的多样性和灵活性也赋予了汉语更为高效的表达效率,用最少的字眼,能表达最多的含义。

在英文里,词性相同的字眼常用and来连接,例如man and wife/you and I/back and forth。但在中文里,类似的场合往往不用连接词,只要说「夫妻」「你我」「前后」就够了。同样地,一长串同类词在中文里,也任其并列,无须连接,「东南西北」「金木水火土」「柴米油盐酱醋茶」皆是如此。

英文在形式上重逻辑,喜欢交代事物的因果关系。中文则不尽然。「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其中当然有转折和先后承接关系,但是中文两句上下文无需连词,即可表达出任芳菲消遣而淡然处之的不言之喻。从事文学翻译的大家许渊冲在翻译王维这句诗词时,也不免加上了两个承接词,才能译出原意:

Though fragrant spring may pass away
Still here's the place for you to stay
(许渊冲译)

而在大部分中文的语境里,即使删掉「因为所以」「虽然但是」,不但无损文意,反而可使文章干净。

(即使)行到水穷处,(但是)坐看云起时。
(因为)清风徐来,(所以)水波不兴。

除了连词以外,纷繁复杂的动词更是西方语言文法的是非之地。实际上,英文时态的变化,比起其他欧洲语言来已经单纯得多。若是西班牙语,一个动词就会变出「条件式现在时」「虚拟式未完成/完成时」等十余种时态。

而中文的名词不分单复与阴阳,动词也不变时态,不知省了多少麻烦。比如: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就《阿房宫赋》里的这么一个「哀」字,若用西文来说,真不知要杀死多少老外的脑细胞。

还有《论语》里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唐诗「已凉天气未寒时」…这些句子里面的时态就已经够清楚了。苏轼的七绝:「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里面的时序,有已逝、有将逝,更有正在发生,短短二十余字却区别得准确而精细。

同时我们也会发现,中文的「扩展」又十分自由,如「荒『乎其』唐」「慷『他人之』慨」「滑『天下之大』稽」。

中文里的宝藏词汇浩如烟海,能够精准表达各种情感和思想。中国的传统文化又向来喜欢简短精悍,言简意赅,这一特点深植于汉语文化之中,使得我们说起话来简练有力,杜绝一切冗长啰嗦。当然中国人要是故意啰嗦起来,各种绕口令自然也层出不穷了。


想象一下,如果中文母语者之间使用英文交流,可能会产生不少中式的语法表达。

众所周知,新加坡是一个多元文化共生的国家,华人居民占据多数。这里中文和英文语言文化交融,形成了特殊的「Singlish」(新加坡式英语)。

中文:我知道她搞砸了,不过你看在我的份儿上就算了。

英文:I know she screwed up this time but could you let her off just this once, for my sake?

新加坡式英语:Give me face can?「哥老官,给个面子嘛」

这样的新加坡式英语可谓全无语法逻辑,英文语素就像中文词汇一样可以「自由碰撞」,凭「意合」而发生奇妙的组合,它的存在反映出,中文表达的简写习惯会给予外语多么大的改变。


中国古代语文学家很早就发现,一个个汉字就好像一个个发散性的粒子,蕴藉着无穷组合的可能性,句子的组织好似积木,可以随心所欲地组成不同的语句,这为中国的语言艺术提供了广阔的天地。而在各种各样的语素意合中,「对偶」可能是中国人最常用的语言艺术。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The sounds of the wind, of the rain, and of reading aloud all fall upon my ears; The affairs of the family, of the state, and of the world are all my concerns.
(辛星、杨南方译)

《红楼梦》大观园沁芳亭的对联,意在以周围景色映衬沁芳亭的美景,为古代园林景致平添一份灵动,但若是英译出来,只能成为客观的景色描述:

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Three pole-thrust lengths of bankside willows green, one fragrant breath of bankside flowers sweet.
(霍克斯译)


由于尚简,汉语语词单位的大小和性质往往无一定规,有常有变,可常可变,随上下文的声气、逻辑环境而加以自由运用。我们会发现,西方的言语表达总是一口气念去,须一句讲完才作停顿。

而汉语的言语表达则从容不迫,断续相间,并不重在一口气说完全句,而让一个个发散性的词组自然拼接,推宕语气,组成言语传达的全息景观。语素粒子的「随意」碰撞可以组成丰富的语汇,词组看似「随意」的堆迭可以形成千变万化的句子格局。


自古以来,中文表达都追求着一种温柔敦厚、和谐平易之美,这种「辞达而已矣」的美学旨趣自先秦时代就已形成。

清末启蒙思想家严复曾提出「译事三难」,即信、达、雅。「雅」是翻译的理想境界,而中文翻译对雅的要求并不止步于文采斐然这一层面,更追求翻译的意境与内涵之美。

日本动画电影「玲芽之旅」的台词:
命がかりそめだとは知っています 死は常に隣にあると分かっています。それでも私たちは願ってしまう。いま一年、いま一日、いまもう一時だけでも、私たちは永らえたい!(直译:我知道生命垂危,死亡总是在我们身边。但我还是希望,再过一年,再过一天,再过一点,得以永生!)

中文翻译是:
我深知命如蜉蝣,深知死亡总是如影随形,但此时哪怕再多一年再多一日再多一时也好,我辈仍愿人生得续。

相比原版日文表达,中文引入苏轼在《赤壁赋》中对蜉蝣的隐喻,多了一丝文雅与岁月的沉淀,充满了对生命的敬畏和感激,为动画剧情增添了色彩。

无论是外国地名、人名,还是商业品牌名、电影译名,中文都趋向于采取更美的表达称呼,赋予其鲜活的生命力。

就拿地名来说,中文翻译出来的优美的外国地名可太多了。法国的商业街香榭丽舍(Champs - Elysées),从法语词根来说,Champs意为田园,Elysées指希腊神话中的众神聚集之地,这个名字可以理解为我们中文里的「天宫」或者「凌霄宝殿」,但若这么叫,周杰伦歌里那片来自香榭的落叶就没那么浪漫了。

诗人徐志摩根据发音将其译为「香榭丽舍」,从字面上就仿佛能看到一幅衣香鬓影、往来如织的街景。同样雅致的还有朱自清翻译的法国泉水景点枫丹白露「fontainebleau」。意大利的佛罗伦萨「Firenze」也曾被徐志摩称为「翡冷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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